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春的神木林集市,快至正午仍是一片寒意,青草上的露珠,没有过多长时间,便被冻成了冰珠,三三两两的灵修者从上面走过,一路上便留下沙沙的声响。
远方的神木林中,五彩河毒瘴已消散,外林通往内林的路被打开,正午正是神木集市一天里最热闹的时候,脚步匆匆、结伴而行的灵修者随处可见,请求结队的吆喝声更是响彻了广场。
在一阵惊呼声中,一座飞遁灵器在神木集市外的草地上升腾而起。
“不会吧,这也是飞遁灵器?”
“好丑啊!”
“好奇怪的样子啊,看起来就是马车车厢吧。”
杨不武坐在车厢里,听着车厢外的议论声,他的表情同样惊讶,而当这车厢真的飞遁而起,他也终于张大了嘴。
没等他开口发问,白牙子已先说道:“这破车厢就是一件飞遁灵器,叫青木飞车,年代太过久远,所以少有人识。”
杨不武好奇地抚着车厢的四壁,就似抚着一件珍宝,惊异地说道:“一路上坐着这车厢,还真是没想到它会是一件飞遁灵器。”
潜鳞剑院困窘,就连修缮院落的钱都没有,这次剑炉求器的花费,还是白牙子得到了一位老友的资助,有一件飞遁灵器确实让他意外。
白牙子看着他,自嘲说道:“潜鳞剑院只此一件飞遁灵器,也算的上是镇院之宝了,只是每次飞遁都会损耗灵器本体,平日里也舍不得用,不过看样子也用不了太久了,以后就只能真当车厢用了。”
潜鳞剑院立派时也曾经风光无限,后来山门出让,灵脉被封,现如今全靠着龙吟剑宗的救济勉强维持,三十六家下院里,龙吟剑宗根本不可能将极其珍罕的飞遁灵器分配给只有几个人的潜鳞剑院。
白牙子的话很是无奈,甚至有些酸楚,听到杨不武耳中则有些不甘,胸腹间憋着一股重振师门的心气。
他眼睛泛着光亮,动容说道:“师傅,你放心吧,剑院会好起来的。”
白牙子抚着他的脑袋,老怀安慰地笑着。
青木飞车一路向北,杨不武透过车窗向下俯瞰,远处的神木集市已如一个盒子,森林变成了无边无际的绿毯,绿毯里时不时发出一阵抖动,那是一些从未见过的兽妖身影,它们或在追击着落单的灵修者,或是被数个灵修者围猎。
看着美丽而残酷的风景,时间过得特别的快,当青木飞车渐行渐低,杨不武的视线中便出现了一条色彩斑斓的河流,它就如同一只花蜈蚣穿行在古木奇树之间。
白牙子说道:“到了,这里就是五彩河。”
青木飞车缓缓落下,刚步下车厢就闻到一股难闻的气味,眼前尽是腐烂的鸟兽虫豸的尸体,想来它们都是冒然闯入而被瘴气所毒杀。
可能是长年被毒瘴灼蚀的缘故,附近的树木看上去都有种斑斓的色泽,阳光从枝桠间透射在树木上,形成奇异的光斑,给人一种难言的诡异感觉。
白牙子看着河水,说道:“五彩河分割了外林和内林,我们现在所处位置就是内林,按照老友的提示,上古灵兽白泽乌鸠就栖息在神木上,只能步行寻找了。”
杨不武问道:“白泽乌鸠在神木上?”
白牙子指着远处几棵通天巨木的虚影,说道:“神木林中最重要的存在就是神木,传说中神木源于轩辕击败天魔的上古年代,它蔓延的根蔓布满了内林中近一半的地域,内林中生长着近百棵体型巨大的通天巨木,实际上都是这棵神木的一部分,而这百棵巨木中,只有一棵才是真正的神木本体。”
“也就是说,我们要查看沿路遇到的每一棵通天巨木?”
