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虎想起一件事,他要捏死这只青蛙。现在他改变了主意,因为他在青蛙的引领下,得到了如闪电般的成就感。神奇的棍子。不,是神奇的藤蔓。因为它,黑蛙甩掉了讨厌的黑色,出落成大眼睛、长腿、皮肤水润光滑、色彩高贵的美丽生物。
这样美丽的生物却生活在如此丑陋的黑水了,韩虎提出了心里的疑问:“尊师,你为何不离开这里?”
青蛙的大眼睛满是温和的光,“我在这里很久了,我已经离不开这里了。”
“如果有更好的水源呢?况且这里的水不仅浑浊还很冷。”
“或许还有更好的水源吧,但是我已经适应了这里的一切,包括寒冷。你不明白,越是舒适的地方可能越危险。其实,这里还是相当不错的。起码还有像你一样的行路者拜访,我还可以有借以显露本色的片刻时光,这对于我来说,已经很知足了。”
这样的话,触动了韩虎,他想起一件事来。“其实不是我一个来这里的,我还有一个朋友,她跟我一起来的。可是我记不起她的名字,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吧,我要是知道的话,一定告诉你。”
“嗯——你是我的那位朋友吗?”
青蛙瞪大了眼睛,而后认真地说:“我在这里很久了,从来没离开过这里。从这里往前走,有一个很大的城镇,通往那里的路也四通八达,你可以去那里打听你朋友的消息。”
“那你在这里遇到过其它过路者吗?”
“你说今天吗?今天你可是第一位过路者。我这里并不是每天都有过路者的,有时好久也不会见一个。你知道,在这里,日夜可不是件清楚的事,更别提要分清楚什么时间了。”
“可是,她是比我先走的。”
“每一个过路者的经历都不一样。所以,她走的路可能完全和你不一样。去前面的城镇吧,它周围的路四通八达,聚散也常在那里发生,或许可以碰上你的那位朋友。”
前面更似人间而非鬼市。
韩虎有这样的感觉,是因为他有人间的记忆。拥挤而嘈杂,混乱而忙碌。局外的犹如看一场毫无头绪、没完没了的表演;局内的却似行尸走肉毫无自主地品尝各自的甘苦。
平庸!从超脱的外围来看,只能看出这两个字。但真的要走进眼前的这座城镇,韩虎竟生出莫名的恐惧,他不知道进去要做什么,要去哪里?
但路在脚下,顺着路走,就不用担心有什么危险。
城镇里的游鬼们大部分脖子里都系着醒神草,韩虎以为终于找到同路的了。欣喜的表情还没来得及完全展露,却发现这些游鬼们的眼神看起来都恶狠狠的。撒眼望去,路边两种店铺最多,一是兵器店,一是典当铺。
正走间,面前闪出一名彪形壮汉,提一把长刀拦住了去路。抢劫的?韩虎心里一嘀咕,后退了两步,迅速扫视了周围的情形,盘算着对付这个劫贼的办法。
“客官,到我家店看看吧!我家的兵器品种齐全,价格实惠!小到银针、飞刀、暗器,大到长棍、大枪、铁锤,样样俱全!你看我手里的这把长刀,绝对是按照关二爷的青龙偃月刀全尺寸精心打造,锋利无比!虽然没有关二爷的宝刀重,但是砍个脑袋那是跟砍瓜切菜一样!不信,就这街面上,你随手指一个,我立马给你演示一下这刀的好处!…。。”
原来是个卖刀的!
“别着急着走啊,客官!到店里看看吧,就我那店,保你进去不落空!这样,我给你优惠,只要你看中,价钱你来定!别走啊,客官!就在旁边——进店都有礼啊——”
见韩虎不停脚走远了,卖刀的小声骂道:“什么东西!不识抬举!一会儿你就知道自己死得有多难看了!”
再遇到拿着兵器拦路的,韩虎就直言相告:“没钱!”卖兵器的走开了,旁边一个儒生模样的把韩虎拉到一边,劝道:“在这里,没钱可不行!你的相好就没给你烧点吗?”
“家里是有的,今儿出门急,没带。”
“那可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了。等一会儿,马场一开,那可就厮杀开了!”
“等等,兄长!你刚才说什么‘马场’,什么‘厮杀’?”
“唉哟,你还不知道哇!来这儿的游鬼们可不是来闹着玩的,他们可都是着急等着回去的!这镇的尽头是个大马场。时间一到,马场一开,游鬼们骑上马都要往出口处奔。跑得快的,比如说跑个第一第二的能在出口关闭前冲出去,其他的就要等到下一次了。”
“那大伙儿跑就是了,还厮杀什么?”
