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举转眼间制住承灵子,出招稳准,显然不是蛊毒发作。此刻其面目虽然凶狠,却眼中有神,在场诸人无不错愕惊讶,同门至亲虽来不及思索其中缘由,但人人欣喜,年轻的一辈想着有一人未中蛊毒,必然能与三个恶人周旋,大战一场!年长的师兄们心中虽喜,却看得清形势,只盼张举能逃离当下的险境,为华阳多留下一丝希望,他日报仇雪恨。各派掌门原本已经放下希望,心存妥协之念,此刻有人再起风浪,多多少少都想再观望一番。但此时,最难掩心中疑惑的确是魁木、罗蛇、赤月乌三人,万中有一能免于蛊毒这不足为奇,无论几人,都逃不出眼下天王山布下的天罗地网,三人难以理解的是,这少年浑身上下逸散出的真气确确实实是天王山一脉,绝不会错,而且练到这一层次,单论其精纯深厚,三人之中无一人能与之比肩。
此刻张举双拳紧握,双目死死的盯着眼前的三人,周身白色真气逸散,有泪水自目中流出,还不及嘴唇,便被自己烫红的脸烤干了,张举咬着牙挤出一句话:“是谁杀了我师父!?”
罗蛇呵呵一笑刚要答话,却一把被魁木拦住,传音入密对他说,“此少年古怪,我单独会会他,将他生擒,好好盘问。你俩下手太狠,不要入局伤了他,一旁为我掠阵即可。”
赤月乌和罗蛇收起傲慢,冲魁木一点头,向高台的两边退开。
魁木将巨剑横在身前,朗声道:“年轻人,你这一身本事怕不是华阳的真传吧,若是局外人便不要趟这浑水,今日改宗我天王山,假以时日,何愁不能扬名立万……”
魁木话还未说完,便被张举打断,“谁!杀了!我师父!”一字一句,胸腹内真气喷薄,声音震耳欲聋!
“还真是他的徒弟,生气的样子都有些像。”魁木话虽调侃,却丝毫不敢怠惰,单手提起巨剑,指向张举的鼻尖,道:“你师父正是败于我的手下!”
“啊!!!”张举长啸一声,歇斯底里。原本在周身逸散的白色真气仿佛被吹起一般向四周喷出,张举飞身扑向魁木。双掌直接推向巨剑剑身,动作迅猛,干净利落,不取巧,不变化,意要以猛劲对猛劲,夺下魁木的巨剑。魁木十六年前即是身为天王山护法,名动一时,此时年逾四十,正是武人春秋鼎盛之期,于身外,劲力刚猛雄浑;于其内,修为精纯深厚。此刻又是全力对敌,不因对手年少而有丝毫轻视。眼下这一招如何看不破,若是平日,魁木自视神力必然要硬碰硬。但眼下惊奇于这少年一身的天王山内力,修为又如此高深,便不敢与之比拼内力,剑锋一撤,身子后倾,想要躲过这势如破竹的一招。张举一招不中,后招纷至沓来,一掌、一拳、一腿,无不是刚猛无比,与几日前比武时飘逸灵动的武功路数全然而异。台下入门较早的人能够识得,这套武功不是别的,正是玉真子成名之后自创的武学“青兕伏虎拳”。是玉真子游历云梦泽之时,偶遇青兕,以为盛世将至,却不料四只吊睛白虎齐至,围攻青兕,虽然青兕以刚猛力拒四虎,却还是气力不济,沉入云梦泽之中,不知生死。玉真子有感于这一场大战,创此武功,但其本人习武飘逸,不屑勇力,平生并不常使。此刻张举使出这一路武功,刚猛沉稳,仿佛就能让人联想起当年青兕战饿虎的场景。
魁木一代武学泰斗,又岂是一味躲闪之辈,初时摄于张举的锋芒,而后渐渐立稳,出剑势大力沉,且只攻不守。
台下的人看的明白,魁木所持巨剑,虽然一望便知不是寻常铁器,然而却并无锋刃。魁木使来,与其说是一柄巨剑,倒不如说是一柄铁锤。然而庸人自是不知,往昔魁木征战四方,领兵统将,深知作战时士气的重要,以利剑刺敌,虽能有效杀伤,但却不若以铁锤等钝器将人击碎更增士气。故多年来,一直以无锋巨剑对敌,也实属是武学独到的宗师。
