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青丝遗恨到底是何人,也不知道他是那里学来的上古阵法,但是这一本书写的无头无尾,简陋之极,大部分是一些不知何解的图形,几乎没有什么文字注解。关墨为把书合上,觉得头晕脑胀,看着玉儿说:“你是如何从这本书上学到的阵法,我真是很难看懂。”
玉儿轻轻接过书,重新放回到床下的小盒子内,轻轻叹口气说:“其实开始我也看不懂,不过青冢里面的生活无聊而且清苦,无事所做,除了整理这块菜地,就是翻看这本阵法,可能我识字不多的原因吧,所以看着图画,反而会有感觉。”
玉儿的话在他耳边萦绕,关墨为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听进去,他又问:“青冢里的生活如何,平时都干什么?你家里人知道你来这里吗?”
玉儿开始还是认真思索如何清楚回答关墨为的问题,但是听他问的七零八落,心里立马明了他的烦恼,她犹豫一下,走上前来,吞吞吐吐的对关墨为说:“我昨天经过刺史府的时候,看到一张告示,是关于你父亲大人的。”
关墨为一阵无力感,身体轻微晃动一下,过了一会儿开口问道:“什么时候?”玉儿赶紧答道:“明天正午。”“什么地方?”“西北边的黄土岗。”
关墨为知道黄土岗这个地方,其实他根本不必问什么地方,一定是在那里了,虽然几十年勒德城没有砍头的罪犯,但是关墨为懂事起,就有人告诉他以前有人犯了死罪,最后都是押到黄土岗砍头,那里是山脉平缓的一个地方,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什么树木,也没花草生长,十几丈见方的地方,裸露着一片黄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那里就是砍头行刑的地方了。
关墨为若有所思,想了一会儿,他对玉儿说:“我累了,我可以在这里躺一会儿吗?”玉儿赶紧把床铺铺好说:“你躺下吧,我就坐在这里,需要我的时候,你就招呼我。”关墨为似乎没有听见玉儿的说话,失魂落魄般走到床边,一下子倾倒在床上,玉儿替他轻轻盖上被子,静静的坐在一边,眼睛默默的望着地面。
屋顶的人如同泥塑一般,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在树林里面躺了一会儿的程铁城觉得气力有些恢复,站起身来了,整理了一下,让自己看上去正常一些,他一边往树林外面走,一面思考下一步的动作,史冷云元气大伤,几天之内不会有动作,如果他们的人不知道关墨为的具体藏身之处,至少在十二个时辰之内他是安全的,现在耽误之急是要找一个地方让自己调气吐纳一番,此番打斗,元气有损,需要一天来恢复。
打定主意,程铁城决定今天暂时不再寻找关墨为的踪迹,而是调养为主,他思考一番,想到一个去处。他几步来到李壮的院内,先把地上的小孩衣物捡起来,让外面的人不会有所觉察。这一家人不幸遭史冷云黑手,如果在这里逗留一天,应该不会再有人打扰。程铁城来到屋内,盘腿坐在床上,闭目入定。不一会儿,他头顶升起霭霭白雾,白雾里似有电闪痕迹,开始白雾只是头顶薄薄一层,随着时间的延续,白雾渐渐升高,也渐渐扩大,四散开来。当夜幕渐渐来临的时候,白雾已经升腾到屋顶的地方,白雾里电闪如同游龙,映的黑漆漆的屋子里不时闪过明亮的火花。
掌灯时分,史冷云已经可以坐起身了,他起来把灯点着,火苗摇曳不定,映着他的脸,脸色暗黄,很干净,早上还在的几十个麻子点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了。过了一会儿,他听见门口轻轻的叩击声,他用沙哑的声音问道:“什么人?”门外的人回答:“刘大人知道屋里的灯亮了,特叫小人过来问一下。”史冷云叹口气说:“你去回禀刘琅大人,史冷云一会儿过去答话。”外面的人应了一声,走了。听见离去的脚步,史冷云暗暗骂了一句:“老狗,又要嚣张跋扈。”
史冷云弓着腰,蹑手蹑脚,像一只受惊的猫一样,悄悄来到刘琅座前,刘琅仿佛永远都是没有表情的坐在那里。刘琅看到史冷云,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微笑,并且起身走到史冷云面前,拍拍他的肩,让他坐下说话,一时间,史冷云寒彻全身,刘琅的反常让他以为有什么巨大的灾难等着自己。
“刘大人,在下已经找到关山望的儿子,不想横出里杀出一个程铁城,所以......”一坐下,史冷云赶紧给自己解释。
“不用说了,情况我都知道。找关山望儿子失败一事,跟你没有太大关系,你不用担心。”史冷云的心稍微放下一点,同时一身冷汗冒出来。很明显,刘琅一定通过什么眼线跟着自己,他是不相信自己还是怎样?史冷云心里面七上八下,不知道接下来说什么是好。
刘琅在史冷云面前慢慢踱步,“其实老夫并不关心关墨为的死活。”刘琅慢慢的说话,史冷云心里满是疑惑,犹豫半天,开口谨慎问道:“大人深谋远虑,在下实在不懂。”刘琅干瘪瘪的笑了几声:“老夫可以告诉你,不过老夫是不是能够信得过你呢?”
