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尚未到隆冬腊月,纷纷扬扬的大雪便铺天而降。这雪,给大半个中国披上了一层银装,像是要把黑夜整个点亮一样。北风卷着雪花呼啸狂飙,雪花裹着狂风滚团洒落,这一切又仿佛是在预示着什么。
气象台加急播报了今夜天气骤变,提醒着人们,天寒地冻切勿外出远行。这场大雪来的奇怪,阻挠了进出京城高速所有车辆的通行。“张处,现在天气恶劣,怕是今晚出不了京了。”驾驶员轻声汇报,手在控制台前,调高了此时收音机的音量,交通频道里的两个播音员,这会正在紧急播送路况信息,以及突降大雪,所造成的交通事故等情况,猜测着高速公路是不是已经彻底瘫痪掉。
安坐在后排座椅上的张寅泰,仿佛没听到声音,他正紧锁眉头,神色凝重的望着车窗外面,看着橘黄路灯下飘忽着的鹅毛大雪,显得心事重重。他将手肘压在扶手箱上,手指带着频率地轻轻敲打在上面,心情到似没受到任何影响,只不过他还在回想,回想着刚才招开紧急会议时的场景。
叮铃铃电话声响了几遍,打断了正思绪万千的张寅泰,他扭过身子,抓起放在储物盒内嗡嗡直响的手机,接通之后喂了句,就听到里面焦急的声音:“张处长,部里交代无论如何都得找到罗军,这是个关键人物,情况紧急,务必想方设法和他取得联系!”
“是,局长!”张寅泰坚定而有力地回答道。
这时电话里静默了一会,又传出声音:“寅泰啊,之前部里开的紧急会议,你也了解到事情的严重性了,事关国家安全,虽然形式非常严峻,但你不要有任何压力,我相信你的能力,所以才要你全盘接手,这次突发情况是我们所有人都是料不及的……我给你指条路,去找鞠广平,罗军不管是不是已经反水,那都是他的兵,军机专列随你调配,一定要完成任务!”
“局长请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
嘟嘟的盲音,电话挂断了,张寅泰长长的舒口气,燃起了一只香烟,在车厢内吞云吐雾,思绪随着烟雾缭绕,变得飘忽不定。等他打定主意,随即掐灭了烟头,坐直了身子向前倾着,对驾驶员说道:“小赵,咱们先奔密云。”
“好嘞。”赵小天打着转向灯,调过车头,在这个大雪夜里,朝着密云方向去了。
……………………
当张赵二人到达密云一处,PLA某部特训基地时,时间已是凌晨三点,拿着工作证经过层层核查,他二人,在卫兵的带领下,找到了鞠广平。
“两位稍等,请在接待室等候,鞠团长一会到。”卫兵说完,便转身出去,直挺挺的站在门口,拱卫着房门,像是怕他二人乱窜乱转似的。
张寅泰和赵小天两人正面面相觑时,听见门外传来卫兵的敬礼声,和一句中气十足的稍息声。
这时裹着迷彩军大衣的鞠广平,推门而入,看到来客哈哈一笑,用他那股透着硬朗的语调大声道:“张处长,你可是稀客呀,哈哈,咱们可有好长日子不见了啊,今天这是怎么了,大冷天不在家睡大觉,都这个点了跑我们山沟沟里……不会是让外面的暴风雪给卷进来的吧!啊。”
张寅泰呵呵笑了一下,算是回应他的俏皮话,而后介绍着:“鞠团长,你好,这位是我同事,赵小天。”
“您叫我小赵就行,鞠团长。”赵小天招呼道。
“你好你好,”鞠广平瞧着张寅泰一副形色匆匆的模样,也就直奔主题地问道:“怎么的了,张老弟,你这国安局的大处长,有啥事呀,咱们也别站着,坐下聊。”
三人挨着边坐在桌子前,张寅泰拿眼瞄了一下赵小天,冲他点了点头,就掏出香烟抽了起来。赵小天会意,转身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抽出一份打印好的红头文件,放在了鞠广平面前。
“保密协议?”鞠广平看着文件嘀咕了一声,这还是保密权限最高的红头文件。心里一紧,抬头凝望着张寅泰,看他正一脸严肃,神情庄重的盯着自己,意识到了事情的利害关系,随即从大衣口袋里摸出签字笔,在署名位置,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鞠团长,我也不啰嗦,咱俩都是老相识了,客套的话以后再说,今个晚上,是风雪暗戎帐。事关国家安全,你瞧瞧这人还认识么?”张寅泰将一张照片拿给了他,又叙述道:“这是昨儿正晌午监控拍下的,地点是在齐水市国际机场的高速收费站,你瞧着这是原来你手底下的那个排长吗?叫罗军的那个。”
“我瞅瞅,咝,还真是那小子呀!咋啦张处?这家伙投敌变节啦?”鞠广平睁大了眼睛,沉声一问。
“不知道,现在的这张照片,只是去机场进收费站时拍下的,其他的信息我们压根就没有,当时机场发生了一起绑架,现场的监控全被干扰,两个事主还就这么光明正大的被人劫走了,连个目击的都没有,我他娘的也是服了!”
“那…那这事和他有什么关系啊?”
“能没关系吗,老鞠,他出现的时间节点,正巧同那俩人落地的时间吻合,而且他驾驶的汽车只有进没有出,机场登机信息还没这个人的,你说说能有这么巧的事吗?况且他还是个被清理出部队的人,这事你不比我清楚!?”
