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鳞剑院与上灵门之间的灵脉判书竟然牵扯到了太子之争,不仅杨不武很不解,就是已入门很久的柏小春与韩青也很疑惑。
“太子十五年前不是被废了吗?”柏小春摸着头无寸发的脑袋,不解地看着师傅,“难道要新立太子了?”
“皇帝已经越来越老了,东宫不能一直这么空着,又值大楚元戎交战,此事才又被左右两相联名上书提起。”白牙子微抬下颌,缓缓说道:“早立太子之位,才能安人心,顺民意啊。”
大楚王朝至今已历八代君王,当今正德皇帝司马拓二十岁登基,在位已六十三年,除去夭亡的四位皇子之外,膝下还有四位皇子和一位公主。
大皇子司马旦,前太子,被废后圈禁至今。
二皇子司马恒,协理军务。
三皇子司马煜,系司马恒亲弟,协理民事。
七公主司马文君,最受司马拓宠爱。
八皇子司马天予,年少,系司马文君亲弟。
十五年前发生的那件有名的谋逆大案,让大皇子司马旦跌下了太子宝座,因为发生的时间不远,史书典籍都没有任何记载,但在坊间的传闻和市井的猜测中,这件大案里有着许多耐人寻味的难解谜团。
十五年过去了,不知正德皇帝是否是被儿子伤透了心的原因,不仅太子之位一直悬空未决,就是剩下的三位皇子也没有被册封为王爵,仍然还是皇子身份,反倒是七公主在十年前就被封为了长乐公主。
杨不武眉头微蹙,他想起了曾经听闻过的诸多传闻,脑海中闪现出许多血腥而冷酷的画面,一阵夜风穿堂而过,他觉得浑身一冷,才发现自己脊背上已是汗如浆出。
白牙子转过身来,望向大厅外黑如浓墨的夜色,沉思了一会,才将视线收回,缓缓说道:“当今三位皇子中,二皇子司马恒勇武过人,势力也最大,仙一门正是他的拥趸。”
“他的亲弟,三皇子司马煜文采出众,品行端正,也得到不少门阀宗门的支持。”
二皇子司马恒,三皇子司马煜,听到这两个名字,杨不武猛地睁大眼睛,握紧了拳头,这是他第一次从师傅口中听到关于两位仇人的信息。
“八皇子司马天予尚且年少,不足一提,倒是她的亲姐长乐公主司马文君年纪不大,却颇有些巾帼不让须眉的风采。”
杨不武急问道:“那太子之位应该在二皇子和三皇子之间产生了?”
白牙子想了想,似笑非笑道:“若要立长,自然是二皇子,若论立贤,三皇子更有机会,八皇子尚不成气候,而且前太子依然是最大的变数。”
“难道前太子还有可能复位?”杨不武的眉头拧成一团,诡谲的宫闱之事对于他这位出身贫寒的少年来说的确是有些难解。
白牙子接着说道:“十五年前那场变故后,前太子并未殒命,而是被圈禁至今,他只要一天还在世间,那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当年他协理朝政三十年,曾经的庞大势力虽大多遭到清洗,但岂是一朝可以消亡的,有些门生故旧不过是暂时蛰伏罢了。”
杨不武眉头挑了挑,说道:“师傅的意思是龙吟剑宗是前太子的势力?”
白牙子看着杨不武,脸上露出欣慰之色,就如杨不武在赤月山脉对于黑龙飞舟陨落的看法令他满意一样,他对于太子之争中的反应和眼界根本就不像是一位少年。
白牙子肃容说道:“燕宗主本是太子太傅,太子后来被废后,他做太傅的自然也受到牵连,虽然皇帝念及旧情,龙吟剑宗未有大的消弱,但境况已是大不如前,天下第一宗门的称号已是名存实亡,在大楚朝堂上的影响力,隐隐已被仙一门与乾元派超过。”
杨不武恍然大悟,原来龙吟剑宗宗主曾经是太子太傅。
白牙子微挑白眉,“但龙吟剑宗无论如何都还是一等一的大宗门,虽然燕宗主十五年来已不问世事,但他也没有公开说过支持哪位皇子,这就是最大的问题所在了。”
杨不武抬头想了想,眸中精芒微闪,似是想到了些什么。
白牙子看着他,示意他把想法说出来。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杨不武沉默片刻后,迎着师傅的目光说道:“前太子还在圈禁中,但无论对于二皇子还是三皇子,都是如鲠在喉,龙吟剑宗不表态,就可说是他们共同的潜在威胁。”
柏小春和韩青都点头看着杨不武,这位小师弟虽然年纪不大,思维却是极为敏捷。
杨不武又想了想,接着说道:“立太子之事又再重提,二皇子作为最有希望入主东宫的人选,必定要打压废太子的势力,至少也要做出警告的姿态,于是趁着我们与上灵门的纷争,就有了这封一边倒的判书。”
白牙子点头,“你说的不错。”
他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沉下眼睑,又缓缓说道:“只怕这判书只是个开始。”
柏小春声音颤抖说道:“难道还会找借口连最后一处脉口也夺了?”
“没有这么简单。”杨不武有些困难地转动眼睛,语气很艰难地说道:“也许他们最终的目的应该是想将我们从天都城抹去。”
这一番话说地很直接,柏小春怔怔地看着杨不武,觉得心中一阵难忍的痛楚,艰难地吐出一口气,悲愤说道:“将我们从天都城抹去?”
韩青平日少言寡语,听到这话,整个身体都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
“然后下一家十有八九就应该是荷溪院了。”白牙子睁开眼睛,说道:“院主武熙夫人是信侯武溭的妹妹,信侯就曾是前太子的拥趸,在当今四位侯爷中,唯有他没有公开表露过支持哪位皇子。”
柏小春问道:“那我们剑院怎么办?”
