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近子时。
岑猛裹着一床毡被,搓着冰冷的手指头,坐在榻上慢慢盘算着。
如果一个脱离主时间流的平行世界不过如同飞溅而出的浪花,那他则渺小如藏身其中的沉渣。贸然做出种种冲动的行为,无异于蚍蜉撼树,甚至螳臂当车。
在发现虫洞失去连接的几分钟后,他就迅速修正了自己的计划。不在是改变历史,也不是维护历史,而是顺应历史。
放弃刺杀,逃出洛阳。
按照历史发展,关东联军不就就会大举进攻,之后虽然内讧重重,但董卓感受到明显的威胁,接下来就是火烧洛阳,迁都长安,到时候城中烟炎张天,伏尸百万,要想在城中活下来必然更加艰难。
唉……
他轻轻吐了一口气。自己的运气真是背到极点,竟然被三国第一武将撞了个正着。适才在酒席上,魏续只管大吃大嚼,开怀畅饮,张辽因为年轻,也喝的有些晕晕乎乎。只有吕布,虽然看起来一副放浪形骸的样子,却始终不曾放松警惕之心。
这可和历史上说的不一样啊。什么见利忘义、有勇无谋、优柔寡断、凶残暴虐,总之就是无脑至极,就连各种三国类的游戏都把他的智力设定在个位数上。要真是这样倒也好办了,情绪化极重的人通常比较容易把握。但岑猛始终摸不透吕布的想法,刚才甚至借着酒意,提起了刺杀丁原的话头,但对方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句,“吾本为大汉官吏,董仲颍董太尉下旨诛杀逆贼,布岂可因私废公。”
哈?
大汉官吏?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若是以律法官制而言,并州刺史主簿自然是汉臣,但时人皆重义轻法,若是被长吏亲自提拔上来的,与私人部曲差不多,对长官事之以君,若是因为长官犯错而举报甚至捕杀的,往往到处被人瞧不起。可是对不起国家是谓不忠,对不起上官是谓不义,进退两难之间,好多人就干脆自己抹了脖子。
不过在吕布可没这个问题,说杀谁就杀谁。而且第二句话里,也就意味着他知道这不过是董卓的意思,而非皇帝的圣旨,而称呼上以及太尉两字,更是点明了他对董卓殊无尊敬之意,不过是羡慕三公之位罢了。
吕布行事虽然称得上张扬狂妄,但这种话也能跟自己一个刚见面不久的人说,也算得上是肆无忌惮了,董卓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却依然待之亲厚,甚爱信之乃至誓为父子,恐怕不仅仅是表面上那么简单吧。
岑猛站起身来,轻轻撩开帐门,扶着额头在门口站住,四下观望。
此刻已近子时,四下里漆黑一片,只有远远传来巡夜的军士提铃喝号的声响。雪花已经停了,可朔风依旧,吹得人脸上硬邦邦的,一阵阵生疼。
他低头轻轻的敲了敲手腕,上面依旧一片死寂,没有半点复苏的迹象,岑猛恨恨的骂了一声,解开裤带,悄悄往远处走去。
这时候他倒也确实有些尿意,只不过也是一种试探。至今不知吕布把他带至营中,究竟是一时兴起还是另有所图。若是前者,只要稍等两日倒也无妨。若是后者,难道他还指望自己帮他再召唤一片流星雨?
最糟糕的情况,这丫将信将疑,先弄回来看看到底是不是仙人,万一不是,那就拖出去砍了……
Tmd,以前好多人都用过这种标准答案,一听说是仙山海岛的弟子,再抖两样后世的兵器物件出去,哪个不是毕恭毕敬,这帮人是吃顶了还是怎么着,居然一点都拿神仙不当回事……
他找了个墙角站定,把裤子一拽,气沉丹田,哗啦啦一股热流汹涌而出。
看样子,好像军营里防备不是很严啊。
他一边打量着四周,一边在心里盘算。就算自己离了军营,这里最近的是西门,出城门往西是函谷关,再往西是长安,这可都是关中诸侯的地方,不安全。出北门是孟津,这时候大概已经被吕布一把火给烧成了白地,往东出虎牢关是陈留,也就是关东联军的大本营,往南是群山,若是出伊阙关又会一头撞上孙坚,满世界没个太平地方。
我怎么会来这么个倒霉时候?
