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琪琪干裂的嘴唇得到了一个湿润的吻。
在这个国家,有几亿人在爱恋。
朱琪琪喜欢邵利琪,在她漫长的成长期,她都在向往着这个男孩,但这一直被隐藏得很好,这个男孩也从没有真正走到她身边,在他们是同学的时候,明明可以一道下课回家,他们却选择不同的时间离开教室,有时朱琪琪出门时明明可以故意晚一步和这个男孩在楼道相遇,但她却不敢等。在高考前第一次模拟考邵利琪考得很不理想,明明朱琪琪是最差的学生,第二次模拟考前晚,朱琪琪却因为担心邵利琪考不好而彻夜未眠。
当男孩在学校作为校草被所有文科班女生偷窥调查时,朱琪琪从未告诉她们,这个男孩就住在她的邻家,对了,他们还是青梅竹马。她很紧张,紧张这个男孩会听到一些她的自以为是从而厌恶她。
对于朱琪琪尚算温暖的记忆是:
一天朱琪琪家门响了,她打开门,邵利琪站在门外。
“这个送你。”他对朱琪琪说,同时把装着一整挂新鲜荔枝以及一个巨大的绿芒的袋子递给朱琪琪。朱琪琪愣着看着他,这个男孩以为她是嫌重,就很自觉的走了进来,把水果放在桌上。
“阿姨呢?”邵利琪望了一眼朱琪琪家,电视机开着,播放着当时受学生时代的女生热捧的一部韩剧,沙发上软垫歪着,朱琪琪刚就坐在那。
朱琪琪说:“我爸妈出去了。”
“朱琪琪,你不吃荔枝吗?”
她点了点头,为了表示对这个男孩的感谢,她立刻折出最大的荔枝又递回给邵利琪,他只是笑,也没有拒绝,同时走到沙发上,用遥控器调台,调了好几轮,最后落到下午1点的新闻联播上。朱琪琪没有抗议。
又待了一会儿,他突然对朱琪琪说:“外面天气挺好的,我们一起去爬山吧。”
那是朱琪琪和她喜欢的这个男孩共处时光最长的一次。
在邵利琪看来,这个女孩的确有一些文静,指的是在他面前文静,他也不算特别爱观察人,但是整个高中邵利琪观察过最多次的就是朱琪琪,以至于他对他的同桌都一直印象模糊,但是他却能老远认出朱琪琪的朋友,那些别的班的女生特别喜欢来找朱琪琪,根据这一点,朱琪琪并不是个文静的女孩。她和她的朋友们常常笑得前后摇摆很是癫狂。
但是朱琪琪从不在邵利琪面前大笑。
邵利琪还觉得她特别顺从,无论自己说什么,她都照做。邵利琪很高,坐在最后位,有一天他突然对朱琪琪扔纸团:朱琪琪坐直点挡住我我要休息下。那之后所有课,她都坐得无比直。他说:朱琪琪你不要看韩剧了。那之后他发现朱琪琪再也没去看韩剧。但是据他的观察,朱琪琪不是一个顺从的人,她的性格很倔强,甚至有点桀骜不驯,语文老师批评她的写作风格,她竟然从不改正,此后每次作文都得0分。
他觉得这个女孩很有趣。甚至他原意用所有课余时间去观察她,观察她和她的朋友们的聊天内容,观察她与语文老师处处作对,观察她与他人激烈矛盾或是热烈交谈。有时走着路他看到朱琪琪,他就立刻观察她。观察她在路边摊吃炸鱿鱼,观察她在蛋糕店买香芋蛋糕,不知不觉,他对发生在朱琪琪身上的事无一不知,对这个人喜欢吃什么,厌恶吃什么无一不晓,以至于他看到荔枝就想起朱琪琪最喜欢吃荔枝,看到青芒就想起朱琪琪想吃青芒但没吃过。
他从不和她一起走,他一出现朱琪琪就会变得很文静,很少说话,很服从,对什么东西都不爱吃。所以他更愿意在她身后,有时他听到朱琪琪出门了,他就提着鞋准备出门,跟在这个女孩身后,比她晚到学校。
他想不通自己这到底是什么心理,有时还会怀疑起自己是不是有跟踪癖,但是他又明白这源于他对朱琪琪巨大的兴趣,这个女孩特别吸引他。他觉得朱琪琪特别漂亮,当少年期随着荷尔蒙涨潮的性冲动膨胀他的身体时,他闭上眼睛就能看见朱琪琪,他满脑子都是朱琪琪。
那是高三的最后一个月,邵利琪看见一个追求过自己的女孩把朱琪琪叫出去,他对这个女孩没什么印象,但是他却好奇她们之间会否谈及自己,邵利琪放下了真题卷,离开了教室。
这个女孩和朱琪琪说找到了一个好地方。
然后这两人一起去了需要走5分钟才到的一栋空置的教学楼,这栋教学楼呈侧“凹”形。中间是花圃和小石子路。这个女孩带朱琪琪来到这个凹的正口,对着的三面都是空教学楼,女孩说:“我们可以一起大声的喊了。”
“喊些什么呀?”