面对着张寅泰的质问,鞠广平沉默了,他从桌子上拿起放在上面的香烟,抽出一根叼在嘴上,习惯性的浑身上下摸索着打火机。
“啪嗒”一声,张寅泰掏出自己的火机,打着了,给他点上,调侃着说:“我说老鞠,至于发愁吗,你这烟戒了多少年了,值当的为这小子再复吸吗。”
鞠广平没搭理他,猛嘬着香烟,抽的太猛,让烟呛得使劲咳嗽,把泪花子都咳了出来,许是太久没抽的缘故,尼古丁钻进脑仁里,刺激的他有点头晕目眩,不过这刺激的感觉,让他重拾起对往日的怀念,和硝烟弥漫时的点滴瞬间。
张寅泰凝视着鞠广平,瞧他虽然被支香烟弄得丑态百出,但是他心里明白,这个血性的汉子,铁定又在心里挣扎埋怨,埋怨自己当初没保护好这个兵,埋怨自己不该交给他那么一个任务。使他锒铛入狱,使他前途尽毁……
十九年前,刚二十出头的少尉排长罗军,奉命借调总装备部,担任一起保卫工作。那时节,由于保卫工作尚未有正式单位承担,所以领导即从卫戍区找到时任某警卫团团长的鞠广平,要他组织人手,开展工作。
鞠广平便毫不犹豫地指派罗志军,担任保卫干事。虽说罗志军的岁数小,可实战经验丰富,加上聪明好学,所以成了鞠广平的心腹爱将,几乎所有事情,都指名道姓交代给他办。
不过后来出事却是谁也无法控制的,那年正巧罗军借调总装不到半年,就随考察团赴德国担任警卫人员。他保卫的对象是一对夫妇,男的叫刘清远,女的则叫沈佩苒。罗军对刘清源和沈佩苒夫妇,非常敬重,而且也很感激。在他的眼里,这两个为了祖国国防事业做出贡献的人,是那么可爱,那么友善。他们一起聊天,像家人一样,他犯了错误,是他们夫妇二人替他求情,才免受领导责难。
在罗军的心里,他们是多好的人呐,可偏偏在即将踏上回国的专机时,被人枪杀在面前,当他上前试图去制服凶手时,从远处飞来的子弹击中了凶手的脑袋,贯穿打在他的胸前。使他摔倒在地,当他看着嘈杂纷乱的机场上,人们争相躲避,看着早已倒在血泊里的刘沈夫妇,二人正没了喘息,他挣扎着爬过去,惊慌失措的去堵二人的伤口,费劲全力的大声哭喊救援……可是却只能从他们快要冰凉的手上接过,那只沾满鲜血的翡翠吊坠,碧绿的翡翠被血包裹的猩红刺眼,让他眼前变成了一片漆黑。
机场埋伏,要员遇刺,这些个字眼未曾出现在国内的任何新闻当中,并且遇害家属被告知的却是飞机失事。
罗军在此次保卫行动失利之后,被免去一切职务,接受组织调查,鞠广平也受这次保卫事件影响,调离到京郊特训基地任营官。再后来,当罗志军得知,对外宣称刘沈夫妇是死于空难,而不是在异国被谋杀时,他心里大感不服,觉得受到欺骗和侮辱,随即开始上蹿下跳,因此被开除军籍,踢出军队,扔进了深牢大狱……
安静的接待室内,鞠广平正埋头嗞嗞地一根接一根抽烟,把张寅泰的一包大中华,抽了个底朝天。思绪万千过后,嘴里喷出腾腾烟雾道:“张处长,你看我该怎么配合你,我这早就是个退居二线的人了,现在也正忙着转业的事,你要是觉得能用的上我,我指定给你出力。”说完他把烟头按死在了烟灰缸里,用力的拧了拧。
“老鞠,你别有什么负担,都这么些年了,事情也都过去,现在咱们要想找到被绑架的人,只能突破罗军这个关口。但是咱们的数据库里,根本就没他这些年的信息。所以得想尽一切办找到他。”
“要是找到他,机场绑架和他无关怎么办?”鞠广平试探着问了句。
张寅泰一怔喃喃道:“咝,那…那就,又是个满盘皆输的局了。”心里满是苦涩,要是连这个唯一的线索,都不再是线索的话,这可真就没了活路哇,最先进的军事技术啊,多少人为其付出的努力呀!想想都觉的心疼,这里面的原委却不能对外宣讲,只能要求老鞠从掌握的线索中把人找出来。
“先不管这些,老鞠,咱们连夜去齐水,你手头上的事,路上再交接吧,咱们得来一出雪夜出京城了。”
说完站起来身子就往外走,嘴上嚷嚷道:“我得先去个厕所。”
“我也去。”鞠广平起身跟了出去。
当他二人站在便池前,悉悉索索地排着尿时,张寅泰突然扭过脸,看着一旁的鞠广平,戏谑地道:“老鞠,你知道机场绑架的事主,是谁吗?”
“谁啊?”鞠广平应激似的问着。
“刘清源和沈佩苒的儿子。”
“谁?”
“就是当年你们负责保卫,但却在机场出事被杀的那两个人的儿子!”
“什么玩意?……哎呦我槽……!”
鞠广平显然被惊吓着了,尿了一半时,稀稀拉拉的全落在裤子鞋上。他不仅觉得这事真他妈巧,更让他回过味来的是,这难道说还有更深的阴谋在里面?
他盯着张寅泰注视着自己的那双眼睛,想要从中找到答案一般。却从他面无表情苍白的脸上,感觉到,也许自己还真他妈猜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