如今正是汉室衰微,群雄并起,不久董卓烧洛阳、迁都长安,被吕布所杀,关西军阀攻入长安驱逐吕布。袁绍入冀州,然后跟公孙瓒乱砍一通,曹操截天子大战中原。如今的江东还是一片蛮荒,漫山遍野都是穿皮草的山越人,更远的交州交州更是不毛之地。刘璋还是他老爹的跟张鲁正在四川对掐,马腾韩遂这俩野人就更不用说了,还没折腾明白到底谁能管得住手下那帮少数民族呢!
哎呦喂……
岑猛完全没有大丈夫生于乱世,当提三尺剑,立不世功,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的觉悟。自己这点斤两自己清楚,跟那些宅男一样YY一统天下?指不定能不能活到二十八……
哎,找不到个什么安全地方藏起来啊……哎?好像……漏了谁来着……
刘!景!升!
对啊,一直到这货完蛋之前,荆州好像都挺太平,虽然跟孙坚干了一架,好像还把这老小子给弄死了,哈!
岑猛突然觉得自己脑门上开了盏小灯泡,登时眼前烁烁放光。嗯,自己一会偷偷溜出军营,从南门爬出去,过了这关那关,直奔荆州,看他们打的天昏地暗。按照那些网络小说的说法,那地方抓个小兵就是魏延,往江水里撒泡尿都能遇上锦帆贼,只要王八之气一抖,甘兴霸立马和你磕头拜把子。
哈哈哈哈,没想到我岑猛也有飞黄腾达的一天啊!
他兴冲冲的提上裤子,刚转过身来,忽然不远处亮起了两根火把。紧接着,一个深沉的声音平静的问道:
“先生要往哪里去?”
噗~
他吓了一跳,抬头看去,火光照耀之下,站着一个三十来岁,衣甲俱全的武将。他身材倒不是很高,却显得孔武有力,一张略显沧桑的脸上神色沉静如水。
这是今夜巡哨的将官吧,这又是哪个?
岑猛抓抓脑袋,这人不在适才那十余骑之中,倒是没见过,也许不算是吕布的亲随,大概也没什么名气,一般来说属于活不过两回合的阿猫阿狗。
这样的人倒不难对付,只要唬住了他,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岑猛把两手一盘,冷笑道:“我身为吕将军贵客,难道连随便走几步,四处看看都不行么?”
这瞎话编的连他自己都不信,大半夜黑灯瞎火的有个屁可看,指不定一头扎到拒马上就成风干鸡了。不过这句话关键在“吕将军贵客”这五个字上,至于是不是贵客,谅他也不敢真找吕布去对峙。
那武将听了眉头微微一蹙,旋即又笑了笑道:“军营重地,确实不方便行走,先生初到此地,路径不熟。若真有兴致,顺愿为先生引路,待看完再送先生回营,如何?”
嘿!我说你丫没点眼力劲是吧,还引路?行,我就让你引路,一会找个没人的小黑屋做了你,打不过吕布我还打不……
等等?你刚才说啥?
岑猛略一抱拳,试探着问道:“未知将军是……”
那武将也拱手回礼道:“某家高顺,甲胄在身,不能全礼,还请先生恕罪!”
……
……
……
高顺是吧!陷阵营是吧!了不起是吧!能打是吧!我该怕你是吧!你不知道什么叫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是吧!
“哼”岑猛又发出一声冷笑,傲然道,“不用逛了,在下立刻随将军回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