“就喊:邵利琪,我喜欢你!”
“你还在追他吗?”
“对啊,文科班那些女神经都说他是Gay。”
“为什么?”
“长得太帅了却从来没有女朋友呗。”
两个人突然笑得前俯后仰。
“你也喜欢他,你什么时候表白?”这个女孩突然问朱琪琪。
朱琪琪没回答。
“我喊了。”这个女孩说完把双手摆出一个螺窝状,同时用尽力气的大喊到:“邵利琪,我喜欢你!”
朱琪琪这时也学她用手围成螺窝,用最大的声音喊到:“邵——利——琪——我——喜——欢——你。”
她的声音在空教学楼间闯闯荡荡。
两个人就这样干燥的喊,一次又一次,四面八方传递着浩浩荡荡的回声。
那个20分钟的课间,朱琪琪迟到了几分钟,当她回教室时还心虚的偷瞄了眼邵利琪的座位,那个座位上没人,又过了几分钟,邵利琪才从教室后门走进来,坐回到他的位置上。
他已经知道了朱琪琪所有的秘密。
当他得知这些秘密时,他已经确定自己爱上了朱琪琪。当那一阵阵浩浩荡荡的“邵利琪,我喜欢你!”落下尾音时,这个男孩也做了一件被他视为幼稚的事,他走到这缄默的凹型口,在风中大声的说:“我爱你,朱琪琪。”
你如何确定你对这个人怀有爱意?
当你念这个人的名字时,你的脑海立刻出现“我爱你”这个意识,你才可以确定。
你可以感觉到,你甚至可以闻到爱特有的浓烈的气味。邵利琪就闻到了。
空无一人的教学楼巍巍峨峨。在见证这段爱情后,它沉思了一会儿,随着这阵风尘嚣落下,带上一声轻轻的叹息。
现在我们来说说朱琪琪卧室的事进展得怎么样。
这是朱琪琪第一次被人亲吻。
当她意识到自己唇边湿润又温热时,(温热是这个男孩凌乱的气息呼到了她脸颊,湿润是这个男孩的唇舌。)亲吻就像是一种本能,不论是人类还是动物,此时朱琪琪这项本能被唤醒。不知是噩梦太深,还是剧痛导致,她流的眼泪太多了,她其实已经脱水了,此时她觉得唇边湿润,她就需求的吮吸起来,他们立即热烈的缠吻在一起。
当朱琪琪痛得麻木到感觉不到痛了,她的呼吸渐渐的慢下来,她的心跳也缓到正常,她全身震颤的幅度减轻了,因太快睡去没来得及盖被而导致的寒冷也因为此时与邵利琪紧紧拥抱而改善,她的状态好转起来,甚至从可以接受到觉得有些舒适。
就在这时,邵利琪离开了朱琪琪,亲吻一分开朱琪琪就抬头向他索吻,他拒绝了。他从床上快速的翻下来,然后快步走进了三楼走廊边的卫生间。
中间一段很长的时间朱琪琪都在回忆刚才的感觉,她还能清晰的回忆到自己在这种感觉消失时请求过一次回到身边,她的生理很诚实,当她意识到这个人是邵利琪时,她觉得很开心。可到底刚才那种被吻入的感觉是做梦还是真的。她坐起来,望着漫过走廊的淡黄色灯光,她看见身边放着的那椅子是空的,邵利琪在走廊边的卫生间。
直到这个人若无其事的回到卧室,没再坐回椅子,而是很自然又平静的躺到了朱琪琪旁边,邵利琪突然发现这种场景似曾相逢,此时他暗暗的想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
他脑袋里关于大学的记忆已经极为潦草了,他突然觉得有点失落,高考以后,他就再也没见到朱琪琪,他试图去找她,但是无果而终,度过一段漫长的时光后,他有了名义上的女朋友,但是那只是他的面首,一个证明他是正常人的面首。他甚至连那个女朋友的生日,电话号码,以及离开他的原因,都全忘了。
可是接触朱琪琪才几个小时,他就差点什么都交待了。
他的脑子里都是朱琪琪。
现在他对被困在瘴乡的遭遇,弟弟下落不明,已经不完全都是恐惧了,他觉得是命中注定,甚至他有点兴奋和期待,他觉得有一件事他要完成,他暂时还不知道那是什么,他只隐隐觉得这件事是他要为朱琪琪做的。
(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为了她做了很多事,爱一个人愿意为她背负整个人生的逆转,甚至付出自己宝贵的生命。)
当他躺下来时,朱琪琪也好像意识到什么,她觉得这个场景似乎不止一次的发生过,但是她从没有做过类似这样的梦,她和邵利琪接吻后,又并肩躺着,这样的梦。在现实中更为不可能,但真的很怪。
这时邵利琪突然问:“你要什么时候对我表白?”