史冷云赶紧离座,一下子跪在刘琅面前,双手扣着眼前的砖缝儿,声音颤抖说:“在下史冷云愿听刘大人调度,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行了行了,拍马屁的话我知道怎么讲,起来说话吧。”
史冷云颤颤巍巍的坐回到椅子上,这才敢抬起头来看着坐回到座椅上的刘琅,他望着这名枯瘦的老人,不知道是恨他还是感谢他。
刘琅提起笔,一边在纸上写着什么,一边说:“我提请你做域外节度使,替我前去赢玛部落办点事。”
节度使三个字在史冷云脑子里不停地萦绕,好像一名讨饭的乞丐突然被人塞了一整只香脆的烤鸡,欣喜之余不知道如何下口,只得再次离席跪下,不停磕头,嘴里不住谢恩。
“行了行了。”刘琅略有厌恶的看着眼前口头如捣蒜的史冷云,“拿我手谕去取令牌,今晚就出发,你所做之事机密之极,不得有误,来来,凑近来,我讲给你听。”
史冷云从地上爬起来,弓着腰,慢慢来到刘琅面前,听他对自己的耳语指令。
在宁亮将军的休息大帐里,宁亮坐在塌边泡脚,同时眉头紧锁,不知在思索什么问题。副将干石锁提着一壶开水近来,“将军,我等在外面半天了,你还没叫穿鞋,怕是又在想事情,我想水也肯定凉了,提了壶热水进来,将军要不要在添一点。”
宁亮好像从梦境中醒来一般,愣愣的看了干石锁一眼,眨了几下眼,才反应过来,忙挥手说:“不用不用,就这样吧,穿鞋了。”
干石锁答应一声,把水壶放下,从床边的一个小木箱里面拿出一双鞋垫。那木箱看似极为古老,黑漆漆的,不知道什么木材制作而成,简朴之极,只是一把锁看上去极为小巧精致,大理石一般,方方正正的一块,像是镶嵌在木箱上一样,上面阴刻着一只麒麟。干石锁拿出鞋垫,手在石锁上不经意划过,干石锁手里的鞋垫看上去极为特别,一面仿佛由指甲盖大小的鳞片铺成,另一面用五彩斑斓的羽毛覆盖。
干石锁拿着鞋垫来到床前,小心翼翼的放进鞋里,放的时候特别留意鳞片的一面向上。宁亮擦干脚,拿过鞋自己穿上,双脚踏在地上,深深吸了一口气,满足的样子。然后转过头问:“有什么消息没有。”
“没有,什么消息都没有。我刚刚查过,还没有东边过来的人。”
“不应该啊。明天就要开到问斩关山望了。上面居然一点动作都没有。反常,反常。”宁亮嘬着牙花子,眉头紧锁。
“那要不找个借口推迟一下明天的行刑。”
“不要不要,”宁亮摆手,“不要把祸水引到自己身上。”
“你有大太子撑腰,怕什么?”
“在没有登上皇位之前,甭管大太子、二太子,都是太子。有大太子撑腰又如何,关山望似乎还是二太子的人,不也是让皇上下旨斩首。”
“将军真的认为关山望会和赢玛部落的人勾结?两边已经和平这么多年了,没有理由要挑起战事。”
宁亮轻轻摇摇头,“不知道,当时下旨出征时是说,赢玛勾结我地方官员,有谋反迹象,命我等率军前来。不过我一直在想,关山望不过一名区区地方长官,既没有多大权力,也没有武装势力,如果要勾结的话,那赢玛部落的国王岂不太傻了一点。”
“说不定关山望和二太子之间有什么关系,或者说...”干石锁没有再往下说。
宁亮同时也挥手止住他的谈话,思考片刻,对他说:“走,巡视一下营帐,回来就睡了。”
“是。”干石锁抱拳点首。
明月高悬,又一个夜晚。
在青冢后面的柴房里,关墨为面冲里躺着,玉儿坐在桌边,两眼惆怅的看着不知道有没有入睡的关墨为。这时,他的身体动了一下,转身坐起来,玉儿起身来到床边。关墨为缓慢的说:“可不可以麻烦你打一盆水来,我想沐浴更衣。”
玉儿犹豫一下,问道:“那公子明天是要去法场吗?”
关墨为低头想了一下说:“告诉你,我不知如何是好?也许应该尽孝道,与父同死,也许应该暂时自保,替父申冤报仇。我想了一天,到现在也不知该怎样去做。但是我想,最起码我也要到刑场那里去,看我父亲大人最后一面。”
玉儿急切的说:“不行,那太危险了。”
“那就看老天爷的安排了,如果我被抓住,就算尽孝道,如果我得以逃脱,就穷尽所有力量报仇。”
玉儿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呆呆的看着关墨为。关墨为一改忧伤的表情,满脸温柔的对玉儿说:“去吧,帮我打一盆水来,顺便帮我把香点上。”
玉儿看着关墨为,内心五味杂陈,点头嗯了一声,扭头出去了。
月光如洗,映照着玉儿单薄的身影消失在通往前院的游廊中,此时柴房上一直趴伏的身影突然起身,只一瞬间,如被弹弓弹射出去的石子,急速飞去,仔细看时,已消失在通往城西的夜幕里,不知道那人是老是少,是男是女,只是映着月光看见头上一条鹅黄色发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