“的确如此。”
白牙子将青木飞车收起,随后又是一张灵符从指间飞出,在头顶之上释出一个泛着水纹的透亮光罩,将他与杨不武笼在当中。
这是天阶下品的隐身符,白牙子虽已至八境大御灵师,但带着只有‘半境’的杨不武,用隐身符隐匿行藏寻找神木无疑是最安全的选择,即使是遇上九阶兽妖,只要不是靠得太近,都不会被发觉。
只是这种珍贵的灵符只能维持一刻时,以潜鳞剑院的底蕴,白牙子身上自然不会有太多这种灵符。
“压箱底的七张隐身符都带来了,只有七刻时的时间找到神木,不然就麻烦了。”白牙子无奈说道,在徒弟面前如此无下限的自嘲,他似乎也习惯了。
杨不武的神色倒是十分坚定,“我相信一定可以找到的,既然来到这里,就不能空手而归,必须找到神木,找到白泽乌鸠,找到金乌蛋。”
白牙子笑着,少年人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场感染着这位老人。
在隐身符的遮蔽下,他们沿着被各种植被分割出的迷宫似的林道往深处走去。
杨不武既期待又兴奋,还有些紧张,听着不时传来的兽妖咆哮声,才终于感觉到了神木林的可怕一面。
这是一片十分古老的原始森林,林中大多是高耸入云的古木奇树。
而那通天巨木更是让杨不武震惊不已,树身需要数十人才能合抱,笔直地直插云霄,一眼望不到尽头,奇形怪状的树枝在树上盘绕,就似一条盘于其上的巨龙,伸展出的繁盛枝叶似一朵朵碧绿的云,把天空遮蔽得严严实实。
沿途不时有之前从未有见过的兽妖出没,杨不武在脑海中回忆着《兽妖志》,辨认出了不少,最低阶的兽妖都是五阶的地甲七星虫,甚至还遇见了两只八阶兽妖牛魔。
内林中,灵修者的身影明显比外林中少了很多,但就在他们快走近下一棵通天巨木时,便有激烈的争斗和咆哮声源源不断地传来。
他们刚绕过巨木,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味就扑面而来,一幕惨烈的战斗场景映入眼帘。
大量的树木似被什么重物碾压过,歪歪斜斜的向一侧倾倒,一只七阶兽妖眦狐和两只六阶兽妖赤练蟒俱是肠穿肚烂地瘫倒在地,十几具肢体残缺的灵修者尸体凌乱地散在各处。
杨不武微微蹙眉,他注意到这些灵修者的致命伤口不像是兽妖所为,反倒是兵刃或是灵术所伤。
再往深处看,一处泥潭里,半跪着一名身穿黄色袍服,满身血污,气息孱弱的中年灵修者,他脸色苍白如雪,手握一柄墨绿色长剑努力支撑着身体,怒目圆睁地看着十丈开外的另外两人。
一位是身形丰腴的美貌少妇,手持着白色匕首,身旁站着一名清癯僧人,右手腕上缠着一串巨大的念珠,两人喘着粗气,身上也都受伤不轻。
白牙子轻摇了摇头,很显然,眼前的情景是一队正在狩猎兽妖的灵修者,遇上了乘机杀人越货的另一队灵修者。
秘地秘境很危险,最危险的不是各种各样的兽妖,而是偷施冷箭专门干着杀人越货勾当的灵修者。
实际上,在各种珍奇异宝的驱使下,秘地秘境中灵修者之间的火并经常发生,甚至由此引发宗门间的世代血仇也不鲜见。
“死这么多人,可不仅仅是为了三头兽妖,而是那株紫金花。”白牙子的话缓缓传入杨不武的耳廓。
紫金花,仙阶中品的金系灵药!
杨不武心头一震,目光顺着师傅眼神的方向,落到了不远处的一处沼泽上。
沼泽中不断冒出的气泡里,散发着丝丝乳白色的灵气,其间生长着十数朵奇异的植株,正中的一朵植株金光夺目,耀眼的金光下甚至很难看清楚它的真实样子,正是一朵罕见的紫金花。
就在这时,黄袍灵修者大喝一声,他努力地站起身来,手中长剑化作一道细长的墨绿色剑光,只是这道剑光并未飞向少妇和僧人,而是向那朵紫金花飞去。
美貌少妇娇叫道:“不好!他要毁紫金花!”
清癯僧人眼瞳剧缩,右手随即一抖,缠在腕间的巨大念珠破空而出,与那道墨绿色剑光撞个正着,一片火花四溅,只在瞬间竟是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碰撞。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美貌少妇眉眼中透出一丝狠辣之色,手上白色匕首随即低鸣,整个人似鬼魅一般掠到黄袍灵修者身后。
黄袍灵修者此时已是灯枯油尽,他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呼,身体里便发出几声骨头断裂的脆响,那柄白色匕首带着大片的血渍透胸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