“说得轻巧!若是你,你愿意别的游鬼跑你前面?所以,后面的总想干掉前面的,前面的总想甩掉后面的。死一个就少一个竞争对手,这是游鬼们个个都懂的道理。”
“这么说,还真该准备些防身的兵器。”
“你不是没带钱嘛,跟我来。我家当铺什么都可以当,价钱公道。请到这边来!”
韩虎见他彬彬有礼说了半天,也不好拒绝,就跟着他到了胡同口的典当铺。
“欢迎欢迎!客官,这边坐!”店里有伙计迎出来,往一旁布置精致的歇脚处引。
“不了,不了。我今儿出门急,没带什么东西,你这里都能当什么?”
“什么都能当!比如客官这挂着的醒神草就可以当,还能当个好价钱呢!”
“醒神草?”韩虎依稀记得那位朋友说过,醒神草是很重要的东西,或许是联系她重要的物证吧。“这个我不能当!”
“那——你身上的这套甲,也是好货色,不比醒神草差多少!要不就当这个吧?”
“甲?甲是战士的荣誉,我不能丢弃它!”
“那——客官,您还有什么呢?”
“我——我有的是力气,这力气怎么当?”
“哎哟,客官!这力可不能当的!这要是厮杀起来,没有了力,岂不白白送死呢!还有一样是不能当的,就是智。这两样都是厮杀场上必需的,缺少一样,都是送死啊!”
“那——心呢,心可以当吗?”
“心啊,那可不值钱!虽然外面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有心的越来越少了,按说应该是奇货可居啊!但是现在没有愿意要心的客官,大家都觉得没心比有心好过多了!如果你真要当,我给掌柜的说说,看一个铜板给当不当!——你真的有心吗,客官?”
“那算了!”伙计这一问,韩虎也不清楚自己有没有心了。估计这事要问乐葿了,应该只有她看过。如果真的被伙计发现没有心,那笑话可就大了。
“那我再看看身上带什么东西了没有。”韩虎细摸之下,摸出了一块腰牌。没错,是他的校尉腰牌。
“拿来我看!校尉腰牌!这腰牌不值钱,不过这腰牌护套却是好货!织法细腻,搭配考究,连这珠玉的点缀也恰到好处!看起来是费了不是的思绪!这个我不敢独专,我进去叫我们的掌柜看看!客官稍候,我片刻即回!”
伙计疾步进去了,韩虎却踌躇起来。这护套是乐葿所做,如果当了,日后她追问起来,自己可如何应答呢?
伙计说到做到,片刻他就出来了。“客官,恭喜了。我们掌柜的看了,愿出三千个铜板,怎么样?”
“我——还是不当的好。”
“四千!四千怎么样?这个价钱很高了!这样的价钱在兵器店里可以随便买!”
韩虎犹豫了。
“五千!五千啊,客官!我们可从来没出这么高的价钱!你走运了!这是我们的底线,客官!这样的价钱可以买最好的兵器了,保准你会无敌的!”
“……”
“客官!你饶了我吧。我把这几个月的月例也搭给你,五千五!五千五,不能再高了,客官!”伙计有气无力地哀求着,眼巴巴地望着韩虎,等待着韩虎的决定。
韩虎同意了,他拿走了五千五百个铜板。本来他打算施舍给伙计几个,但看到伙计那欣喜若狂的表情,便收回了想法,径直去了兵器店。
韩虎挑选了一杆最好的精铁长枪,一副强弩和一副弓箭。他买了一顶头盔,他的轻甲足够抵挡弓箭,也不喜欢他们笨重的厚甲。兵器店里的伙计要把这些东西帮他送到城镇的尽头,韩虎谢绝了。他把弓箭在身上束好,戴好头盔,左臂挎弩右手提枪,大步走了。
城镇的尽头是一面长长的血色围墙,两扇高大的黑漆大门锁住了城镇中唯一的主干道。大门上的木制兽头张着血盆大口,向准备通过这里的挑战者彰显它的地位和尊严。游鬼们逐渐向这里聚集,叮叮当当的兵器互撞声淹没了他们的谈话。气氛混乱而沉闷,寻觅不到一点有节奏感的脉络。但,大门开启前最后的温情还流淌在他们之间。
韩虎必须找到一个游鬼——他的朋友。他们一起来的,当然也要一起走。她或许就在他们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