我已经很久没有在这种乡下的小卖部里赌过钱了。
相比于在总统套房里的牌局,这种野路子的赌局其实更加的赤裸裸,也更加的直接。
它并没有任何的技术含量,赢钱或者输钱,全部都在于你的手气跟胆量。
你去任何一个地方看,坐庄的,都不会是一个人。
他往往都有两到三个人来轮换,就靠着人数上的优势,来弥补手气上的不顺。
而那些押注的,也往往是在庄手气不顺的时候赢了点钱,等换了一个庄之后,立马就输回去了。
庄有顺逆,押注的自然也有,顺风时不敢乘胜追击,可一旦输了钱就会头脑发热有多少都押下去。
更何况多数情况下庄都会有先天的优势,甚至在一些地方,一样大的牌都会被算成是庄家赢。
所以在这种赌局下,只要时间一长,神仙都不可能赢钱。
那么庄家是铁定赢钱了?当然赢!全世界的赌场没有说庄家不赢钱的。
可如果说庄家不是一个财务明确的公司集团的话,这样赌下来,五个人玩,五个人都会输的一干二净。
原因就在于赢来的钱,它不是钱,它会比流水还去的快。
即使你很珍惜,可五个人中,只要有一个人放不住钱,它都会不断的减少,直到变成负数。
我的上一世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今天是我来到江门村的第八天,我仍然不够面熟,但是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老郑提了一下,他说有事要回老家,以后我要换地方个吃饭了。
从他的话腔里我听出了一些不好的东西,可是我没敢问。
本来我跟他只是萍水相逢,可是这一个星期以来,我每天都看着他。
他的身形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虚弱下去,我不知道要劳心劳力到什么程度才能变成这样。
这让我连晚饭都吃的索然无味。
所以我不能再等待了,最迟三天,我要赢够二十万。
当我挤进人群的时候,我很是有些惊讶。
今天坐庄的是一个肥乎乎的中年老男人。
我认识他,他叫周永泰,是江门村有数的有钱人,据说是在江城的什么公司里做高管的,年薪有近百万。
可我从来也没有听说过他会赌博啊,倒是他的一个侄子整天混迹在棋牌室里经常跟我碰到。
“周老板,今天怎么有兴趣来玩两手啊?”
我硬挤到四方桌的前面,带着讨好的神情问着。
肥乎乎的中年人用一种很慢的速度洗着牌,根本没有搭理我。
凑近了看,我才发现他的脸色有些过于红润了。
得,喝了酒。
难怪今天小店里的人好像比平时都多了很多,原来是来了一个冤大头。
我装作很兴奋的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打2千块钱拿在手上,一个合格的赌徒是不会一次性把家底都拿出来的。
周永泰很快洗好了牌,开庄。
由于我是后来的,一张桌子四个位置自然是没有我的份。
我只能站在庄对家的身后押注,当然了,桌子周围站着下注的人有很多,小店里几乎挤满了人。
我也很喜欢这个位置,最起码我可以藏在人群里,学着别人看准了的时候才偶尔下注一把。
赌局很快开始,三个方位的人我都认识,顺家是本地一个开大货车的,川家也就是我身前的人是一个小工厂的老板,我右手边的雪家则是一个上班族。
对面的周永泰喝了酒,由于不怎么玩牌,手艺看上去也生疏的很。
几乎每一铺牌结束之后他都整理的乱七八糟的,时常会引来其他三家的催促。
像这种赌局的牌都是32张,四个人抓也就是能抓3铺,3铺之后就要重新洗牌。
一开始我也没有想太多,我个人的习惯就是不会从一开始就下注,只会在断定了庄家手风不顺的时候才会去狂轰乱炸一通。
但是我站在那里看,却越看越是心惊。
头十二铺,周永泰都是有输有赢,但是从第十三铺开始就不对劲了。
他的手风明显开始不济,经常是杀一家赔两家,甚至偶尔还连着赔三家。
周围的村民都沸腾了,个个都像打了鸡血一样。
在山呼海啸里我也没忍住下了500块,当然像其他人一样,赢了。
这种局面,但凡是会赌的人都是有多少下多少,甚至过三关的都有。
这个时候应该换人了。
我有这个想法并不奇怪,如果周永泰今天是一个人来的,那以他的身家输一点了就输一点了,对他来说也无所谓。
可我分明是看到他身边带着两个年轻人的,虽然他们都站的有些疏远,可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们就是一起的,这一点不会错。
让我惊讶的是周永泰丝毫没有换人的意思,他的两个小弟也根本没有上来劝阻他。
这很不寻常。
我身边的人都疯了,周永泰已经输出来差不多4万块了,按人头来算,差不多每个人都赢了2,3千。
要知道这种乡下小店的场面,一般人下注都是1百2百这样下的。
这个时候很明显的是庄家不行了,人人都不光自己押重注,还劝着身边的人全押下去。
一铺牌的赌注已经达到了惊人的1万多块。
我攥紧了手里的2千5百块钱,冷冷的看着。
终于,这一铺庄家通杀。
下一铺赢红了眼的人又是重注。
再通杀。
第三铺,仍然有人不信邪,依旧是通杀。
三铺牌,周永泰已经倒赢将近5千块了,这差不多已经是平时一个庄家的输赢额度了。
人群里有人黯然离去,也有人听说了周永泰在放血之后姗姗来迟。
经过这三把通杀之后,赌注明显的小了。
我看了一眼周永泰,我并不会出千,所以我不能从他的手法上看出什么来。
但是10年来的经验告诉我,他在出千。
也许有人会嘲笑我,10年的赌徒竟然不会出千,也看不出来别人出千?
