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接回西西
在粉丽的搀扶下,粉周妈这段回家的路走得是异常艰辛。走几步歇一歇,歇一歇再走几步,也没见累得喘气,但是腿下的脚就是走不动,好像不是在自己身体上长得似的。
有那么一阵子,粉周妈还一度出现眩晕,她隐隐约约看见大木从远方踏着雪走来,远远地给她打着招呼。但是粉周妈再一迈步一走路一晃荡,脑袋又重新清醒——哪有什么大木,村外的雪白茫茫一片,刺得人眼睛难以睁开,眯着眼再仔细看看,哪有一个人影?
等走回家,粉周妈背后的衣服已经湿透,冷冰冰地贴在后背。从院子外走进来,看见不少的村里人都在,他们都盯着自己看。粉周妈想冲他们笑笑,但是脸不听指挥,就那么耷拉着,嗓子却有一股涌动,想要哭出声来。
粉丽搀着母亲准备回到房内。但是她母亲走到房间门口,却再也迈不动脚步。粉丽手上加了力气,但是她的母亲仍是纹丝不动。
粉周妈就站在房间的门口,用手拄在门口的台子上,以好让孱弱的身体能保持站立的姿势。在她的对面,是他们家的西房,西房门口的墙上铆着一颗钉子,那钉子上还挂着前年收的一把条糜。条糜的杆子都有些烂了,被帮忙的村民胡乱地拨到边上,以便能完整地贴上白对联。
白对联很刺目,刺得粉周妈的脑袋一阵一阵尖刻地疼。
粉周妈记得,那是大木专门在地垄种的条糜。那年,条糜收获后,大木用条糜的杆子编了很多的笤帚拿到虞镇去卖。在编条糜之前,大木专门选中了几杆饱满颗大的条糜留下当做来年的种子。门口剩下的那一把,就是当初大木留下给第二年当种子的。人没前后眼,条糜没种,俩人随后倒是跑到雲城去打工,钱没挣下多少,还整出这么个大祸祸来,把一个大活人都整没了。
想到这,粉周妈的眼泪不由流了下来。腿有些发软,她伸出胳膊把身子往墙壁上一靠,从手腕那拽出已经被擦得湿津津的套袖在眼睛上抹了抹。
条糜没种,人已去了。
现在的大木就躺在挂着他留作种子的条糜的西房里。西方的门口被贴上了白色的对子,那对子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碗大的字。
粉周妈不认识那些字,至少认不全。她觉得那白色对子一贴再写上黑色的毛笔字就叫人压抑,头疼的她呼吸都有些艰难,实在不想再去看第二眼。
她能隐约看见西房里对着屋子门口的地方摆着一张小桌子。准确说不是她看见,而是她感觉到了。平常人家送埋人都是那么布置的,她感觉到了那桌子上有蜡烛在闪动,有白色的幡在飘动。桌子背后挂着个帐子,帐子上有个巨大的黑粗黑粗的“奠”字。
她知道,那个和她炕头炕尾、锅里锅外生活了几十年的大木就安静地躺在那个“奠”字后面。
“啊——你个老不死的,自己享福去了,却留下我这个孤老婆子在这世上活受罪;你自己前几年做下的孽,却叫娃娃给你磕头道歉。你自己腿一蹬安生了,想过我们该怎么活吗?”粉周妈一声嚎哭,边哭边骂就冲着西房奔去。却没跑几步,脚一软,倒在院子中间。
虽然倒在地上,粉周妈仍哭骂着,朝西房爬去。粉丽一见此情,也跟着呜呜哭着,几次想把母亲扶起来,母亲却身子一软,根本扶不起来。
村里帮忙的几个中年媳妇看见了,赶紧放下手上的活过来一起帮忙,三下两下,把粉丽和她母亲一起扶到原先的屋子里,招呼着把粉丽母亲在炕上安顿好。有几个年长的留下,坐在炕沿上,跟着一起抹眼泪,有一句没一句地劝着。
粉周妈根本顾不上听她们的劝,也听不进去,坐在炕上,骂一句,哭一嗓子,在炕上拍一下,那隐藏在炕上席子下的尘土趁机飘了起来,飘得满屋子都是。那几个妇女见劝不开,都使了个眼色,默默地从那屋子里退了出来。就剩下粉丽和她母亲,一个坐在炕上骂着哭,一个站在炕边上,抹着眼泪哭。
那些妇女从屋子里退出来,正好碰见银学和满堂回来。银学和满堂问了问啥情况,那些妇女叹着气描述了一番。
“哭一哭,也好,省的憋在心里难受。”满堂说完,朝礼房走去。
银学劝散众人,在院子里扫了几眼,没看见西西的身影,知道西西还没回来,心里不由暗自想道:这闺女怕是没到家但是也快到家了吧,她到家了面对支离破碎的家,又该怎么伤心欲绝了。
此时,已经到了下午四五点的光景。正是虞镇中心校下午的活动时间。
活动时间一般比较长,大概有个一节课的时间,利用这个工夫,恰碰上大自然馈赠如此丰厚的瑞雪,紧张学习了一天的同学们都从学习中解脱出来,扔了书本撒了欢儿在操场上疯玩,你追我撵,打雪仗、堆雪人,满校园里飘荡着欢乐的笑声。