朱琪琪反复咀嚼了一下这句话,然后一惊。的确以刚才那种场景,邵利琪可能是以为她缺氧要休克才吻她的,其实是人工呼吸。而这个吻却由她变得难解。
她的秘密已经泄露了。
的确,这个秘密隐藏得太久了。
“你会接受吗?”朱琪琪把声音压到最低,低到她以为只有自己能听见。
但邵利琪还是回答道:“这个问题也是无效的。”
朱琪琪意识到,这是关于他的问题,超出了十问所以无效,她刚要泄气。邵利琪对她说:“朱琪琪,你觉得我们以后会结婚吗?”
这跳跃性的一问,把朱琪琪问呆了。
她不敢告诉邵,她不止一次的梦见过这件事。
朱琪琪没说话。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后,邵利琪突然说到:“等我们离开这里,我们就结婚。”
“我爱你。”他突然说。
不知道为什么,当这句话在这两个互相爱恋的人之间传递时,却带着令人难以置信的悲伤。
朱琪琪悄悄的贴向邵利琪,他们以最恰当的接触睡在这张多梦的床上,分享着所剩不多的夜晚,黑暗中的瘴乡被一层层最危险而又最安全的瘴雾包裹,邵利琪和朱琪琪的情感已经尘埃落定,瘴乡少了两个孤独的人,多了一对热烈的恋人,终于又恢复一片死寂,静得异常,就好像整个瘴乡都死掉了一样,直到破晓,朱琪琪又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
朱琪琪曾向黄静文描述那个关于婴儿的可怕的梦,她眼皮能感觉到天光,耳朵能听到姑姑起床做早饭在楼道的拖鞋声,但是她就是动不了,突然在她反锁了门和窗的卧室,就在她的耳边,响起了婴儿的哭声。
这哭声到底是怎么出现的。
朱琪琪以为是梦魇,但是她的确害怕,她主动的向邵利琪贴近了一些,就在这时,邵利琪突然把眼睛睁开了,然后对朱琪琪说:“我也听到了。”
的确邵感觉到了他身边的朱琪琪在害怕,他甚至听到她紊乱加速的心跳。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这婴儿的哭声。
朱琪琪一震眼睛睁开了,但是那阵婴儿的哭声突然消失了。
她看着邵利琪:“你听到的也是?”
“对。”邵利琪说:“这附近有婴儿。”
“为什么你不觉得是梦?”
“两个人可能做同一个梦吗?”
“没准会。”——当这个梦正好是这两个人共同的经历时。
“不是梦,我肯定。”邵利琪说。
“那或许是有鬼呢?”
“朱琪琪你是幼稚儿吗?”
“可能是瘴呢?”
“你知道瘴是什么东西吗?”
“不知道,难道你知道?”
“比你知道得多。”邵利琪边说边笑。
“可我以前也梦到过。”
“和这一次不一样。”邵利琪已经起来了。不知道为什么即使哭声已经消匿了,他仍能感觉到那个婴儿的存在,他觉得他能找到它。他在卧室踱了两步,突然用手把窗帘扯开了。窗帘打开后,房间一下子充斥满光,光亮到让人感觉到有些不太真实。邵利琪站在窗前对四周扫视,忽然他眼睛投注在一处,就不再移开了。
“朱琪琪,快过来看。”
朱琪琪立即走到邵利琪旁边。
她看见在邵利琪示意的那个方向,窗户正对的楼下,那棵树的底下,有一个婴儿。
朱琪琪吓了一跳。
瘴乡的12月份,冰凌的室外,竟然有一个婴儿坐在那儿。
刚才的哭声难道是来自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