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抬头一看,熟悉的角血宫森森然,矗立于残阳余辉之中,周围几座山幽幽,头上几抹云惨惨。
不意之中,也不知道步思浩凭借着什么神奇的力量,硬生生的将小桃抱到了她的“家”门前。
小桃心中大石落定,挤出浅浅微笑,说道:“对,就是这里了。”
行至近处,步思浩仍抱着小桃,但注意力一时为角血宫所吸引。
只见角血宫的外墙由黑石彻成,石与石之间的缝隙,由暗红色材料填充,也不知为何物,状若血管拉成,其太直处,唯恐随时有胀破之危,而太弯处,是裂痕道道,不知隐有多少风侵与秘闻。
整座角血宫依山而存,若九天砸落,重陷入山,不时有沟壑深深,犹黑墨尽灌,勾画犹浅。
此刻,角血宫宫门大开,夕阳舞落,似欲寻归处,却被拒之门外。
但另有诡红,由内映出,将残阳吞没。
步思浩露出疑惑之色,说道:“小桃,你家真大,我原以为你只是个寻常人家的女子。”
小桃吐了吐舌头,生怕步思浩因此而起疑,扭头就跑,那真是功亏一匮了,遂道:“大哥,你别误会,小妹,小妹只是这里的丫环。”
步思浩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但我看这座宫殿,屏阳蔽日,毁山裂石,风水极差,必有血光之灾,到时肯定会殃及于你,不如我带你走吧?我们找一个山仙地灵之处,我去砍一些木头竹子,造几间绿屋青舍,岂不比这个令人憋闷的地方好得多吗?”
步思浩说罢,也不管小桃愿不愿意,仍抱着小桃,扭头就走。
小桃急道:“大哥!这样恐怕不太好吧?”
步思浩见小桃蹙眉时,更增可爱,便笑着说道:“小桃,你舍不得你的家人吗?世俗事,其实没什么好留恋的,只要有我在,别的东西对你来说,只是浮云罢了。”
“臭小子!你想欺骗无知少女,先打好草稿吧!但恐怕要等到下辈子了!”
一个声音由背后传来,阴恻恻的,步思浩一听这调调,便依稀有些熟悉。
在上一世,无数死在他手里的大魔头,常常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
他转过身来,宫殿大门处的晦暗稍稍退却,但只留下一个老者的形影,如雕如塑,仿佛他原先就一直站在那里。
老者正是阎血老祖。
步思浩细视之下,只见阎血老祖一张老脸,皱纹纵横,深浅不一,俱皆埋满阴霾,刻下恶毒,显是个以作奸犯科为业的老魔头。
于是,步思浩指着阎血老祖,骂道:“死老头!你是何人?竟然在此建下靡败淫宫,专事诱拐良家少女!”
小桃看到步思浩竟然敢对杀人如搔痒的阎血老祖这么说话,极为震惊,小声对步思浩说道:“大哥,他,他是阎血老祖。”
阎血老祖有些哭笑不得,说道:“臭小子,见过我之后,还能活下来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强过老夫的人,可惜在这世上,这种人寥寥无几,另一种就是死人。而死在老夫手里的人,又可分为二种,一种是毫无痛苦的死去,另一种是受尽折腾而死!因为你不懂得尊敬老夫,所以老夫决定替你选择后一种死法!”
步思浩哈哈大笑,说道:“臭老鬼!想不到,本少爷在这个世界上,所遇见的第一个人,竟是你这种狂傲自大的人,看来这里也不过尔尔。但是算了,本少爷志在青山绿水间,不想与你多费口水。你若是还想安住在这座破宫殿里,最好快些弄一顶五花大轿出来,送本少爷与小桃离开,否则,你必有宫塌殿毁之祸!”
阎血老祖目光一厉,凶芒仿佛切断了与步思浩之间的距离,只听得一声惨呼,小桃坠落于地,步思浩则飞到半空,一身青布衫,千百破洞潇潇下。
“呸!还少爷!根本是个穷鬼!”阎血老祖皱纹汇聚于眉,骂道。
步思浩身在半空,动弹不得,心知为阎血老祖虚空法咒一类的术法所控,又骂道:“臭老鬼!你竟敢对本少爷暗施偷袭!识相的,快放本少爷下来,不然,本少爷立马铲平你的破宫殿!”