在虞镇中心校东北角角落的一个教室里,与室外的热闹和喧嚣相比,这里要安静许多。当天负责值日的同学已经把教室打扫干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泥土的湿气,有些阴冷和潮湿。在这湿冷的空气里,有个女孩静静地站在窗口,远远地望着操场上同学们欢乐的身影。
她就是西西,她也想去操场上去疯玩,堆一个美丽的雪人,给它套上一个红色的围巾。刚才一下课,就有女同学叫她出去玩儿,但是被她微笑着拒绝了。
不是她不想出去玩,实在是没那个心思去玩。
她心里有些发慌。
这个发慌没有由头,这个发慌好像正在抽空她的身体,这个状态从昨天一直持续到现在。她也不知道慌什么,但是总感觉心不落定,好像在哪悬着。
她一整天脑袋都晕晕的,老师上课讲的东西压根一个字也没听进脑子里去。甚至,昨晚上突然醒来,躺在宿舍的大炕上就再不合住眼,直到起床铃响了。
“西西,你怎么了呢?”
“西西,你怎么了呢?”
“西西,你怎么了呢?”
……
在今天上午上数学课的时候,西西一边面朝黑板听着老师讲课,一边用手在桌子的纸上写写画画,课没听进去,等清醒过来,却被自己的行为吓着了,纸面上写满了“西西,你怎么了呢?”的话,写得歪歪扭扭,字紧挨着字,像一个个魔鬼,露出丑陋的笑容似乎在嘲笑自己。
西西被自己的的行为吓着了,她努力压制住内心升腾起的被嘲笑的怒火,愤怒地从铅笔盒里拿出圆规,用圆规的针尖使劲地对着那纸戳了戳,一戳一个洞,再一戳,洞就变大,还像个嘲笑人的魔鬼。它嘲笑,西西就再戳,惊得她的同桌一脸狐疑甚至恐惧地看着她。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西西急速地跑到学校的小树林里,歇斯里底地、近乎疯狂地把那张写满“西西,你怎么了呢?”的纸撕了个粉碎,然后猛地朝空中散去。她有个想法,她想在纷繁飘落的碎纸屑里一起撕碎这两天的心慌。
但是,事与愿违。那样的想法对她来说近乎是奢望。她内心的那种惶恐一点也没减弱,相反,更有种无以名状的惴惴不安夹杂了进来。
这个感觉像个阴影,露出狰狞的面孔躲在暗地里盯着她,西西快被这种感觉折磨得快疯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一会恍惚,一会心慌,一会焦躁,一会烦闷……
特别是今天中午,自己在食堂竟然碰见了村里的主任。这个比自己爷爷小不了几岁的村主任竟然那么执拗地邀请自己去吃午饭——我又不是没饭吃,你干嘛这么非要坚持叫我去外面吃呢?她有几次都准备把这话喊出来了,但是她却最终忍了回去。
她觉得村主任就像个躲在暗处的魔鬼,兴许他那面带虚假笑容的背后藏着我西西不知道的企图,她觉得村里的干部没一个是好东西,也不会那么善良,她觉得村主任叫自己的笑脸假心假意,背后隐藏着不可告人的坏心眼;她讨厌支书和他的儿子站在食堂的前面,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死乞白赖”地非要叫自己出去吃饭。
她内心讨厌,但是嘴巴却熬不住村主任的坚持,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最终莫名其妙地答应他,并跟着他走进了卖羊肉泡的饭店。她讨厌她这张爱吃的嘴。
当西西跟在村主任张银学的屁股后面一起和军军往学校外面走去的时候,她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她想悄悄折返回去,但是她的腿听了她的嘴的话却不停脑子的指挥,一个劲地、顺从地像个绵羊似的,跟着村主任走出了校门走进了饭店,并心安理得地坐在那沾满着油腻的桌子上,美美地吃了一大碗的羊肉泡。
吃饱喝暖,她又鬼使神差地跟着村支书跑到了商店,选了自己心仪的一件羽绒服,那衣服的背后绣着一朵饱满的大红花。她喜欢那大红花的娇艳和美丽。
她都不知道自己一中午都干了什么,吃着别人的,穿着别人的,她觉得这一点很不像往日的自己。
她把自己这几天的心慌归结于饿的、冻得。的确,这几天的天太冷了,食堂的饭寡淡得没一点味道,吃地都腻味了。她想去学校外面下个馆子,但是奶奶没给自己那么多的零花钱;她想叫上一位女同学陪自己跑到商店买一件保暖的衣服,奶奶仍没给她留那么多的钱。她曾一度谋划着,每天少吃一点,一点点省出零花钱来,好等一天出去好好地改善一顿,冻就先冻着吧,还不到最冷的时候,咬咬牙就过去了。
