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时间,杨不武身前的筹码就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所有人都瞠目结舌于这般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厉害的赌术时,却没有人想到杨不武连赢十几把是凭借着灵修功法作弊,因为灵修者感兴趣的始终是各种灵修之物,而这些东西却不是银钱可以买到的。
杨不武的表情很平静,就像一位经历了赌海血雨的老赌客,完全没有因为作弊而生出丝毫内疚感。
当他开始以两千两银票一把玩骰盅赌大小时,其它赌桌上已经空无一人,所有人都围在了他所在的这张赌桌周围。
赌客们瞪大了眼睛,难以压抑眼眸里的狂热,就算是在金玉坊的大赌坊里,如此大手笔玩骰盅赌大小也是极为少见,在如意坊的小赌档里能看到这等波澜壮阔的画面实在是极有运气。
很快,已经没有人再和杨不武对赌,而是跟着下注,每当骰子撞击骰盅壁的清脆声音渐渐消失,跟注的赌客就都赤红着眼睛,异口同声地喊着同样的声音。
众人注目中,荷官再次摇动骰盅,就在骰盅即将落在桌上的刹那间,杨不武袖笼中手指微动,一缕若即若无的气劲飘然而出,气劲透入骰盅中,如蜻蜓点水一般在三个滚动的骰子上轻轻一点,骰子立刻停了下来。
“还是买大!”杨不武平静地望向荷官。
“大、大、大!”赌客们跟着喊道。
荷官的脸颊微微抽动了一下,缓缓揭开骰盅。
四、五、六!
果然是“大”,再次响起一片惊呼声。
随着摇骰声在大厅里不停回响,骰盅不停地起起落落,杨不武面前的那座筹码小山越堆越高,渐渐的小山已经遮住了他的视线,荷官不得不再找来一张小板凳。
小板凳架在椅子上,杨不武再坐在小板凳上,如此豪迈不羁的赌客,在乐活天赌档的历史上,不是后无来者,也一定是前无古人。
赌注已经加到了三千两银票一把,荷官的脸上已开始有些情绪复杂,但跟着杨不武下注的赌客却越来越少,到最后就剩下杨不武和荷官两人对赌。
所有赌客都明白,像乐活天这种赌档,背后实际上都有着江湖豪强的背景,又搞不明白这位少年的来路,一直跟着下注赢钱,引起了大人物的不悦,只怕前脚刚走出赌档大门,立马就有闷棍招呼过来。
杨不武眼角的余光却是时不时落在最里侧柜台上的“四条眉毛”身上。
初时那人还是若无其事,到后来还能做到淡定自若,可再过不久就已有些坐立不安,当杨不武伸出小脚将身前如小山般的筹码全部推了下去,他直接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筹码落在桌子上发出一阵哗啦哗啦的声响,杨不武眼睛都没眨一下,说道:“全部买大!”
黑压压的人群全部望向杨不武,眼瞳中尽是灼热的崇拜目光,这少年的赌风是何等的大气,接着一个个就似打了鸡血一般盯着荷官手下的骰盅。
骰盅缓缓揭开。
四、五、六!
还是大!
这少年又赢了,但这回却是静寂无声,甚至有人赶紧将筹码换成银钱走人,因为那“四条眉毛”已从柜台里走出。
赌客如潮水般向两边分开,“四条眉毛”从中走出,来到杨不武面前,右手轻捋了捋小胡子,用一种意味难明的语气说道:“小兄弟赌术精湛,让人佩服,可否进后院一叙,有事讨教一二。”
眉毛与胡子齐齐飞扬,他的表情很生动,甚至让人感觉有一些轻浮的挑逗。
在赌客们担心的目光下,杨不武起身,嘴角一点一点地翘起,眼睛如黑曜石一般的明亮。
……
柜台边有个侧门,侧门内是一条幽深的巷子,巷子尽头拐角便是后院。
后院不大,就一个四合小院,一棵榕树独木成林,显得很是清幽,和外间大厅的乌烟瘴气判若两地。
刚走进小院,杨不武便感觉到一道若即若无的气息从“四条眉毛”身上释出,院门就似被一阵风拂动一般,嘎吱一下关上。
他深吸了一口气,想到世间对廷卫的谈虎色变,只怕这座藏身在赌档里的小院子里都不知藏了多少骇人的手段。
蓦地,一直走在前面的“四条眉毛”直接转过身来,脸沉得如一汪寒潭,细细地打量着杨不武,目光中透着恼火,“你一个灵修者,小小年纪不好好灵修,竟然跑到赌档里作弊赢钱,也算是闻所未闻。”
“常言道,见面留一线,日后好见面,但你赢了钱又不收手,确实让人十分恼火,你是哪家宗门的弟子?”他盯着杨不武的眼睛,语音凌厉。
杨不武坦然迎视他的目光,脸上不仅没有惶恐不安,眼眸中反而闪出一丝精光,他现在已经很确定,眼前这人就是血色信札上所写的“四条眉毛”。
来到乐活天后,他虽然怀疑,却也无法确定“四条眉毛”就是这名赌档掌柜,又不可冒然上前打听,更不能随意将血色信札拿出,便想出了一个办法。
如果这里真是廷卫监的一处秘地,“四条眉毛”必定是灵修者,作弊赢钱就必然会被他识破,就算廷卫监再有钱,这赌档不过是掩人耳目而已,肯定受不了一位少年没来由地在太岁头上一直作弊赢钱。
杨不武揖手为礼,笑道:“抱歉,我是不得已而为之。”
“四条眉毛”疑惑地瞅着他。
杨不武从怀中取出血色信札,阳光下,那五朵红花形状的血色符线分外的猩红。
接过信札只看了一眼,“四条眉毛”的眼睛便明亮起来,随着灵力的缓缓注入,那些血色符线便似活了过来,在信札上游走,组成了一个奇异的符文。
杨不武试着问道:“你就是‘四条眉毛’?”
