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电话，我被吓傻了，整个心都空了，鼻子一酸，眼泪就流了出来。在深圳1月湿冷的风里，泪水滚烫。老妈可能快死了，所以姐姐才让我赶紧回去，就为了见老妈最后一面。我要失去妈妈了，从此不会再有人像老妈一样关心我了。飘，我就是这冬天的落叶。昨天的情绪还在，今天却又知道这样的事情，让我怎么面对，怎么活下去。擦干了泪水，回了公司，步子迈得没有想象中的快。回到公司马上去助理那里要了请假条，然后跟主管说了要请假的事情。百度了怎么坐飞机，然后买了回家的飞机票，以前幻想过很多次坐飞机，没想到第一次坐飞机竟然这样的原因。等到请假条签好了我跟华远说了下就走了。心里忽然好着急，好想赶紧赶紧回家，我想让老妈再见见我，再摸摸我。我回了宿舍收拾行李，也不知道该拿啥，匆匆忙忙就塞了几件衣服进了行李箱。然后拉着行李箱，出了门，关门的时候楞在门口，不知道下次回来什么时候，有一种感觉我可能永远不会再回来了，说好的搬家的看来也实现不了，我不是一个诚实的人。好想有个人能在我身边，哪怕是陌生人，就站在我身边一句话也不说。好想看到一个人，不要让我感到这个世界是这么的孤独。
不会有的，我轻轻的关了了门，然后拉着行李箱，疯一般的冲出去。听说飞机票要提前3个小时到机场过检查。一出门我拦了一辆的士然后直奔机场。窗外历历在目的是深圳的立交桥和楼房。拥挤的城市，繁华的城市，冰凉的城市。想给何夏打个电话——我在深圳唯一一个一有事情就想跟她分享的人，告诉她我回家了，我妈妈病重了，我可能要失去妈妈了。算了，还是不麻烦她了，这是我的私事，她跟我已经不在一个世界。等我再回深圳的时候再搬家吧，不想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做一个让人讨厌的人。
等到晚上7点多的时候，终于到了邯郸。我在机场门口站了一会，黄色的的士停了下来，原来邯郸有的士。打了的士往医院走，路边的枫树都掉完了叶子，只剩白哗哗的树干。树枝上挂着破旧的红灯笼，邯郸还是一副很衰败的迹象。一个小时候后我终于到了老妈住的医院。
姐姐在门口等我，下了车，两两相望谁都说不出来话。她前面走，我后面跟。破旧的楼房，消毒水的味道，泥黄色的地板，地板上一块块湿的水迹，像有人在这里小便一样。
“舅舅回来了姥姥。”小外甥站病房门口，看到我回来马上跑了进去。姐姐回头看了我一眼，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然后进了病房。
“妈，你醒着的还是睡着的，亮回来了。”姐姐走到病床，趴在老妈的耳朵边说。很小的一件病房，洋灰刷的墙，老爸坐在一张板凳上看了我一眼然后低下头看老妈，小外甥躲在他怀里咬着指甲。
“妈可能睡了，还没醒。”没有动静，姐姐跟我说。我走上前去，简直被躺在病床上的人吓了一跳。这是老妈吗？像妖精一样，已经没有了人样了。头发都没了，戴着一顶好多年前支的破帽子，好瘦，脸的两边都踏了，颧骨高耸。眼窝陷下去了，眉毛下两个深深的洞。都快看不到眼球了。皮肤很白，很白，像白纸一样没有血色。我不自主的后退一步，被吓到了，是上天再跟我开玩笑吗？老爸在盯着我看，姐姐也在盯着我看。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告诉我，为什么到了现在这个样子才肯叫我回来。骗子，骗子，这个世界都他妈是骗子，都他妈在骗我，为什么都这样子，等到事情都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了才通知我，骗我，还说的那么好听。******上帝为什么这么不公平，为什么别人都幸福，你他妈却来折磨我，折磨我的家人，难道我们穷人真的就没有出路吗？我走上前去，手伸进被子里拉着老妈的手，手心还是温暖的，老妈还活着。这个就是老妈，着千真万确就是生我爱我的妈妈，她的左脸上还有镰刀划到的痕迹。
“妈”我趴在老妈的耳边轻轻的叫她，没有任何反应。
“妈，我回来。你家小儿子回来了”。
“妈，不要睡了，现在我们一家人都在了，大团圆你看看。”。
“妈，你不孝顺的儿子回家了。”说完眼泪刷的一下就下来了。我是不是真的要失去妈妈了。我不要，我不想，为什么上天要这么对我，一再的让我失去对我重要的人。上天啊，求你了，用什么换都而已，求你不要夺走我妈妈。
“妈，你不是说想看你儿媳妇的样子。我跟你说我在南方找了一个女朋友，你醒醒，我跟你说。”
“妈……”
“妈还在睡，等她醒了再跟她聊吧。她可能过会醒的。”姐姐走过来，递给我一张纸巾。“妈一会会醒的，不用担心，咱妈一直盼着你回来的，肯定能见到你的。”
“你吃饭了没？我给你买点吃的。”老爸站起来问我，小外甥歪在他身上。