白牙子再次站起身,正色说道:“当下这种情势,燕宗主为了避嫌,是不会出来说话的,只能靠自己了。”
他随后将目光落到了桌子上的第二封书函上,说道:“眼前最重要的事情还是找到毒元圣药八宝毒蟾,为不武续脉。”
那是龙吟剑宗发给三十六家下院的书函,药王谷的猎兽赛会在三个月后举行,剑宗与各下院的二十岁以下的弟子可以参加,分配给潜鳞剑院的名额是一人。
杨不武三人的目光也落到了那封书函上。
“赛会在药王谷的宗门秘境大荒泽举行。”白牙子拿起书函,看着杨不武,沉声说道:“一直就有传闻,有灵修者在大荒泽内见过八宝毒蟾的踪迹,所以你此去赛会无关猎兽,唯一的目的就是找到它。”
杨不武急促的呼吸过了很长时间才重新变得平缓,残脉再续对于他的意义,以前只是为了避免夭亡,延续灵修路,而现在的意义是为了承担起更大的责任,师门的复兴,还有父母的大仇。
场间一片平静,白牙子三人的视线都停留在杨不武脸上,他们同时感觉到了杨不武的异样情绪。
在师傅的询问神色中,杨不武艰难地吐出一口气,上前一步跪在白牙子膝下。
“你这是为何?”白牙子看着他。
“弟子身负血海深仇,怕连累师门,入门时未敢轻言,请师傅恕罪,但刚才知道我们与上灵门的纠葛牵扯到了太子之争,就觉得这件事情太大,必须告诉师傅。”
白牙子将杨不武扶起,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潜鳞剑院落魄若斯,不过一座小院,弟子数人,没有什么怕连累的,你告诉我,什么血海深仇。”
“父母之仇。”
“你父母?当初风不羁的荐信,不是说你是南林行省平湖郡人氏。”
“那是去铁臂剑门应试时,掩人耳目杜撰的,我自小在两湖行省的渔阳镇跟随婶娘长大,实际上我也没有见过父母。”
“那你这父母大仇?”
杨不武艰难地说道:“师傅应该认识我父亲。”
白牙子越听越蹊跷,盯着杨不武的眼睛,说道:“我认识?他叫什么?”
“柳如风!”
白牙子啊的惊呼一声,跌退了数步,在柏小春和韩青的搀扶下在稳住了身形,“你父亲是柳如风,你跟着你母亲姓杨。”
杨不武眼神怆然,默然点头。
白牙子抬起头来,似是在脑海中搜寻着陈年往事,过了许久才长叹了一口气,“我和你父亲虽算不上熟悉,但对他却是十分佩服,他当年是龙吟剑宗最年轻的长老,被誉为百年来难得的灵修天才。”
“父亲曾经是龙吟剑宗长老?”杨不武震惊不已,这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的。
白牙子点头道:“他当年入龙吟剑宗时是带艺上山,当时境界就已至七境,被上任宗主收为徒弟,也是现在燕宗主最小的师弟。”
“我父亲曾经入过其它宗门?”
“应该是吧,详情就不得而知了。”
“那师傅知道我父母后来遭遇的事情吗?”
“我所知道的也很少,只知道你父亲所涉及的是与大楚皇室有关的秘事,不仅龙吟剑宗不敢插手,就连你外公也是束手无策,事情发生得很快,后来就没有了他的任何消息,燕宗主为此还下了严令,永远不许在宗门谈论他的事情。”
杨不武眉心拧成一团,听父母的往事就似在浓雾中行走,越往前行越是扑朔迷离,尽管按婶娘所说仇人是两位皇子,但内中的来龙去脉却是一点也不清楚。
白牙子问道:“难道你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
杨不武艰难地点头,“父亲将我交给婶娘时说过,他和母亲被人追杀,母亲殒命,他受了重伤。”
“那仇人又是何人?”白牙子急问道。
“仇人有两人,他们就在天都城中。”
“是谁?”
杨不武咬了咬牙,脸色冷硬地就如冻僵的石头,沉声说道:“二皇子司马恒,三皇子司马煜。”
听了杨不武所说,不仅白牙子,就连柏小春和韩青都是极度震惊,视线瞬间凝在杨不武的脸上,终于理解了杨不武为什么在拜师时隐瞒了自己的真正身世。
白牙子长吐了一口气,好一会才接着问道:“是因为什么,你父亲说过吗?”
杨不武摇头,“只知道他同一位朝中贵人去了一处秘地,后来就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他只说这件事情无人能解,他自己伤重只想在殒命前回到母亲的坟前,就走了,从此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白牙子坐回到椅子上,只觉得整件事情无一处不是透着诡异和难解。
“这两个人太强大,就好像两座压在头顶的大山,让人只能仰视,要复仇比登天还难,但我要告诉你的是,你是潜鳞剑院的弟子,是我白牙子的徒弟,无论你要做什么,我们都是你的后盾,你不会是一个人在战斗。”
杨不武看着慈祥的师傅,又看了看两位面容坚定的师兄,只觉得鼻中微酸,整个人心都是暖的。
白牙子抚着他的脑袋,说道:“但现在你还不够强大,所以要从长计议,不能轻举妄动。”
“弟子明白,弟子不会去轻言复仇,我想从调查这件谜案入手,虽然知道仇人是谁,但我还是想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白牙子点头道:“也许龙吟剑宗里的一些老人会知道一些线索。”
杨不武低头想了想,下定决心道:“弟子还有一个办法,虽然有些冒险,但可以查到些不为人知的线索。”
白牙子眼瞳微闪,疑惑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