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浩听见屋外脚步声渐近,吓得赶紧闭上眼睛,装晕。
“吱……呀……”
随着一阵牙酸的开门声,一个人影走进了屋子。
“浩儿?”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轻声唤了唤,原来就是自己意识模糊之时听见的那个声音,应该就是自己在这方世界的娘亲了。
陈母见陈子浩未答应,却以为他还在昏迷当中,便走上前坐在床沿,伸手摸了摸陈子浩的头顶,腔带悲音地说道:“浩儿啊,你且坚持坚持,你爹爹已奔往县城请孙大夫去了,你可要坚持住啊,莫要使得为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啊,为娘可只有你这一个孩儿啊……”说罢竟低声啜泣起来。
陈子浩听罢,心中颇不是滋味,自己不知怎得就占了这具身体,且喜且疚。喜的是自己虽是借尸还魂,但终究还在人世;疚的是,自己鸠占鹊巢,却是断了此人生机,虽说仍有记忆相留,但终究还是从了自己为主,且身旁这位“娘亲”所忧心的儿子,此时早已身死,哭的却是自己这个占巢之鸠。
再来就是一阵心伤,听着这位母亲在身前自顾自地说着爱子的话儿,陈子浩自己则不由得想起了前世——姑且称作前世吧——的父母妻儿,自己这一走倒是干净利落,还来了个前世没人能信的借尸还魂,但是却苦了他们。父母年岁渐大,自己这一去,父母不定有多伤心,身前这位母亲怕白发人送黑发人,而这世上哪一位母亲不怕这个?想到此处,不禁心中一堵,眼角泛酸。
妻子嫁于自己几年,虽时不时拌拌拌小嘴闹闹小脾气,但哪家夫妻不如此?这样倒显得夫妻恩爱,生活不乏。而这一切,从今往后,都只能在梦里默默思念。也不知她也会在梦里见到我?
最牵挂的,还要数自己那可怜的孩子。才三岁啊,就生生没了父亲,父亲这个词从此就成了他一个遥远而模糊的记忆。他如今每个夜里,该有多企盼爸爸再次坐在床头给他讲白雪公主的故事?可是这再也不可能了,自己也再也无法听到他那一声声奶声奶气的“爸爸”了……
想到此,陈子浩心中愈发堵的慌,眼角愈发的酸了,一不注意,这眼泪如决堤的江水一般奔涌而下。
“浩儿啊,你可是醒了?”一声带着哭腔却又惊喜异常的呼喊从陈母嘴里传出。她坐在床沿上一直边自顾自地和昏迷的儿子说着话,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生怕一个醒来的迹象逃过了她的眼睛。
儿子这一流泪,她第一时间便发现了,霎时一阵狂喜涌上心头,那一声惊呼便出了口。继而立马站了起来想要看个究竟。
此时陈子浩也不好再装昏迷了,慢慢睁开了眼睛,张了张略干的嘴,轻声喊到:“娘!”声音有些嘶哑,带着点哭腔,还没从刚才的悲伤中缓过劲来,不过却也应了此时的景。
陈母赶忙用双手拭干儿子脸上的泪痕,摸着他的脸,看了又看,确定这回真是醒过来了,立马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浩儿,你可总算醒了,可吓死为娘了啊!”边说边用手去擦干眼泪,但是有些无济于事,“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你这一昏迷就是十几个时辰,醒了就好!身体可有哪里不大舒服?”