当天下午,西西吃饱喝足穿暖地坐在教室准备上课时,她刚开始以为,自己的心慌已经过去,自己又重新回到了以前的状态,要开启新的学习模式,一口气把这两天落下的课都补回来。
但是事与愿违,以前的状态还没回来,自己依旧心慌,依旧焦躁,那个可怕的什么东西又躲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在抽空自己,自己飘了起来,闷闷地晕,心慌地烦躁。她想砸东西,她想拽头发,她想头碰桌子磕几下,即便砸坏了东西,拽掉了头发,磕破了头,她都愿意,只要能驱散驱走内心那不时潮起的、莫名其妙的不安和惶恐。
在不安和惶恐里,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奶奶和爷爷。这时候她躁动的心才会有那么一刻来之不易的安静。她想给奶奶和爷爷打个电话。也是,自从上次奶奶回来收完麦子离开一直到现在,已经大半年过去了,她都没见过奶奶和爷爷的一面,电话还是有次周末在姑姑家,奶奶利用工人抽空吃饭的时间打了过来,她才得空和奶奶说了一会话。
她知道,爷爷奶奶是为了自己的学习,为了养活这个家,不得已了都这么大年纪还出去打工,她的内心充满了深深的内疚。
她想努力提高自己的学习成绩,以期为爷爷奶奶减轻点精神负担,至少让他们的辛苦有所得。但是,西西的成绩并不算太好,踉踉跄跄地处于班级的中游偏下。
在渴望学好成绩的同时,西西又不想进步太快,如果成绩好,小学毕业还得上初中,初中毕业还得上高中,高中毕业还得上大学——天啊,这么多年自己那得多花爷爷奶奶多少的钱啊?
西西知道,自己花的每一分钱,都沾满了爷爷奶奶辛苦的血汗。所以,有时候,西西会很庆幸自己的学习成绩不是那么的优等,但是这个想法一冒泡,她又觉得另一种的内疚和惭愧——爷爷奶奶啥也不叫自己干,就专心学习自己竟然都学不好。
在不安和惶恐里,西西还想起了爸爸。
对于爸爸,西西的印象有些模糊,虽然现在已经是小学生快毕业了,但是“父亲”留给西西的印象还是很单薄。即便单薄,但是此时,浓浓的对“父亲”的思念却在西西的内心弥漫。她想起父亲骑着自行车带着她颠簸着奔向虞镇买零嘴的情形,她想起父亲领着她沿着涧溯源而上捉螃蟹逮鱼的情形,她也想起爸爸和妈妈在家吵架扔的碎东西满地都是的情形……
“西西——”正沉浸在深深的思念里的西西,忽然被一声呼唤拉回了现实。西西扭头一看,班主任侯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了教室,悄悄地站在自己的身后。
西西一惊,感觉脸颊有凉凉的冰意,自己竟然满脸流着了眼泪,西西赶紧用手在脸蛋上抹了抹,对着侯老师嗯了一声。
侯老师轻轻蹲下,扶着西西的肩膀,柔声问道:“怎么了,西西?”
西西不吭气,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棉鞋的脚尖不知道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勾了个口子,烂了,露出的棉花沾着泥土,变成了黑色。
“是不是想家了?”侯老师摸着西西的脑袋,把竖起来的几缕头发顺了顺。
西西的眼泪又忍不住淌了下来。侯老师替西西把眼泪擦了,说:“既然想家了,那就回去看看,你姑夫来接你了。”
说着,领着西西走出了教室。
西西看见,在教室拐角处的树下,姑夫正站在那等着。有麻雀从那树上的枝条飞走,震得那枝条上的覆雪扑嗽嗽地落下。
在飘雪的一瞬间,西西有那么一阵恍惚。她仿佛看见,站在树下的,不是和自己压根没一点亲情的姑夫,而是自己朝思夜想的爸爸,或者是有时候出现在梦里的爷爷。爷爷和爸爸长得很像,四方脸,大眼睛,身材都是那么伟岸,那么魁梧,顶天立地,当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有他们在,自己就感觉有了依靠。
但是,站在那树下的,不是爸爸和爷爷,而是身子略微瘦小的姑夫。回到现实的西西有些沮丧,但是当听到能回家的消息时还是有那么一点高兴。但这份高兴浮于表面,难以在内心引发起一点波澜。
西西的内心是很迷惑的——姑夫很少来学校看自己的,怎么今天好好地来接我了?难道是替姑姑来给我送衣服来了?不对,村主任不是说碰见姑姑让给我买衣服吗?那怎么姑夫又来了?对了,姑姑忙什么呢?竟然繁忙到让村里人来给我买衣服?
