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蛇好比叶起真的宠物,只乖顺蜷缩着,叶起真将手掌重新碰触地面,只十公分左右的细小银蛇识趣似的逶迤而下,哧溜一声转眼就在茂密草丛中消失不见。
一滴剔透的口水不知何时悄然挂在小丫头的嘴角,好在她稚嫩隽美,衬托着嫣红小口,不但不难看反而有点招人。
“此蛇如你所见,名为银蚺,地底而生,喜阴不畏寒,很多墓基底下便是它们的安乐窝,食地泥植物精髓以及尸体骨髓和精气,一般不出来害人,除非感受到危险,它们的速度极快,警觉超然,一旦被逮的话,它就像你看见的那样立即进入别人身体自保,然后吸干对方的脑髓得以逃生,所以极少有人见识过这种蛇科动物的存在,天气越热,这种小东西便躲的越深,所以这种时辰我能召唤一条出来,已经不易。”
叶起真一如既往说的平淡,转过头略微打量一眼小丫头半天不吭声的木纳表情,心里微叹,果然是被吓住了。
“叔叔,你怎么会这些?”小桑宁轻声问道。
叶起真哑口无言。
“那些人都是被它们害死的。”桑宁又小声说道。
叶起真既已召唤出地底银蚺,就没想隐瞒:“也就是间接被我这双手害死的,下场凄惨,死无全尸。”
小丫头桑宁认真嗯了一声。
叶起真等待她主动缴械投降。
要知道这种能召唤异类的特殊本领,在很多人看来无异于旁门左道歪风邪术,况且还搭上那么多条人命。
“所以?”
小桑宁仿佛刚从那个可怕的夜晚回过神来,对他慎重点头道:“所以叔叔您放心,这些都是我欠你的,那些坏蛋该死,我没想到如果没有你暗中保护,我早就被那些坏蛋折磨死了。从今以后,我甘愿做牛做马,听你差遣,绝不埋怨。”末了不忘补充一句:“真的,骗你是小狗。”
绕来绕去,又绕到了原点。
叶起真发觉自己有些力不从心。
他伸出一只手,想轻敲一记她的小脑袋瓜,看她到底在想什么。
然而,最终却轻轻捏住她下巴,将她嘴角的一滴口水揩掉。
“女孩子家的,注意点。”
他动作温柔,眼梢带笑。
这一动作,这一笑,绝世温柔。
小桑宁只觉得,周遭所有的景色,都不及他的一丝浅笑。
然而此刻的叶起真,却选择了打破沙锅问到底。
“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想跟随。”
桑宁心里突的一跳,心想原来说了这么多还没过关啊。她黑色的眼珠滴溜溜一转,笑嘻嘻地对他说:“因为叔叔你很帅啊。”但她一仰头,看到身旁的男子一点儿也不准备开玩笑的样子,忙收敛玩笑之意,问道:“你要听实话吗?那我跟你说,你可千万别笑话。跟着你走我觉得自己会活下去,如果你走了我留在那,你知道吗,我这边。”桑宁用手按住自己心脏的位置:“会比死还绝望。”
一个涉及生死的严肃话题自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女孩口中说出,她的嗓音还带着没有蜕变的幼嫩,她的眼神恳切而真诚,她按着自己心脏的手不可察觉地颤抖着,这本该是一副比较诡异的场面。
更诡异的是,作为成年人的叶起真,似乎认同了她的理由,他的脸淡漠而沉静,眉宇之间也是相当安宁,他轻轻地唔了一声,表示对桑宁的认可,一下子将她拉到了与自己同等的位置。
接着便是沉默的思索,可怜小桑宁紧张兮兮地看着对方,就像等待阅卷老师最终公布成绩,好在时间只过几分钟,他又开口了:“我不希望你跟随的代价是送上自己的性命,所以我们来一个约法三章。”
“我听你的。”桑宁愉快极了,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总算过关;“叔叔,什么叫做约法三章?”
“我说的事情你必须要做到。”
叶起真认真道;“其一,如果遇到危险你千万不能擅作主张,一切听我安排;其二,我想走的路必定是枯燥而漫长的,你不要抱怨;其三,在这条枯燥而漫长的道路中,我可能会做出一些你看似不能理解的举动,你不要慌张,我有我的目的。我说的这些,你记下了吗?”
“记下了。”
“重复一遍。”
桑宁一条条复述,几乎一字不差。
叶起真点头。
“叔叔?”小桑宁没被对方手掌心的温度吓倒,也没被召唤而出的银蚺吓到,却轻易被他不知不觉又恢复的冰冷面容吓着,她不知不觉举起小手,像是学习成绩倒数的差学生害怕面对整天面容呆板的班主任。
“叔叔,我能不能有个小小请求。”她怯生生道。
“嗯,你说。”
“你能不能经常笑笑,你笑起来可好看了,不要总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嘛,否则让我觉得你很讨厌我。”
听到对方这么说,不知为何叶起真的眼神暗淡了下去,竟有点痴痴的味道。
小桑宁立即觉得是自己说错了话,声音也就失去底气小了几分。
她随即懊恼起来,担心好不容易争取过来的跟随权就这么容易被剥脱,一定是自己的得寸进尺让他起反感,早知道不讲,桑宁这一刻特别后悔自己的口无遮拦,还说什么做牛做马做丫鬟,如今立马多嘴不是自作多情又是什么。
这边的小桑宁正一边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叶起真却略带歉意地开口:“我,真的总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吗?可能是长时间一个人久了习惯了,也没觉得如何,不过,我尽力去改。”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也许就是叶起真口中所说的枯燥而漫长,也许这样的日子还剩很多,可对于桑宁来说,漫山遍野盛开在心头的却是另一番景致。每天的长途跋涉,翻山越谷,风餐露宿自动被忽略,因为只要她一抬头,就看见他在前方。有时候他会伸出大手,拉住攀爬吃力的她,妥妥走上一段;他也会在她口渴的时候,递上水袋,示意她好好饮用。吃食也不缺,无论是野兔,野鸟,或者淡水鱼,她都觉得味美,反而是叶起真会偶尔多上一嘴,跟她解释长期缺少碘盐佐料对身体不好,特别是像她这样身体还处于发育状态的女孩子人家,不过他会尽量用野生蔬菜水果补充缺失的营养,也不要总喝生水等等。这时候的小丫头桑宁一边啃着烤的冒油的兔腿,一边频频点头,但她小小的内心实在不够明白这会子,她越看越耐看的叶叔叔啰哩啰嗦的模样,这些东西明明就不啻于珍馐来着。
唯一不足的是,叶起真除了偶尔唠叨免疫力下降之类,小桑宁当时还无法全盘接收的话,其余时间过分不爱多说,若非桑宁主动攀谈,叶起真干脆省去了话语权,直接当哑巴看天空看树叶看星星,一副超然怡然,就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多么热爱这淳朴美丽的大自然似的,桑宁心里稍稍抱憾,但这唯一的遗憾也经常被叶起真温然的一个关切举动,立刻抛到了九霄云外。
多年以后,当桑宁情不自禁回首这段最初的岁月,不知不觉就在嘴角绽开了一朵最娇艳的花。当时这个还被自己称作叶叔叔的男子,实在不应该让自己这般患得患失。他的关切,恰似春风摇曳万花娇艳,才能让她这个什么都没有了的女孩,依旧可以活的天真简单,自由自在。
必定是用他代价,守护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