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雄家转运了。
孟观将军接连打了几个大胜仗,经过大半年的血战,终于在299年的正月斩杀了齐万年,西北咸平。王叔和向孟观将军举荐韩雄,孟观批准韩雄入了京城宿卫军军户。这几日,韩雄家络绎不绝,左邻右舍都来祝贺,甚至认识不认识的长官也来了。韩雄表面上应酬,心里却想着尽快要找一个合适的医工照应一下韩祥的父亲。
等韩雄家在洛阳安顿下来,已经是春天了。多亏王叔和介绍来一个小厮和一个小丫鬟,帮了大忙,才渐渐入了正轨。这几日闲来无事,天也暖和了,韩雄让小厮套了辆无棚牛车,让小厮守好门户,载着一家子带着丫鬟出了门,好让她们见识见识京师的繁华。
韩缨在车上叽叽喳喳,看什么都稀奇。一家人左顾右盼,热热闹闹,其乐融融。忽然有人喊昔畅的名字。王氏循声张望,见一辆带棚牛车的小窗露出一张脸向她招呼。
“尊师。”王氏兴奋地拉拉韩雄,“快停下,快停下,那是我尊师,我要去见见她。”
车还没停好,王氏便拽着韩雄下了车,快步趋过去。
“尊师,尊师怎么在这里?”
“啊,这里有人家请我去教授琴艺。”
“尊师来这里多久了?”
“有大半年了。那是?”张琴师指了指牛车那边。
“那是我夫君。他现在京师宿卫军当差。”
“哦,贺喜贺喜了。”
“同喜同喜。车上的是我的阿姊,你见过的。那个小的是阿姊的女儿。跟在车尾的是丫鬟。”
“哦——挺好的,挺好的……”
“我们也才安顿好。这不得了空,才出来的。尊师住在哪里?弟子也好去拜见尊师。”
“这…还是算了吧。我住的较远,路不好走。”
“尊师,你不认弟子了吗?”
“不不,好吧。”琴师告诉了王氏住址,便匆匆赶路去了。
王氏回到车上,韩雄问她:“刚才听你阿姊说你学过一段时间琴?”
王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怎么?夫君想听吗?”
“好啊,家里有琴吗?”
王氏摇摇头。
“嗯,咱们转转,碰着了咱就买一尾。”
第二天,王氏领着小厮丫环坐着牛车出了门。又买了些礼物才出了城,向琴师所说的地方赶去。
曲曲折折,一路颠簸,边走边打听,终于到了。这是个破落的小院子,只有三间房而已,但院内倒收拾得干净利落。
王氏拜过尊师道:“尊师,就你一个人独住?”
张琴师道:“一个人,早就习惯了。”
“那其他师姊呢?没一个来侍奉你?”
“她们?我把她们遣散了。”
“什么,尊师?”
“琴心园散了。这许多年来,琴心园也没留下多少积蓄,就给大家分了分,散了。”
“这是为何?琴心园是尊师一生的心血,怎么说散就散呢?”
“没有人愿意再资助琴心园了。我……坚持不下去了。”
“那以前的资助人呢?”
“以前,是铁大人出得大头,他又联络了几家一起出得的。”
“铁大人?那现在那个铁曼为何又变卦了呢?”
“他…铁大人他没有变卦。”
“尊师,你还替他说话!”
“他…他过世了。”
“什么?”王氏眼前一黑,似五雷轰顶。
琴师赶紧扶住王氏,好半天王氏才喘上一口气:“不可能,尊师,那不可能。”
“昔畅,世事难料。自从你离了琴心园,铁大人隔三差五就去为师那里。坐在你练琴的琴房一呆就是老半天,我们都不敢去打扰他。后来京师宿卫军到了长安,他便常遭到孟将军的叱责,整日烦闷。他那几个朋友怕他闷出病来,便找来几名女子,打扮成你的模样给他寻欢。不成想一来二去反亏了身子。后来狱中起病,他染上牢瘟,不出半月就不行了。”
“就没有良医吗?”王氏浑身微微颤抖。
“良医?整个长安城的医生都被孟将军征去为宿卫军治伤,连过路的医生也被抓去。剩下的酒囊饭袋都是骗吃骗喝的主,反误了铁大人。”
“造化,造化弄人啊!”王氏轻声地念道。
晚上,躺在韩雄臂弯里的王氏说:“夫君,我想学琴。”
“哦?你不是学过吗?弹得挺好的!”