姬伯离捋了捋小胡子,点头说道:“我叫姬伯离。”
“哦,姬大人!”
“你作弊赢钱就为了试探我的身份。”
杨不武点头,“这等大事,总不能开口问你。”
“你很聪明。”姬伯离又看了杨不武一眼,接着又有些吃惊地说道:“你是潜鳞剑院弟子?”
“正是。”杨不武知道他为什么吃惊。
“你师父是白牙子,大师兄叫柏小春,二师兄叫韩青。””
杨不武的眼睛陡然睁大,廷卫果然神秘而可怕,绝大多数灵修者都不知晓的潜鳞剑院,他竟然是如数家珍。
“那你一定具有十二境界灵修潜质?”
“姬大人真是什么都知道。”
“不错,很难得!”姬伯离的语气有些羡慕。
“确实难得!”
这时,一句冰冷的男子声音从正屋里传了出来。
嘎吱一声,正屋大门打开,一位身躯微胖,满脸冒着油光的中年黑衣男子从中走出。
他的身上有一股阴霾的气息,似是一直深居简出在暗无天日之地,正是廷卫监在此处秘地的主官,官职已至指挥的甘超。
“大人!”姬伯离躬身行礼。
杨不武神情微澟,也急忙上前行礼。
甘超从姬伯离手中接过血色信札,阴厉的目光扫了一眼,语声如冰的说道:“哦,是陈指挥举荐的啊!”
杨不武立刻明白过来,那位两次救他,后来殒命的神秘廷卫姓陈,小心回答道:“给我信札的人我只见过几次,并不知道他姓什么。”
“那人什么相貌?”
“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带着大斗笠,背着个大竹背篓。”
甘超没有接着再问,只细细地看着信札。
杨不武平视着他,脸上保持着绝对的镇定。
没过多久,甘超寒针般的目光又落在杨不武身上,“你可知道自己要加入的是什么衙门?”
杨不武微微调整呼吸,微躬着身子说道:“我要加入的是廷卫监。”
“那你知道廷卫是什么人吗?”
“是大楚皇帝最亲信的人,专属查办谋逆大案。”
甘超哈哈大笑起来,“你还漏说了一点,在世人眼中,廷卫还是最可怕的异类。”
“廷卫为什么可怕,那是因为能成为廷卫的都不是一般人,必须是战死的将领或者军士家的孤儿,必须痴于灵修,必须对大楚皇帝绝对的忠心无二。”
“唯有没有感情,没有羁绊,最纯净的人才能够成为廷卫,成为皇帝陛下最亲信的人,由此才能做到冷酷无情,不择手段地抹杀一切对皇帝陛下不利的人和事。”
一片寂静,仿佛所有的鸟虫都因为甘超肃冷的话而逃离了这个小院。
杨不武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你先回去吧,明日一早姬伯离会告诉你结果!”
……
杨不武走出了乐活天赌档,回潜鳞剑院的路上不停地回想着刚才自己说过的和听到的每一句话。
红暖的阳光一片燥热,但他的脸色却异常苍白,他此刻细细想来整个计划还是百密一疏,军士遗孤身份就是最大的破绽。
他在荐信上编造了自己的身世,襁褓中父母双亡,父亲在军中效力,十几年前殒命在西漠,虽然故事中涉及的人都已是死无对证,但如果廷卫监真的要去军中细细察访,就一定会查出破绽。
既有荐信在,他们还会去查十几年前的旧事吗?杨不武深吸了一口气,木已成舟,只能等待明天的结果,只希望那封荐信能发挥足够大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