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恢复了神志的昔畅再也不愿呆在琴心园,向尊师告假回去一趟。过了半月,张琴师还没见昔畅回来,就问昔鸿发生了什么事。张琴师明白了昔畅和别人不一样,决定亲自去看望昔畅。
韩妻看到张琴师受宠若惊,忙招呼洗衣服的王氏来拜见。王氏甩干了手,不情愿地跟着韩妻进了屋。
“大师是贵客,也是妹妹的尊师。妹妹半途而废,再也不愿学琴,奴家怎么劝也不行,还望大师救救她才成。”
“我已知晓,女主。我想与昔畅单独谈谈,还望女主成全。”
“拜托大师了。”
张琴师打量着这个彻头彻尾劳作打扮的女人,劈头喝道:“昔畅,你入我师门,拜我祖师,半途弃学,你对得起谁?”
王氏跪道:“昔畅对得起天对得起地,唯独对不起尊师。昔畅——”王氏哽咽了,“昔畅还给尊师,她已经死了,我是王氏。”
“你敢胡言乱语!”张琴师气得浑身哆嗦。过了一会才道:“昔畅,是为师的对不起你,或许你就不该来我这里,只是亏了你这手艺。像你这样的天赋是可遇不可求的,只要你肯学,为师必倾囊相授,保你不出三五年,必可名冠长安城,到时尽可风光地把那些可恨之人踩于足下,百般羞辱他们,以报昨日之恨。”
“尊师是要我报仇吗?”
“为师只想让你学琴,做回真正的自己,而不是耽误于尘世。”
“我自己?可是,我恨的没有别人,只恨我自己。”
“昔畅……”
“我恨自己,为什么溺爱我的父母盛年早亡,呵护我的前夫无辜战死,才新婚不久的夫君又莫名入牢。我只想一家人和和气气厮守在一起,为何艰难求之而不得。难道我真的就是万人唾弃的扫把星?人见人怕的尅星?为什么自己是这样的人?我的夫君在救人,而我却一直在害人。我怎么做我自己?”
“昔畅,你说的一切都不能怪你,你又没做错什么。那是他们自己的命。”
“命?那什么是我的命呢?求尊师给我条活路吧——我真的不想再害了铁大人!”
“你说什么?”张琴师起身扶着瘫倒在地不断哽咽的王氏,盯着她看了半天,才道:“好吧,我不强求你,你可以不去琴心园。但你要答应我,你在家必须要练琴,每旬我会过来一天教你。”
“不必了尊师,琴学的越好我就越担心。”王氏渐渐收住了泣声。
“担心什么?担心铁大人吗?”
“不,担心我自己。担心我自己成为彻头彻尾的玩物。”
“那——你开始为什么要学琴呢?”
“我那时以为琴——那么纯情,那么高雅,那么感人……”
“琴,在纯情、高雅的人手里耳里永远都纯情、高雅。”
“是吗?”王氏眼含泪光看着琴师。
“是的,永远就是。”
“我明白了,铁大人喜欢的是昔畅,而我却是王氏。”
“她们是同一个人。”
“不,昔畅已经死了。她不过是一个梦,现在烟消云散了。”
“昔畅没有死,只要你愿意,你就是昔畅。”琴师看到了一线希望,紧紧地抓住了它。
王氏却面如死灰。“可是,我是王氏。这个事实谁也改变不了。”
“你,你学琴,权当自娱自乐就不行吗?”琴师几乎在哀求王氏。
“尊师,求你别为难王氏了。”王氏对着琴师深深地叩头。
“可是,你躲在家,铁大人要找昔畅怎么办?”
“他不会来这里找昔畅的,这里只有王氏。我们是军户,这里有守卫,他不会乱来的。”
终于过了一年平静的日子。
韩雄妻找了一个给大户人家洗衣缝补的活儿,少了些抛头露面。不知道韩雄还要被关多久,一切开销都要省着花。她们已经习惯了韩雄在牢里的日子。毕竟,牢里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听说前方又打仗了。不过这次不是关中兵,而是京城的宿卫军。兵荒马乱的,一家人平平安安地待在家里就是最大的福气。
有人叩门,大声呼喊“缨子。”
听到熟悉的声音,全家人都惊呆了。“爹爹——”韩缨跑过去开门。
韩雄出现在众人的面前时,韩妻只顾抹着眼泪:“快进屋,我给你弄点吃的来。”
“我吃过了。别老是哭了,我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嘛,应该高兴才是。”韩雄劝着韩妻。
韩妻抹完眼泪,咧嘴笑了笑。
“这就对了。等会啊,我有好事告诉你们。”韩雄却瞅见王氏倚在门框上哭得似个泪人。
“她怎么了?”韩雄问韩妻。
韩妻上前扶着王氏,轻声问:“怎么了妹子?”
王氏泣不成声地说:“阿姊…。夫君…。夫君回来了…”
韩妻点点头,王氏接着说:“我…我不是…扫把星…吧?”
韩妻惊奇地问:“扫把星?谁说的?”
“阿姊…阿姊说的…”
“没有啊,我什么时候说的。我才不会说这没天理的话呢!”
“娘!就是你说的。那天为这事我还离家出走哪!”
“唉——那天肯定是一时着急,说秃噜嘴了。我就没这意思。”
“娘!你倒好,说过的话压根不想承认了。”
“我,”韩妻一时语塞,转头对王氏赔笑道:“那不是阿姊的本意,你可别往心里去啊。”
“啊?”王氏搂着韩妻,哭得更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