“可是,我尊师现在很落魄,我想帮帮她。”
“那你每月就给她点奉养。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是应该的。”
“她是不会接受这样的奉养的。”
“那——你真的要去?”
“嗯。”王氏轻轻地说着。
“那你以后可要辛苦了。”
“我不怕。”王氏说着,眼泪也出来了。
“你……怎么了?我让你去,又不是不让你去。”
“可是,我再也见不到他…她们了。”
“见到谁?”
“我的。。我的师姊们了。”王氏再也憋不住了,嚎啕痛哭起来,韩雄好劝乃止住。
在王叔和医师的关照下,韩雄的工作开展的有声有色,渐渐也有些声誉。不知不觉又就过了一年,这才刚正月不久,陆敬带着东西就摸****来。
“哎呀,哥哥,叫人好找啊,哈哈。”
“贤弟,好久不见。我托人给你的信收到了吗?”
“早收到了。今年的事特别多,实在是抽不开身。哥哥荣升京师宿卫军,小弟早就该来恭贺道喜,如今才带些薄礼,往哥哥嫂嫂恕罪才好。”
“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来就好了,何必拘礼呢?”韩妻也出来迎住。
“嫂嫂,今晚要劳烦嫂嫂做几样小菜,我与哥哥要一醉方休。”
“得,少不了你的。屋里坐吧。”韩妻笑道。
晚上,酒过三巡,王氏和韩缨还在厨房里忙碌,韩妻回屋捧出那二百两银子。陆敬见后大惊:“这银子怎会在嫂嫂这里?”
韩妻道:“贤弟,那个铁大人万般推辞,定要送还,不然就要交官。寻贤弟又寻不到,只好送到我这里让我保管,还让那饭店掌柜的一起来做了个见证。”
“没出什么事吧?或者说是什么异常吧?特别是早上。”
“异常?没有啊。早上?等等。我有两次竟然晕倒在王氏的床上,我还奇怪自己老了呢。”
“没有就好。我这二百两银子可不是一般的银子,这银子是画过符的。”
“啊?”韩妻惊慌了。
“嫂嫂不必惊慌,也就是开始那几天有效力。”
“怪不得那些事我自己就觉得莫名其妙。”
“什么事?”
“嗨,也没什么。贤弟不必担心,都是些鸡毛小事。”
“本来打算用在那个铁长官身上,好让他放了哥哥。阴差阳错竟用在了嫂嫂身上,都是小弟的罪过。”
“贤弟有这本事也不早说与嫂嫂知道,让嫂嫂明了贤弟的东西是不能乱拿的。”
“哎呀——嫂嫂!羞死小弟了。小弟可从没有害嫂嫂的意思,天地可鉴。况且这些手段都是不入流的雕虫小技,何必挂在嘴上呢。”
“贤弟言重了,嫂嫂也是说笑呢。”
“铁长官?哪个铁长官?”韩雄迷糊了。
“就是审问你的那个长官。他就是铁长官。”陆敬回道,“听说那个家伙也贪财,不知怎么就是不收我的银子。我偷偷地把银子放在他那里,出来后越想越害怕。我怀疑他也许发现了什么线索,于是我连夜就逃走了,连客店也没回。”
韩妻道:“怪不得,等你好几天你也不回来,也没人报个信怎样了。”
韩雄道:“那个铁长官倒也没有怎么为难我。”
陆敬笑道:“现在好了,那个倒霉的铁大人也死了。这个事也彻底完结了。”
韩妻惊奇道:“铁大人死了?”
陆敬道:“是啊。你想,孟将军怎会饶了他?他那人作恶多端,令人生厌,手上不知冤死了多少条人命。一个小疾,就叫孟将军的人给弄成大病,结果没几天就死了。他那几个名门的雅客文友还奉那人为神医,赐予重金,真是可笑。呵呵。”
韩妻沉思道:“死了好,死得好。”
厨房传来了碗碎的声音。
“怎么了?”韩雄叫道。
韩缨结结巴巴地回道:“爹爹…是我小…是我不小心…。”
“没事吧?”韩雄问道。
“没事,爹爹。”
“这孩子!这么大了还是毛手毛脚。”韩雄无奈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