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从黄袍灵修者胸前涌出,在地面蜿蜒流淌,就似一条受惊的蛇。
失去灵力加持的墨绿色长剑颓然堕地,弹动两下便静止不动,而那串巨大的念珠也随着长剑跌落在地上。
林间变得死寂一片。
美貌少妇喘了喘气,微蹙着眉头看着清癯僧人,嗲声道:“这里不能久留,我动不了了,你先去取了紫金花。”
她本就生得极美,气息娇喘之态又更有一番让人怜香惜玉的风情,直看得清癯僧人脸上泛起一团红潮。
“我先去取,等下给你看看伤在哪了。”清癯僧人的目光落在少妇丰腴的身姿上,坏笑地应了一声。
美貌少妇娇嗔地催促道:“快去取啊,晚了就怕有人来了。”
清癯僧人笑着转过身去,拖着受伤的身体蹒跚着往那处沼泽走去。
林风拂起,带起一阵寒意。
美貌少妇嘴角的笑意更寒,一件细长之物从她的袖笼中窜出,紧贴着杂草丛生的地面,悄无声息的往清癯僧人掠去。
然而与此同时,不远处那串巨大的念珠也再度腾起,陡然散成数十颗念珠,疾如流星一般,砸向美貌少妇。
林风被击散,化作道道湍流。
“呃!
“啊!”
娇叫声和厉喝声几乎同时响起,美貌少妇与清癯僧人又几乎同时倒地。
数十颗念珠深深地透进了美貌少妇的身体,就似一块柔软的面团被砸进了坚硬的石块,鲜血从那些伤口里不停渗出,把她变成了一个浑身浴血的血人。
清癯僧人面色如墨,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滚而下,他的眼神中充满了不甘,左手上还握着半截仍在不停抖动的没有蛇首的黑色小蛇,而那截蛇首赫然咬在他的脖颈之上。
只在刹那间,刚刚还是同仇敌忾的两人,为了一朵罕见的紫金花,就毫不犹豫地痛下杀手置对方于死地。
震惊地看着眼前的画面,杨不武心中泛起一阵寒意。
白牙子拍了拍杨不武的肩头,肃容道:“灵修路上,太多的口蜜腹剑和笑里藏刀,若是看不清这些,这条路就会走得很艰难,甚至半途陨落。”
稍顿了顿,他又接着说道:“你要记住,对敌人的宽容就是对自己的残忍,灵修者的战斗,只有生与死!”
白牙子并不觉得跟只有十四岁的杨不武说这些太过残忍,作为灵修者必须明白只有活得更久,才能走得更远的道理。
杨不武默然点头,实际上,对于师傅所说的话,他感触很深。
从小到大,他一直在艰难成长,被辛岐劫持,遭同门陷害,甚至在襁褓中被灵修强者所伤,这些尔虞讹诈早已让他相信了人心险恶。
不断沉淀着人生感悟,打磨着对待这世间的态度,很多本不应该在他这个年纪生出的感慨,就如种子般种进了心田。
看着满目的兽妖与灵修者的尸体,杨不武双唇紧抿,原本还有些分散的眼神,没有过多久就坚定起来,他的身子渐渐挺直,头也渐渐昂起,透过枝叶缝隙看了看仿若火烧般的天空。
斜晖落在他身上,仿佛也在燃烧,心中默念了一句:“人若犯我,我必加倍还之。”
他走向沼泽,将那十数朵植株一一取走。
再走向兽妖,利落地将兽尸上有用的部分剥离。
最后走向那些灵修者尸体,找寻尸身上留存的有价值的东西。
他脸上没有一丝的惶恐与不安,保持了绝对的平静,似乎他才是那位笑到最后的杀人越货的灵修者。
白牙子情绪复杂地看着杨不武将所有事情做完。
他有些惘然,因为这个年纪真不应该有如此强大的内心,他又有些欣慰,潜鳞剑院困窘了千年,终于看到了复兴的希望,他还有些担心,这瘦弱的肩膀是否真能承受起这副重担。
……
师徒二人在恍如无边无际的内林中找寻着真正的神木,当祭出第六张隐身符时,天色已经将暮。
暮色中的神木林一片阴晦,远处的天空被那些通天巨木的阴影遮蔽,时不时听到兽妖的嘶吼声响起,已然能想象出灵修者猎兽的疯狂场景。
当第六十一棵巨木的虚影出现在眼前,阵阵异香随风拂面而来,杨不武深嗅了一口,香气沁人心脾,说不出的舒服,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仿佛全部舒展开来。
