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绍川盯着卡茵的脸愣了一会儿。
他动用全部的注意力，思考卡茵的真实身份，企图看出一点端倪。可惜，能用来作为猜测依据的细节并不多。穿衣风格肯定不行，秦正可是穿着白T恤和牛仔裤，看上去就像中国版的马龙?白兰度，哪有秦始皇的样子。要不是对高中的历史教材插图印象深刻，尹绍川绝对认不出来他曾经的身份。同理，尹绍川也不认为卡茵的夹克能透露出某些信息。
“喂，就算因为我的美貌喜欢上我也用不着一直这样盯着看吧。”卡茵有些生气地说。
尹绍川这才反应过来，继续吃自己的牛排。可是秦正已经吃完了，卡茵又只是喝酒，不吃东西，他一个人咀嚼着美味的牛肉总感觉有点尴尬。
他开口又问了一遍卡茵：“你真的什么都不吃，只喝酒？”
“当然。”卡茵说，“难道在我家里还要考虑其他人的意见吗？”
尹绍川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秦正，发现他也是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看来卡茵这种我行我素的风格并不是今天一时兴起，而是长久以来的一贯做法。
“说起来，卡茵，你打算带她去哪儿？”秦正问了卡茵另一个问题。
“我想先听听你的意见。”卡因咽下最后一口红酒，说，“你能看出他活着的时候是干什么的吗？他说自己是个大学生，我觉得他的记忆一定出现了混乱，普通大学生可不会出现在这里。”
这句话让尹绍川更加气愤：在莫名其妙地被狠狠打了一耳光之后，还要被怀疑记忆——难听点儿说就是脑子——出了问题。他知道这样的思考方式本身就很差劲，但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这样想。那对他来说太难了。
尹绍川埋头解决自己的牛排，但也能感受到秦正在打量自己，然后就听到秦正对卡茵说“爱莫能助啊”。
“一点点都没看出来？不可能有人在‘识人’这件事情上胜过你吧，陛下？”卡茵使用了“陛下”这个称呼，并非出于敬意，只是一个玩笑而已。
“啊，这么多年过去了，被人这么一叫，竟然起了鸡皮疙瘩。”秦正说。
“做惯乞丐懒做仙嘛，这句话说得一点都不错。”
“说正事。”秦正似乎是不想在自己的皇帝身份上纠缠太久，把话题又引了回来，“还是去地府吧，去找阎罗好好谈谈，她知道的应该比我多，也更靠得住。”
“但是我和……你知道的吧。”
“那也没办法，谁让你就是干这个的呢？”
秦正说出这句话之后，和卡茵相视一笑。而这时尹绍川也结束了这一餐，加入了对话中，他问卡茵：“你究竟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连始……连正哥对你说话都这么客气？你可别跟我说你是纯粹助人为乐才把我带到你家里的，你说过这是你的工作，不过也别告诉我你的工作就是人领无家可归的流浪者。”
尹绍川在称呼秦正的时候，差点就要用上“始皇帝”这个词了，临时改了口。既然他本人不希望以从前的身份称呼她，那就不要明知故犯。
卡茵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瞪了他一眼，然后问秦正：“你当初是怎么对付那些要求特别多而且一张嘴就说个不停的人的啊？”
“呃，我送了一个一直自称仙人，并且要给我炼丹的家伙出海，然后他就音信全无了。”
尹绍川大概猜出了秦正说的那个人是谁。
徐福。
虽然和尹绍川了解到的历史有些出入，不过大致上还是对得上号的。
“喂，变态。”卡茵对尹绍川说，“要不我就这么处理你吧，让你也音信全无好了。”
“如果你真的能做到我和那个人的下场一样，那我还真是要谢谢你呢。”尹绍川看到卡茵这种态度，而且还对他使用侮辱性的称谓，就觉得继续保持谦卑的态度也获得不了谅解，于是直接把那句话顶了回去。
不过尹绍川的话语吸引了秦正的注意。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而且他下场还很好？”秦正似乎对“下场很好”这一点非常不满意。
“据说他创造了一个民族，就因为他出海的时候带着五百童男五百童女。”
“我可没下过这种命令，我明明让他自己一个人坐船滚蛋。”秦正很惊讶地说，“估计这神棍肯定是骗了某个软弱的家伙，我第一次有种想回到过去，重新坐在那个位置上改变一下历史的想法。”
“你们在说什么我一点都听不懂，能给我解释一下吗？”卡茵说。
然而两位男士都没有说话。秦正正在思考自己的事情，尹绍川则是不想给卡茵解释。从尹绍川和卡茵两个人见面开始，一直是尹绍川提问，卡茵回答，让尹绍川有种陷入被动的感觉，而现在，难得遇到一件卡茵不知道的事情，他决定要好好享受一下由信息量的差距带来的优越感。
“抱歉，卡茵，我现在不想向你解释任何事情。”秦正似乎因为徐福的事情陷入了一种焦躁和后悔的情绪，“我今天晚上要早点休息，不然明天起床一定会头痛。”说完这句话，他就站起身走出了房间。
随着房门被轻轻关上，沉默降临到了这个房间中，空气也因此凝滞。
良久，卡茵开口说话了。
“天色不早，今天早点休息吧。你可以使用卫生间，我不介意。你睡沙发吧，我要睡床。”
说完这句话她就站了起来绕过桌子，走到尹绍川身后，整理了一下那张“从墙上抠下来”的床，铺好了床铺，准备睡觉。
尹绍川看她没有进行对话的欲望，就说：“好的。我先去一下洗手间，你可以在这时候换上睡衣。”
他走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洗了一把脸，让自己冷静一下，开始思考究竟要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都是个死人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早知道离开那个世界之后还这么多心烦的事情，还不如好好活着呢。尹绍川再这样自嘲过后，拿起一条粉红色的毛巾，擦了擦脸。淡淡的香气跑进了尹绍川的鼻孔里，仿佛正在提醒他：你即将和一个美丽的女人共处一夜，让他不禁有些心猿意马。
尹绍川甩了甩头，走出了洗手间。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屋子里面也不再明亮，但尹绍川还能看清卡茵的脸。卡茵已经坐进了被窝，闭上了眼睛，不知道已经进入了梦乡还是正在前往梦之国度的路上。尹绍川躺在沙发上，准备睡一个好觉，但是一闭上眼睛就会觉得心里特别慌张，甚至有些恐惧。
“卡茵，你睡着了吗？”尹绍川说。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卡茵回答。听口气她不是很高兴，可能是因为尹绍川在她快要入睡的时候，试图跟她说话。
“关于今天我失礼的行为，我很抱歉。”
“这是希望我原谅你吗？”
“没错。我衷心希望获得你的原谅，但是绝不苛求。”
卡茵沉默了半晌，似乎“是否原谅尹绍川”是一个很难决定的问题。
“没关系啦，反正你都被我打了一巴掌了。”卡茵不仅原谅了他，似乎还很担心他的脸怎么样了，“很疼吗？”
“啊，已经不痛了，虽然还有点肿。”
“希望明天早上会好。”
“那就借你吉言吧。”
“晚安。”
“晚安。”
尹绍川又一次闭上了双眼，这一次他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与焦虑、慌张的情绪，黑夜的宁静让他感觉非常舒服，就连身体下面的沙发似乎都变得松软了不少。他回味着秦正的牛排手艺，想着有机会的话一定要问个清楚，他这手做菜的本事究竟是跟谁学的。
睡魔来袭，他的意识渐渐模糊，脑海中的困惑与混乱感就像被水晕开的墨痕一样，渐渐淡去。
要是有条被子就好了。这是尹绍川睡着之前所想的最后一件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