“不用了，我不饿，不用管我。”
“我去买几个烧饼给你吧。”然后老爸领着小外甥就走了。姐姐坐在我身边，把我揽进怀里，就像我们小时候挨了爸妈骂的时候一样，我们抱在一团。
10点的时候医生来换点滴，老妈还没有醒。我、姐姐还有爸爸坐在屋子里，老爸有时候会问我一下在深圳的生活，然后就没有别的声音了。小外甥已经睡了，房间里有两张比较宽的椅子，铺着从家里拿来的被褥，小侄子在上面睡觉。
10点半医生拔针，老妈还在睡，呼吸很沉重，老爸让我们先睡觉。姐姐就睡房间的那张椅子上，她应该很累了，躺床上没一会就睡着了。我睡不着，很累，可是我很害怕睡。我让老爸睡觉他不肯，我们两个坐在房间里，没一会他就靠在墙上打起了盹。我叫醒了他，让他去椅子上睡，他不肯，坚持要守着，还一个劲的劝我赶紧休息，我没去，然后没一会，老爸又靠在墙上睡着了，这次我没有再叫醒他。
我坐在床边拉着老妈的手，等待老妈睡醒的时间是无聊的，但我没有玩手机，是没有想到。我想着以前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老想起一件很无聊的事情。还是小时候过年的时候。小时候每年过年都是最幸福的时候，因为有新衣服穿，有好吃的可以吃。有一天过年我们去县城买衣服，买完衣服，中午要吃饭，老妈想说吃胡辣汤，我跟姐姐和老爸说吃凉皮。我们在街边路摊上吃饭，卖凉皮的摊跟卖胡辣汤的摊中间隔一条路，我们买了饭，我和姐姐还有老爸坐在凉皮摊前，老妈买了饭后我们让她跟我们一起坐，结果那两家店的老板闹矛盾，凉皮摊的老板坚决不肯让老妈过来，卖胡辣汤的老板也坚决不同意我们过去。饭都买了没办法，我们只能分开坐，老妈在这边，我们三个在另一边，就那样吃了一顿午饭。
很无聊的一件小事，最少也是20多年前的事情了，今天拉着老妈的说忽然就想起来了。不知道为什么在脑子里盘旋不停。很后悔，当年为什么就不跟老妈一起吃饭，当年为什么要撇下老妈一个人，吃凉皮就那么重要吗？会比跟家人一起吃饭还重要吗？心在内心里各种悔恨。11点的时候，我还在想着那件事情，忽然老妈手就动了一下，我抬起来头来，老妈正要睁开眼，皱着眉头很痛苦的样子。
“妈，是我，是我。”我赶紧凑过去，趴在妈妈耳边说。
“小儿啊，你回来了，娘想你……！”看清是我老妈忽然呜呜的哭起来了，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脸上的皮扭曲在一起，挣扎着想要起来。
“不用不用，儿在着，儿回来了……。”我眼泪也哗哗的流，帮妈妈盖好被子，替妈妈擦眼泪。小时候老妈用她宽大的手为我擦过那么多次眼泪，现在我第一次给老妈擦眼泪，我的手是那么的强壮，而老妈却是那么的柔弱。帮老妈擦干眼泪，老妈眯着眼盯着我。她眼睛几乎都睁不开。我趴在老妈身边，好让她能看清我。
“我真怕见不到你，我就这样死了，以后谁管你，谁照顾你。”老妈小声的说，有气无力。
“……”我静静的听着，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没有了，不会有这个人了，如果没有了老妈，再也不会有人像她那样疼我。这么多天受的委屈，全都一涌冒出来，我不想再装大人，我不想装好人，我不想受了委屈还要戴一副笑脸。我也会受伤心我也会难受，我也有需要有人陪的时候，真的，我还只是一个孩子。
“刚又做梦，梦到你姥跟你姨了，梦到我小时候，她们说要带我去看大戏。很好看的戏，有吹有唱的，有大花脸。我很想去看，每次说走的时候，我忽然就想到你了，想到我还有个小儿一个人在外边，没有关心，没有疼，生病发烧没有带他去拿药。想起来我都哭，你姨安慰我说让我见见你再去。小儿，你终于回来了。”老妈使劲力气攥着我的手。
“嗯……”
“你瘦了？”
“没有，我还很胖。”我抓着老妈的手放到我脸上。
“在外边是不是受委屈了？”
“嗯”我点点头，我想起了何夏，我深爱的何夏，现在已经是别人的朋友了。
“哎，答应娘，别走了，在家工作吧，在外边娘不放心你。谁欺负你也没人能帮你，在家吧，还有你爹还有你姐罩着你，别去外边受罪了。”
“嗯嗯”我点点头。
“你在娘身边，娘就放心了。”老妈躺在床上，老妈手有点凉，我把她手又放回被子里。
“嗯”
“我这两天老是想你跟你姐姐小时候的事情，你爸去卖东西不在家，我一个人去地里割麦子，你5岁，你姐才7岁，中午你姐做好了饭，你们俩去东边地里给我送饭。炒的茄子很好吃。你姐姐拿着馒头，你端着菜。邻居都说你俩懂事。”
“嗯……”我答应着，可是老妈说的事情我完全想不起来。
“还有以前我吃药你都要跟我一起吃，我吃一半你吃一半，你记不记得？后来怎么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