陈子浩定睛看了看现在的这个“娘亲”,只见她也不过二十七八岁的年纪,乌黑的头发绾在脑后插着一只兰花造型的玉簪,面容稍有保养,面如鹅蛋,弯眉杏眼,只眼角却有几丝鱼尾纹露着些许岁月的痕迹,耳上却未缀一物,身上穿着交领襦裙,上衣下裙,都是淡色,不甚华丽,但还是可以看出她不曾如农妇般劳作。
“娘,没什么大碍了,就是久未进食,有些饿了,身体也因此有些疲乏,其他倒是没什么大碍。”陈子浩轻声说道。
“啊!倒是为娘糊涂了,我去让王婶给你熬点粥,你先好好躺着,不要乱动,你爹爹昨天已连夜赶去县城请孙大夫了,算算时间也快回来了,等孙大夫来了再给你仔细诊断一番!”连珠炮似的说完一大段话,陈母便急急忙忙的往外跑去,边跑边喊着王婶。
陈子浩呆了呆,在这刚消化的记忆力,母亲一直都是很慢条斯理的一个人,突然如此风风火火,倒是有些意外。但也可以看出母亲确实内心里着急万分,又惊喜万分。
自己呆呆地躺在床上打量着房间,熟悉着脑中陌生的记忆,又不时感伤一番,最终还是长叹一声,闭上眼痛苦再一次地接受了现实。
良久,就听门外急匆匆的脚步赶来,母亲端着一碗白粥来到床前,将他扶起,一勺一勺地一连喂了他三碗。如若不是他坚决表示吃不下了,母亲估计还会再喂第四碗。
喝完粥,陈母叮嘱陈子浩好好休息,便出去不再打扰他。虽然刚吃了粥,但他自己依然感到身体有些疲乏,便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
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门外一阵说话声将陈子浩唤醒,还有些迷迷糊糊的。
“孙大夫,您老终于来了!浩儿上午时分已醒来,此时正在小睡……”
“什么?浩儿醒了?”一声男子的惊呼一下子将陈子浩彻底惊醒,侧头一看,窗外的阳光早已换了个方向照射进来,俨然已是中午时分。
随即便听到母亲低声责备的声音,“吵什么吵!没听我说浩儿在休息么?要是把浩儿吵醒了,我饶不了你!哼!”
“夫人恕罪!夫人恕罪!我这不是骤然听见浩儿醒来而难以自控嘛!”只听见父亲瞬间降低音量,小心翼翼地跟母亲陪着不是。
“哼!这还差不多!”母亲嗔怪地回道。
“哈哈,你们夫妻俩就不要吵了,老夫看呐,令郎现在估计已醒,我们还是进去看看吧!”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说道。
“咦?孙老难道还会占卜之术?怎得就知道我儿现在已醒?”父亲诧异地问道。
孙老哈哈一笑,说道:“小睡而已,璟钰先生你那一声吼,震耳欲聋啊,都快破窗掀瓦了,令郎再不醒,那可真要担心咯!”
“呵呵,也是!”陈父陈璟钰尴尬一笑,回道。
说罢,就听见开门的声音。
陈子浩直起身子,扭头看去。
母亲还是上午时的打扮。
母亲左手边一位应该就是自己此世的父亲了,身长八尺有余,头扎文士巾,身穿蓝布文士袍,剑眉星目,颔下一尺长须,本来年岁也就和母亲年岁相当,只是这胡子将人显得老了一些,看起来足有三十多。整个儿看起来称不上“翩翩浊世佳公子”,却也是一表人才,身具儒雅,书卷气十足,倒也符合他私塾先生的名头。
父亲左手边是一位老者,说是老者,其实也就五十多岁光景,放在前世,也只是壮年。他与父亲身高相仿,身着灰白道袍,头发花白,绾道士髻插枯木簪,蚕眉银丝缕缕,眼睛不奇却颇有神采,面上褶皱甚少,且肤质甚好,颔下一缕花白胡子梳理的整整齐齐,整个儿一老神仙模样。这应该就是父母口中的孙大夫了。
“父亲,母亲,孙爷爷!”陈子浩定了定神,便挨个儿叫了一遍。
“浩儿!你真醒了啊!真是大幸啊!”父亲一个箭步冲过来,抓起儿子的手便激动万分的说道。
“嗯,父亲,孩儿让您担心了!”陈子浩虽有这世记忆,但是也还是小心翼翼的组织这语言,生怕被瞧出破绽。
“哈哈!好好!醒了就好!”陈父高兴地拍了拍儿子的手,转头对孙大夫说道,“孙老,您再来给把把脉,看看浩儿身体还是否有恙吧!”
