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行夜住,渴饮饥餐,不觉的春尽夏残,又是秋光天气。
这一路赶路刷怪,又行至一条宽阔大河前。
太阳已经完全沉下去了,天昏昏暗暗的,只凭那一抹火烧云透着些残光。
孙圣七飞至半空朝河对岸看去,洋洋浩浩,千层浪涌,万迭峻波,浑然一望无边。
“师父,这河太宽,天黑之前恐怕过不去。”
“这有面石碑,”蓬天在不远处叫道。
众人围过去,孙圣七打了个响指,指尖冒出一簇火照亮石碑。碑上有三个篆文大字,下边两行,有十个小字。三个大字乃“通天河“,十个小字乃“径过八百里,亘古少人行“。
“先沿着河找个借宿的地方吧。”唐三藏叹了口气。
众人走了一会儿,渐渐听到鼓钹之声,唐三藏惊讶道,“是我僧家举事。我等去看看。”
一行循着响声漫过沙滩,望见一簇人家住处,约摸有四五百家,倚山通路,傍岸临溪。
只见那路头上有一家儿,门外竖一首幢幡,内里有灯烛荧煌,香烟馥郁。唐三藏下马前去叩门。聊站片时,只见里面走出一个老者,项下挂着数珠,口念阿弥陀佛。
唐三藏急忙道:“老施主,贫僧问讯了。”
那老者还礼道:“师父何事?”
唐三藏道:“我师徒几个是东土大唐钦差往西天取经者,今到贵处,天色已晚,听得府上鼓钹之声,特来告借一宿,天明就行也。”
老者打量几人一圈,“师父们请进,只是小老儿家中有事,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还请师父们多担待。”
众人进了正厅,见厅中有几个和尚念经,
老者将他们引至偏间,让人奉上茶水点心。
正叙坐间,只听得里面门开处,又走出一个老者,拄着拐杖道:“有甚客来?”
前面坐的老者,急起身迎到屏门后道:“哥哥,东土大唐取经的罗汉。来家中借宿的。”
那老者放下拄杖,与他四位行礼,看茶排斋。
斋毕,唐三藏行礼谢供,问道:“施主高姓?”
老者道:“姓陈。”
唐三藏合掌道:“是贫僧华宗哩。我俗家也是陈姓。请问适才做的甚么斋事?”
老者脸色黯了黯,叹息道:“是一场预修亡斋。”
“预修亡斋?!”
“你们来的时候,可见着一块碑记?”
“有。”
“再往上岸走走,好的离那碑记只有里许,有一座灵感大王庙,你不曾见?”
“灵感大王?”蓬天和孙圣七对视一眼,又有怪了。
老者垂泪道:“我们这里,有百家人家居住。此处属车迟国元会县所管,唤做陈家庄。这灵感大王一年一次祭赛,要一个童男,一个童女,猪羊牲醴供献他。他一顿吃了,保我们风调雨顺;若不祭赛,就来降祸生灾。”
唐三藏问:“府上几位令郎?”
老者捶胸道:“可怜!这是我舍弟,名唤陈清,老拙叫做陈澄。我五十岁上还没儿子,亲友们劝我纳了一妾,生得一女,今年才交八岁,取名唤做一秤金。舍弟有个儿子,也是偏出,今年七岁了,唤做陈关保。我陈家只这两个人种,不期轮次到祭赛,不敢不献,先与孩儿做个超生道场,故曰预修亡斋。“
陈清在旁听着,也忍不住腮边泪下道:“这正是古人云,黄梅不落青梅落,老天偏害没儿人。”
“太过分了!”蓬朵拍桌怒道,“哥,我们必须帮这两个老伯好好教训一下那个灵感大王!”
“哎。”陈澄扶着手杖摇头。
陈清苦笑道:“姑娘,你不知那灵感大王的本事,似你们这般细皮嫩肉的年轻人,怕还不够给他塞牙缝哩。”
“你不知道我哥本事大呢,我七哥哥……”
“好了朵儿。”孙圣七开口,“老伯,你能把小孩带出来给我们看看么?”
陈清急入里面,将关保儿抱出厅上,放在灯前。后面一个奶娘抱着个小女娃儿跟着。小孩子天真无邪,不知自己的命运,笼着两袖果子蹦蹦舞舞的,边吃边耍。
孙圣七走到陈关保跟前,细细打量片刻,心念一动,身形迅速缩小,光芒散去,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孩儿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这这……”陈家老儿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咦……”陈关保看见有个和自己一样的娃娃,乐得咯咯直笑。
“我替你儿子去祭赛。”“孙关保”奶声奶气地说。
“谢老爷,谢老爷!”陈清大喜过望,急忙跪在地上不住磕头,旁边陈澄却痛哭出声。
“老伯您别担心,我来变您女儿。”蓬朵见状忙安慰他。
“姑娘也会变化?”陈澄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期待地看着她。
“会。”
“不行。”孙圣七又变回原样。
“为什么?”众人不解。
“小天和我一起去,你留在这里和沙璃一起保护师父。”
“可是我想跟着你。”蓬朵撒娇恳求道。
“朵儿乖,那里太危险了,我不能让你去。”孙圣七认真地说,从他表情上一点都看不出其实他是怕蓬朵去了会给他添麻烦。况且没有比蓬天更和他有默契的人了。
“那好吧。”蓬朵惋惜的说。
“……没有人问我的意见吗?”蓬天刚开口,数道威胁的视线朝他射来,蓬天缩缩脖子,“我没意见,没意见。”
蓬天走到奶娘跟前,看她怀里的女娃娃,小女孩头上戴八宝垂珠的花翠箍,身穿红闪黄的纻丝袄,套着一件官绿缎子棋盘领的披风;腰间系红花绢裙,脚下踏虾蟆头浅红纻丝鞋,腿上系两只绡金膝裤儿,袖着果子乖乖的啃着。
“哥,不然我变男,你变女?”蓬天回头笑,“向来你变的女孩儿就比我招人喜欢。”
孙圣七一愣,随即怒道:“你皮痒了是不是?变不变?”
“我变我变。”蓬天忍着笑默念咒语,身形一晃就变作一秤金的模样,丝毫不差。
蓬朵疑惑一会儿,也笑起来。原来蓬天是在提他们小时候的事。四五岁的小屁孩儿,还没有什么性别意识,蓬天和孙圣七常常扮作小女生,蓬朵则扮成小男孩,然后去戏弄路人。孙圣七小时候还没现在这么糙,细皮嫩肉,俊眼修眉,清秀的很。只要不开口,穿着小裙子戴着帽子朝路人一笑,那些大叔大妈的心瞬间就被俘获了,拉着问:“这是谁家小姑娘这么漂亮,我带你去买好吃的。”
哎……这也算是孙圣七为数不多的黑历史了。
正然谈论,只听得外面锣鼓喧天,灯火照耀,同庄众人打开前门叫:“抬出童男童女来!”
老者面上哭哭啼啼,着四个后生将孙圣七和蓬天放在贡桌上和三牲酒礼一同抬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