二人交手,一个身材魁梧,手持重剑,虎虎生风。一个身材清瘦,真气鼓荡,不遑多让。周遭的人都看的痴了,魁木的本领自不必多数,一派宗师,旁人舞剑,七斤以上便少有人用了,若是舞起来,必定有失灵动,而此刻魁木手中的巨剑,少说也逾七十余斤,挥砍起来毫不费力,虽然每一招都势大力沉,但却不输风度。张举这套“青兕伏虎拳”使得纯正刚猛,每次巨剑及身,都用双臂硬接,相触之时,金铁之声大放。相斗初时,张举周身光芒,双臂双拳之处更胜,而魁木周身暗淡,不见一丝光彩。相搏越久,魁木巨剑处的剑芒越胜,各派掌门阅历丰富,此刻魁木招式虽然凶狠,只攻不守,但用劲不老,点到即变招,更奇怪的是两人真气相若,好似同出一脉。如此这般,就像是长辈在给晚辈喂招,一点一点试探弟子的长进。
此刻张举的丧师之痛,渐渐平复,头脑也渐渐清晰,这一身的内力,吞吐并不自如,完全是凭着一腔怒气将内力完全释放出,至于为何是这种效果,他自己也不明其理,在如此异样真气的笼罩下,张举并不舒服,平日里较艺所施展的华阳真气,虽不能破体而出,形成实质,但在周身运转,流经各处经脉要穴仿若清泉溪流,涓涓缓缓而又暖暖洋洋。而此刻这破体而出的真气炽热浓烈,经脉之内浩浩荡荡,气海之中仿佛沸水翻滚一般,难以自抑。时间一久,这份内劲越发难以控制,若不尽快导出,心肺五脏都将受到内力侵蚀,便如走火入魔一般。此时,不是张举催动着内力拒敌,反倒像是内力牵引着张举的拼命使招。
张举越来越心焦,如此这般,终不是办法,一套拳法使得是越来越猛,越来越快。任何一路武功,都是几代人不断拿捏,不断打磨而来的,其中的要诣必然要契合一定的蕴意,若是太快,太猛,坏了原有的章法精义,反而会适得其反,威力削弱。张举并非不知其中道理,只是练功至今,方使真气破体而出,而体内真气源源不竭,无处倾泻,不得已而为。若是能一击命中魁木,也算大仇得报,到时无论是走火入魔还是中毒而亡,都无关紧要了。
然而魁木身经百战,与张举一战,慢慢便感受到张举内力虽然雄浑,却并不知搬运之法,与自身的华阳武功又并非同源而出,将使出来,若是对上一般的高手,必然能够一蹴而就,但与武学大师对敌,便没有多少胜算了。
计议一定,魁木招式渐变,凶狠凌厉的杀招渐渐隐去,代之以圆润,如此一来张举的硬拳铁掌便无处着力,与魁木的巨剑刚一接触便被荡开,魁木腰身后倾,周身包裹在巨剑舞起的圆环之中,张举步步紧逼,一击不中,又起一招,再击不中,心中焦急,脚下踉跄,漏出腰间破绽,魁木虽一意防守,护住周身,却也眼疾手快,右手持刀一抖,本是拨动张举右掌,此刻却顺势压住张举右臂,魁木左手成爪,直抓张举腰间带脉,罗蛇、赤月乌面露微笑,台下华阳诸人却心中一紧,这带脉,围腰一束,有如束带,能约束诸脉,所以有“诸脉皆属带”的说法,若是带脉受制,则周身经脉运行不畅,若是重手伤之,轻则断子绝孙;重则当场毙命。魁木手下不容情,初时觉得张举与本派必有渊源,但感其言谈举止必是华阳门人,眼下华阳与天王山势同水火,若是一时不慎,被其所伤,多年筹谋便毁于一旦,眼下不伤其性命,待此间事情一了,再细细拷问也不迟。
此时魁木一招必要制住张举,张举虽根基扎实,悟性颇高,但毕竟修行日浅,在同辈中堪称翘楚,但与真正的成名大师却并不可同日而语。张举眼看自己双臂被巨剑所制,带脉要穴破绽大开,已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大势已去,张举心中羞愤难当,想自己自幼于华阳学艺,师父待自己恩重如山,转眼间,恩师惨死,华阳宗覆灭在即,自己也将身首异处。不由得悲从中来,想不得报仇雪恨,只想大哭一场,什么留名齐秀峰,什么为国为民,什么名扬天下,都比不过幼时师父的谆谆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