说罢支起枕头,将儿子扶起半躺在床上。
“好!”孙大夫也不多言,走过来坐在母亲刚端过来的凳子上,便把着陈子浩的手腕号起脉来。而后将其身体仔细瞧了瞧,问了一些问题。看着陈父说道:“令郎已无大碍,只是身体有些许小伤,又受此惊吓,且一日一夜滴水未进,故而身体有些虚弱罢了,待我开个活血化瘀的方子,同时好好休息一两日,吃饱喝饱,便又一切如常了!”
“多谢孙老!”陈父连忙表示感谢,“那就麻烦您了。”
“无妨,稍等片刻。”
孙大夫片刻即将方子开好,又说道:“令郎之症本无需汤药,须臾几日便能自愈,只是村中猎户难免有所跌摔,往来县城也有近一日之程,颇为不便,而此方子主活血化瘀,陈先生可好好保管,到时便可按方为其抓药,也算是为村中做些善事!”
陈父恍然,暗道:“不愧是县中名医,闻说其在京城亦有偌大名声,这一张方子虽不甚贵重,却也是寻常医生吃饭之依,他却随手赠出,可见其医者仁心啊!”
想到此,陈父连忙恭敬一揖,道:“璟钰代全村父老在此谢过孙老了!”
“那就不再叨扰陈先生了,我这就回返县城了。”
“这怎么使得!都已天黑,路上怕是不甚安全,孙老还是小住一晚,明早再启程回返也不迟!”陈母一听孙大夫要连夜赶回,想也不想便极力挽留,毕竟这世道随说大致太平,但毕竟山高皇帝远,总会有不长眼的小贼劫道剪径。
“哈哈,我孙云何时怕过这些小贼了,说出去也会贻笑于众友之中嘛!”
“可是……”
待陈母还要劝,这孙云一挥手,释义不必再讲,说道:“你且看我脚下!”
几人一听此言,都下意识朝孙云脚下看去,只见孙云也无其他多余动作,只轻轻一跺右脚,明显的身子往右一沉,随即抬起脚来,让几人看仔细。
“嘶……”三人不约而同地一口凉气吸进肚里,只见刚才孙云下脚处,好好地一块石砖,硬生生地出现了一个深达两寸的脚印,准确的说是脚印坑。
“武林高手!”陈子浩心中大骇,随即一阵大喜,“这世界莫非真有金庸古龙笔下的武林世界?若我拜这孙大夫为师,我岂不是可以学那些武林豪杰一般飞檐走壁、舞剑弄刀?”
此时却听父亲惊喜地问道:“孙老可是仙师?”
“仙师?”陈子浩闻言心中一震,“什么情况?貌似有点超出了预想。”
“哈哈,什么仙师不仙师,老夫只是初入门径的修道者而已,当不得仙师之称!要是被老友们听见,还不笑掉大牙!”却听孙云一脸自嘲的说道。
“当得当得!为何当不得?在我等凡人眼中,孙老您就是神仙中人啊!”陈母一听孙云可能是仙师,直是喜难自已。
“现在你们可以放心了吧?”孙云也不反驳了,只摇摇头,说道。
“放心,放心!”陈父陈母异口同声地答道。
“嗯,那我就先返去了,有事再来县城找我,至少一年之内,我不会离开。”孙云说罢,背起行囊就准备走,忽得停住,“最后这事,莫要对旁人说起,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说罢抬脚就准备出门。
“老神仙!”陈子浩看孙云要走,脑中里一个激灵,脱口喊道。
“嗯?”孙云停住脚步,转过身,好奇地看着陈子浩,“娃娃,你又有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