碰到的一系列事情,让还是小学生的西西很难理清头绪。这时候,西西内心的疑惑很快转换成不安。姑夫从没来学校看过我,怎么今天来接我了?这还不到周末,怎么老师就准我假了?姑姑怎么没来,姑夫却来了,难道家里又发生了什么事?
显然,西西的感觉是对的,但我们却不由对西西的敏感产生一份可怜——在她这个年纪,本该像别的小朋友一样,是童真无邪享受快乐童年的时候,却不得不去面临各种未知的压力,乃至打击。
西西不敢往下想。她疑惑地望向侯老师。侯老师没直视她,避开了她望过去的眼神。
粉丽女婿朝着西西挥了挥手,不耐烦地喊了一嗓子。
西西咬了咬嘴唇,跟侯老师道了声别,才极不情愿地挪步朝自己的姑夫走去。
这就是西西的成熟之处。这个小学还没毕业的孩子有着和她年纪不相符的成熟。
也许有些小朋友看着自己的亲戚来接他,一定会高兴地跑着过去。但是西西却没有这份快乐,她虽然首先想到的也是快乐,但这份快乐是短暂的,就如那刚刚盛开的昙花,就像那日升前的露水,眨眼即逝。此刻的西西甚至觉得自己迈开的脚步是沉重的,自己走向姑夫的道路是漫长的。
“你能不能走快些呀,这冷的天还要赶回去呢。”眼见着西西在那磨磨蹭蹭,站在寒风中的粉丽女婿等得实在不耐烦,即便侯老师还站在教室那边,但他仍忍不住地、近乎嘶吼地压低嗓音喊道。
西西心里一惊,刚才生发出的一丁点的高兴也被吓跑了,这两天的惶恐、不安、烦躁又重新占领了她的心房。
“姑夫,家里头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西西眼巴巴地望着比自己高很多的姑夫,她希望姑夫会和颜悦色地告诉她,家里啥事也没有,就是你奶奶爷爷回来了,想你了,带你去吃热气腾腾的饺子,去吃满嘴留香的饼子夹肉,去买那头上戴的漂亮的彩带。
“接你,你就麻利点,赶紧走。磨磨蹭蹭地耽误工夫。”粉丽女婿没接西西的话茬,猛地一拽,拉着孩子的衣服领子就准备往校门口走去。
西西被他拽了个趔趄,脚步打了个踉跄,差点摔倒。况且粉丽女婿的脚步大,西西跟不上趟,只能一路小跑地跟着。
侯老师看见了,在背后“哎——哎——”地叫了几声,带着埋怨的语气说了句:“你慢点拽西西。”
粉丽女婿不吭气,也不回头,拽着西西自顾自,快步地往学校门口走去。
这时候,学校下午的活动时间也快结束了。疯玩了一下午的同学都准备返回教室。不少的同学都看见了一个大男人拽着瘦弱的西西踉踉跄跄地往学校门口走去。
这对西西来说,近乎屈辱。她内心的烦躁、惶恐、不安又增加了新的情绪,那些情绪充满着极端的负能量,在西西的体内膨胀,就像那地下奔流的岩浆,折腾着,翻腾着,也许下一个时刻,就会喷涌而出。
出了校门,粉丽女婿才松开西西。西西的脖子被衣服勒得难受,脸憋得发红,站在那干喘气。在趁西西喘息的工夫,粉丽女婿一偏腿,上了摩托车。
西西看见,摩托车的后面捆着个塑料口袋,鼓鼓囊囊地装得满满的。
冬天车冷,粉丽女婿踩着摩托车的发动杆,蹬一下,突突突响几声,但是打不着火。他就又再蹬一下,摩托车就又突突突响几声,还是不着火。摩托车不着火,粉丽女婿着火了。于是,他嘴里就开始骂骂咧咧,也不知道骂着什么。
西西识趣地爬到摩托车的后座,双手反扣抱着捆在车后的塑料口袋上,摸起来软软的,搞不清楚里面装着什么。
费了半天的劲儿,粉丽女婿好不容易才把摩托车蹬着,摩托车依旧突突突叫着,像个年迈的老牛喘气也很困难,真害怕它会在下一个的什么时刻也许又会莫名其妙地熄火。
粉丽女婿也不管西西是不是坐稳扶好,狠加了一下油门,那摩托车头一抬,猛地窜了出去,后轮在虞镇中心校门口的雪地上打了一个滑,差点把西西从摩托车的后座甩下来,然后屁股后面冒着黑烟,突突突突地朝着二里湾的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