可是要知道,这十年来,在我手上倾家荡产的老千多了去了!
你可以赢我一时,但我一定会在赌桌上拿回来!
接下来就是一轮杀二赔一,当赌注开始触及底线的时候,周永泰的手气又“变差”了。
这个时候我算了一下,他已经赢了接近2万。
这其中有很多人都是输光之后回家拿的钱。
差不多了。
果然一轮通赔又开始了,我也在这个时候开始了下注。
由于刚刚经历了收割,这个时候大家下注的额度都普遍在1,2百之间。
而我则是一铺下个3,5百,我也不敢下的太多。
在群情又开始汹涌之后,我缩回了我的手,静静等待。
通赔,反弹,继续陪,通杀,杀二陪一。
就像是一个剧本一样。
周永泰已经收拾了一次钱,他其中的一个小弟眉开眼笑的提着手提袋大把大把的往里面装钱。
这期间我甚至还看到了周永泰白了他一眼。
我身前的位置已经换了好几个人,也有人一直在叫我坐下去,可是我没坐。
顺家的货车司机已经输的流冷汗了,我估计已经不少于4万了。
我在犹豫着要不要提醒他的时候,一个微胖的中年妇女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了消息,冲进了人群对着他就是一顿骂,然后扯着他的衣服就走了。
这倒是让我省心。
随着赌局的继续,我已经不想再废脑力去计算各家的输赢了,但是我知道现在还站在这个小店里的只有两个人赢钱。
周永泰,和我。
尽管我极力的藏拙,但是那么多人在赌,总有眼尖的。
很快就有人小声宣扬着我赢了好几万。
这让我很不自在,特别是在周永泰的另一个染着黄毛的小弟已经开始对我上下打量的时候。
万幸,这个时候手机响了。
当然现在没人会打我的电话,那只是一个闹钟,我在出门之前就已经设定了时间。
11点,无论输赢我都要结束赌局。
开怀舒畅和倾家荡产往往就是隔着那么几分钟的时间。
我笑着和周围的人应付了几句,然后假装接电话迅速的挤开了人群,回到了出租屋。
我并不担心今天会有人来骚扰我,今晚我的确赢了不少钱,但周永泰赢得更多。
这个数目还不至于会让人铤而走险,毕竟谁都不知道我是一个黑户。
抢劫一个黑户和抢劫一个有身份证的人是两码事。
黑户关系着我敢不敢报警,还有警方会不会敷衍的问题。
回到出租屋后我一股脑的坐到了木板床上,不断的思索着今晚的事。
周永泰大小是个高管,一年近百万的收入,为什么要这样?
难道10万块的赌资能入他的眼?
问题恐怕还出在他的那两个小弟身上。
那些牛鬼蛇神蛊惑人心的例子太多了,多少个老板都是被这种小弟拉的误入歧途的。
我摇摇头不再想这些,开始清点我的战利品。
以前我的赌资都是以一捆一捆来计算,现在只能按照一把一把来算了。
我自嘲的笑了笑,开始清点。
除去本金9千,还盈利5万6。
是的,我用盈利来形容,因为我现在已经不再是一个纯粹的赌徒了。
还差15万,还有两天。
有些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