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起兵了!”石闵慌慌张张地跑回来对飞弦说。
“皇上没派你去吧?”飞弦很是担心。
“没有,皇上这次没派我去,他要亲自去。”
“那就好。”飞弦的心落下下来,漫不经心问道:“打什么人呀,非要皇上亲自去?”
“令支!皇上要打令支!”
飞弦如五雷轰顶,半天才哭道:“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呀?我不是来了吗?怎么还要打?”
石闵嗫嚅道:“你母亲!皇上要你的母亲。”
“什么?太欺负人了吧?皇上怎么可以?他实力强就可以随便欺负人吗?”
“你的父亲,是鲜卑的那个父亲,他不答应,结果皇上大怒,就要起兵。”
“那怎么办?”飞弦依旧大哭不止。
“没事,死的都是兵。你的父母,一个是首领,一个是首领夫人,都会没事的。”
“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战场我经历过好多次了,主帅们都知道如何保全自己。”
石闵想到了段文鸯,当时自己那么敬佩他,如今想来,他是个傻子。
石虎联合了鲜卑的慕容部,两面夹击段部,段部灭亡,段辽投降慕容部首领燕王慕容皝。石虎闻言讨要,慕容皝却拒不交人,石虎便以燕兵掠夺过多为借口,进攻燕国都城——棘城(今辽宁义县西)。赵兵屯于坚城之下,猛烈攻城十多天却毫无进展。慕容皝趁着赵兵人困马乏,出奇兵袭击赵营,石虎打了个大败仗而回。
石虎吃了亏,十分不甘,下令全国征兵,准备再打燕国。
燕王也知道赵国势大,于是就杀了段辽,把他的头颅送到邺城。石虎十分恼怒,却毫无办法。毕竟段辽袭扰过赵国边境,还占了赵国的蓟。上次求和,却丝毫没有归还蓟的意思,分明是被慕容氏打得受不了的缓兵之计。但打燕国,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如今,竟失去了唯一对燕国动武的理由,总不能堂而皇之的说是为了抢一个女人吧?
要让心魔放弃昔畅,那是不可能的事。
他没有停止征兵,还变本加厉,要组建一支上百万的军队。对燕国声称是为了翦灭逃到南方的晋国。但燕王没有完全相信,他也在整顿军备。
石虎不担心,因为他还有一支奇兵,没有人知道,是他的黑狼部队。
令支被毁,段辽被杀的消息传到飞弦的耳朵里,她把自己锁在了屋里,三天没有出来。第四天一早,飞弦的屋里传出悠扬而感伤的琴声,如歌如泣。
石闵站在屋外的院子里,呆呆地望着飞弦的窗。那琴声伤感中带着责备,忧郁中尽显思恋,像一片洁白的羽毛抽打着石闵的灵魂。
石闵退缩了,他发现自己被绑在耻辱柱上,遭万民唾骂,肮脏的口水喷得他满脸满身都是,羞臊得入地无门。他大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最恶毒的骂声直往耳朵眼里钻,往脑袋最里头冲。
是飞弦,她苦苦哀求,劝退众人。她轻轻站在石闵面前,嘴角冷笑了一下,举起手里的琴,往石闵头上砸去。
“不要!”石闵大叫。
石闵打个激灵,看见飞弦站在自己面前,琴声停了,她打扮得雍容华贵,抱着自己的琴,冷冷地看着石闵。
“将军,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弹琴了,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儿?”
“你已经管不了了。”
“我当然有权力管了,现在我是你的夫君!”
“你的权力?你的权力太小了,既保护不了我,更保护不了我的母亲。我要去寻求更大的权力,保护我的母亲。”
“老贼!你要去那老贼那里吗?”石闵切齿道。
“别恨我,要恨就恨你自己吧!”飞弦依旧冷冷道。
“走吧走吧,老贼胖得如几头猪,小心别把你压坏了!”石闵怒了。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打在石闵脸上,飞弦怒目而去。
走开十几步,飞弦停住了,回头对石闵说:“如果我以后有了儿子,不管他像谁,请你叫他叔叔就是了。”
“你什么意思?”