白牙子眯着老眼亦是深嗅了一口,高兴地说道:“这才是神木,你能感觉它有着一种独特的木香,这是来自于远古的气息。”
“这神木真是太大了。”
当夜色中的巨木越来越清晰,杨不武不禁张大了嘴巴,一棵比他之前见过的巨木还要大上十数倍的通天巨木就如擎天柱一般屹立在眼前。
根系交错蔓延,如地毯覆盖在地面,树叶如伞盖般擎起,异常粗壮的藤蔓盘曲在枝干之间,如栈道一般一直蜿蜒向上,行不了几步就能看到栖息的鸟禽,如果不是有隐身符隐匿行藏,只怕用不了多久,白泽乌鸠就知道来了不速之客。
沿着栈道般的藤蔓向上,广袤的神木林渐渐成了身下的绿毯,杨不武仰头往上望去,神木依然望不到头,皎洁的明月就像挂在神木之侧,根本看不出这接天神木的顶端在何处。
杨不武好奇地问道:“难道这神木已生长到了天穹之上。”
白牙子抬头看了一眼极远处融入进夜色中的神木尽头,缓缓说道:“从来没有人知道神木有多高,因为没有人攀到尽头。”
“没有人攀到过神木顶端?”杨不武深吸了一口气,他再次抬头,难以置信地说道。
“没有!”白牙子摇头。
“传说中这棵神木源于轩辕击败天魔的上古年代,曾经有无数的强者想攀到神木顶端去一探究竟都无功而返,典籍中从未有过神木之巅的记载,只知道愈是往上愈是寒冷,也许只有仙灵圣师才有可能走到那里。”
杨不武震惊不已,难道这棵神木能真的通天?
抬起头来,他面露出向往的神色,灵修的目的不就是成为强者,能够去探索更多的未知之地,也许有一天,他就能攀上这神木之巅。
……
月色如洗,却没有什么清幽的意味,唯有寂冷。
师徒二人沿着木藤而上,当激发了最后一张隐身符,依然没有看到白泽乌鸠的一丝影踪。
白牙子的神色愈发有些焦急,额头的皱纹似乎又深了不少,而当头顶上方极远处传来一阵鸟唳,无数的禽鸟四散而飞,他的脸上也浮现出即惶恐又喜悦的情绪。
看着满天的禽鸟,杨不武紧皱着眉头,“禽鸟在夜晚中不会无端惊飞,如果白泽乌鸠真在上面,那么来找金乌蛋的就不只我们一家。”
白牙子亦是皱着眉头看着他,说道:“若有机会取蛋,先服食了再说。”
杨不武点头:“明白。”
同是十二元气圣药,寒魄冰晶是结晶,火莲子、雷灵草是植株,金乌蛋则是活物。
杨不武早已知道,金乌蛋在孵化时不能离开白泽乌鸠太久,否则便会石化,所以只能取蛋即服,这也是师傅为何要带着他跋山涉水,以身犯险的真正原因。
鸟唳声渐近,神木异香渐淡,血腥气味渐重,无数的树叶簌簌而下,就如下了一场雨。
望向头顶上方,二人的脸色骤然凝重,但见枝桠间狂风乱舞,无数碎叶随着风漫卷上天,碎叶之中似有上千条交错起伏的黑影,不断有令人心悸的怪异摩擦声响起,就似有无数的手指在挠着心口。
再往上行不久,但见冷月下,一条身长十余丈的血色蜈蚣攀爬在枝干上,它的面目狰狞而可怕,扁圆血红的头颅上镶着两个斗大的眼球,长满獠牙的口中不时滴下血腥的红色粘液,而那些黑影就是成百上千条腹足。
黑蜈前方,是一只体型巨大的异禽,浑身黑羽,唯有鸟冠金黄,单足屹立,骄傲地昂起鸟首,不停地拍打着数丈长的双翼,搅起阵阵狂风,怒目凝视着眼前的这只丑陋长虫。
“这巨鸟就是白泽乌鸠?”杨不武紧张而兴奋。
白牙子长吐了一口气,“正是,看来我们没有白来一趟。”
“那血色蜈蚣难道是兽妖?”杨不武接着问道,他下意识地翻动脑海中的典籍,查找着与这只恐怖蜈蚣相近的记载。
白牙子摇头,“这大虫叫血蜈,可不是兽妖,它是灵兽。”
“灵兽?这凶恶的蜈蚣是灵修者驭使的灵兽?”杨不武的眼神更加意外起来。
白牙子的眼睛微微眯起,点头说道:“血蜈凶恶异常,是天阶上品的灵兽,在通灵宗门中也不多见,看来十三凶人里的恶灵童到了。”
杨不武神情骤凛,师傅的语气比之前沉重了几分,十三凶人中他已见过背棺叟、靛面僧和阴阳君三人,不知这恶灵童又是如何的凶恶之人。
就在此时,一片如水纹般扭曲的光幕在血蜈身后数丈远处陡然现出,当光幕慢慢退去,三个肃杀的身影在月光下赫然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