“一个人的出生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如何称呼他。”
飞弦走了。第二天,皇后给石闵下了一道懿旨,严厉斥责石闵心胸狭窄,不知包容;行为不端,桀骜乖张。让他好好思过,说什么时候悔过自新了,才会把飞弦送回来云云。
石闵把皇后的懿旨放到一边,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起码近些日子不用再去宫里拜见老贼了,他要出城去散散心,还要见见钟离,让龙将军关注一下西北的事。
西北已无战事。
西凉的谢姓书生被委任为西凉的将军后,谢艾的名声就传播开了,因为他三番五次的以少胜多大败五次三番前来进攻的麻秋。在谢艾眼里多少强弱胜败都是相对的,偏居一隅的西凉实在没有多少兵力可以给他,所以谢艾的第一仗凉王只给他了五千兵去抵挡来势汹汹的麻秋大军。谢艾出其不意向麻秋发动猛攻,麻秋军一败涂地,谢艾一战成名。作为赵国久经战阵的宿将,石虎可不愿麻秋的英名毁在一个弱不禁风的书生手里。于是,他给麻秋增援了一支劲旅,麻秋的大军增加到八万人,猛攻西凉的门户枹罕(今甘肃临夏)。谢艾领兵增援,在城外胡床上指挥若定。西凉兵两面夹击,大破赵军。麻秋不服,后来多次攻打,无一仗不是惨败而回。西凉实力弱小,只能打退麻秋自保,实在是没有能力进攻赵国。于是石虎也就决定不再攻打西凉,专心对付东北的燕国了。
西凉有谢艾坐镇,麻秋就不敢有非分之想。凉王听从下臣的挑拨,认为谢艾有功高震主的嫌疑,就外派他去一个小地方做官。谢艾毫无怨言,把这个小地方治理得有声有色。
龙将军自然不敢小瞧谢艾,他认为谢艾可以培养成一股强大的势力。现在要做的就是提前播下这颗种子,日后说不定可以成为霸王能够依靠的一支力量。
龙将军的话勾起了谢艾的雄心,但他不愿背离凉王,只愿等待。
几年后,二十七岁的凉王去世,他十岁的儿子继位。前凉王的兄长张祚废了自己的侄子,当上了凉王。他荒淫无道,铲除异己,竟杀了谢艾。
龙将军虽然恼怒,却不得不与张祚合作。霸王那边已经计划采取行动了,自己这边却毫无进展。他急切地想拉拢住西凉的力量,以便在霸王对付石虎的时候,西凉可以在西边牵制赵国。
谢艾的鬼魂跑到铁城,向龙将军请令去找张祚,愿意促他合作。龙将军有些犹豫,说张祚刚杀了你,他怎么会与你合作呢?谢艾却说,正因为如此,他见了我才会恐惧。一个人只要恐惧就会合作,此事必成。龙将军觉得有理,就放谢艾回去。
谢艾一连三天都出现在张祚的梦里,张祚果然害怕极了。醒来就写了一道文书,烧给谢艾,表示愿意合作。
第二天想明白了的张祚又给谢艾烧了一道文书,表示希望面见龙将军,定下盟约。
龙将军收到文书,认为可以趁机威慑一下张祚,让他死心塌地。于是就把会见场所定在了铁城外的密林中。
张祚得信后,立即上崆峒山拜访道长开朴子以求吉凶。张祚是崆峒山道观的主要供奉,开朴子道长自然有求必应。但这件事让开朴子很为难,因为他告诉张祚,这事要由他亲自陪同去就吉,张祚自己去就凶。
开朴子在崆峒山静修多年,早不愿卷入山下的是非。但他料到张祚肯定会百般恳求,要不然谢艾是不会放过他的。或许自己随缘能见上龙将军一面,也好劝他约束约束住谢艾。这是自己的劫数,他嘱托徒弟们好好用功研习,用心看护道观,特地嘱咐代管道观的大弟子崔子平,不论山下发生什么,都不要下山。
安顿好后,鹤发童颜的他只带了个小道童随着张祚下山了。
到了约定的夜里,张祚和开朴子依约骑着马到了城外,不带任何随从。不多时,一条白练在前面的空中飘舞。开朴子首先瞅见提醒张祚道:“凉王,我们该走了。”
他们跟着那条若隐若现的白练,弯弯绕绕曲曲折折恍恍惚惚迷迷瞪瞪不知走了多久,直到觉得身心疲惫不堪,黑暗中突然耸立起墙一样的密林,密不透风中竟分辨不出树干的高度。一条幽静的小溪从密林深处蜿蜒而来,溪边停靠着一截绑在一起的两根粗圆木,那条白练就系在两根圆木间的前端。
张祚下了马凑近了看,这所谓的船是新做的,被碰坏的树皮还支棱着湿漉漉的毛刺。张祚不敢坐,开朴子轻轻跳上去,水面荡漾开来,很稳。张祚扶着他,狠狠踩了上去,开朴子那头就翘了上来,张祚在船上的脚就浸在了水下。
倾斜、凉水让张祚栽进了混乱的深渊,疯狂的他抓着开朴子的手臂就如抓住救命的稻草。开朴子不会让张祚扑腾,他托着张祚的手臂,把张祚的身体恢复到他自己的两脚之间,控制着整个船的平衡。
圆木船溅起的水花趋于平淡,惊慌失措的张祚也稳住了心态,白练牵着这船缓缓向上游漂去。
张祚后悔来这里了。所有的地方一片黑,连个星光也没有。周围散发着浓郁的腐败气息,还十分怪异,明显是年代久远的证据。更怪的是平静的水面会凭空泛一个大水花,或者是幽静的树冠突然会剧烈骚动一下。
这个神秘的力量让张祚惊恐不已,他想向平静立在前面的开朴子靠拢,但他不敢再动,他一动,船就摇晃,他就站不稳撑不住。
他要是当时直接写下盟约就好了,那用得着现在这样担惊受怕。他相信自己是鬼迷心窍了,才非要见龙将军一面不可。
他决定把任何声音都置之度外,这样才可以少些恐惧,如同前面对着一些毫不在乎的开朴子一样。
当奇怪的声音并不消失。
一声怪响,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天而降,突起尖利的巨大白刺向张祚扎来。张祚正拒绝一切声音,眼睛只顾看着前方。开朴子见情势危机,飞身过去推开张祚,张祚跌入水中,胡乱扑腾,呼喊救命。那只怪物刺穿了开朴子的身躯,带着开朴子一同栽进水里。这是一根削尖了的粗树枝,它长长的尾巴砸在船上又反弹回水里。
在水里,开朴子看见谢艾正拉着张祚往水下沉。开朴子甩出拂尘,缠住谢艾,用尽最后的力气,把他拉了过来。
谢艾被拂尘缠住,浑身酸痛,使不上劲。张祚顺势挣脱,遇上那两根圆木的船,扒着它向下流漂去。
黑骑兵听见动静,迅速赶来。谢艾见计划败露,羞愤不已,趁黑骑兵不备,夺剑自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