但步思浩仰面朝天,头不能侧,并没有看到,其实阎老已经重新隐没到了宫殿内,没了踪影,所以并没有听到他的话。
片刻之后,步思浩由半空之中,重重砸落于地,即便他筋骨强健,皮厚肉粗,也摔得极痛。
他破口大骂连连,刚想起身,又被不知道忽然从哪里冲出来的四个大汉按住,五花大绑,扛进角血宫中。
角血宫是阎血老祖的老巢,至于兴建于何年,恐怕只有他本人才清楚。
当年建造之时,破山挖石,大动土木,自是难免,干这些事情的苦役,是被阎血老祖由附近各处抓来的倒霉鬼。
在角血宫完成之后,这些苦役绝大部分不知所踪,小部分被留在宫中,充当苦奴。
这几个大汉,正是苦奴。
苦奴扛着步思浩,在昏暗幽深的角血宫中行走,不知要将他扛到哪里。
步思浩仰面朝天,仅能看到梁上光景。
只见根根硕大的红梁,结构严谨,俨然布列于顶,斧工极多绝处。
盘龙娇凤,形态不一,细细雕在漆面,空是浮华,反显庸俗。
步思浩极为火大,这个躲在深山老林里的野蛮老头,竟然敢如此侮辱他。
看这宫殿的顶部格局,老头显是个没有什么品味的人,否则,就不会选择如此粗俗的颜色,这般枯燥乏味的浮雕。
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景色蓦然一变,房梁竟然就真的幻成了粉红,而殿顶则出现了一幅巨大的春宫图。
其中,百余男女,或勾肩塔首,或沉腰拔背,或笑靥如春,或忧眉频蹙,两相愁对。
勾雕精细,极得神韵,任何一对痴男怨女,均栩栩如生,溺心处,恍似正在动,虐情处,犹身亲临。
步思浩一时之间,看得想入非非,暗想:哈哈!此作者果然深解云雨中三味,兼且经验丰富,料必为猎艳场中老手,体察入微,深得我心!
忽听得一个女子说道:“老祖说要将他放入鼎里面煮,你们将他放进去吧。”
抬着步思浩的苦奴们应了一声,便将步思浩放入一个大鼎之中。
鼎之大,足以同时容纳十人,鼎口置有一盖,这个盖子是平的,诡异之处,是盖子上设计了七个圆孔,孔之小,恰好能卡住一个人的头,令人动弹不得。
几个苦奴,七手八脚地将步思浩按入鼎中,并让他的头,卡在靠近边缘的一个圆孔上。
在挣扎之中,步思浩稍稍看清了自己身处何处。
这像是一间炼丹室。
炼丹室四壁之上,延续了顶部的春宫图风格,但多出了一些奇魔妖兽的刻画,令人感到诡异无比。
炼丹室为六角形结构,其中相连、对称的两面墙壁,有道道木板,间隔整齐,镶于壁内,木板上凌乱地放置着一些籍册、瓷瓶。
与炼丹室大门相对的一面,建造有一个拾级而上的台阶,台阶竟有十几阶之高,其顶部所安置的巨大坐椅,精雕细镂,非龙非凤,似天外魔神,还有一些怪异图案。
步思浩自然无心细看这些,他一边挣扎着,一边惊愕的盯着对几个苦奴发号施令的少女。
这个少女,正是小桃。
步思浩有些生气,说道:“小桃,你不要助纠为虐!等大哥杀了那个臭老鬼,就带你去找个好地方,过上神仙也要羡慕的日子。彼时,我们偶尔论及今日之事,若你竟然曾经站在臭老鬼一边,那就要大煞风景了。”
小桃惨惨一笑,刘海更斜,说道:“大哥!请现实一些吧!你就快要死了,就像我爹、我娘、我姐姐那样。而我也只能看着你死,就像看着我爹、我娘、我姐姐死去。杀死我亲人的人,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阎血老祖,也是即将要杀死你的人。”
步思浩哈哈大笑,说道:“小桃,就凭那臭老头,焉能奈何得了我?你快点放我出来,我是不想生灵涂炭,鬼怨魂鸣,才一直忍耐着。我的忍耐力可是有限度的,臭老头已经惹恼了我,他是必然要死的。你不要也惹我生气!我生起气来,是很可怕的!”
小桃幽幽地说道:“大哥,对不起了,是小妹贪生怕死,如果老祖他老人家能让我活下去,每年的今天,我都会在大哥的坟上上香。”
忽听一人说道:“说得好,比起你姐姐来,你的确是要可爱得多了,就凭这一点,待老夫用完你的身体之后,就留你一条贱命吧!”
话音甫落,阎血老祖便鬼魅般地出现在了小桃身边。
小桃吓得瑟瑟发抖,暗忖幸好自己对阎血老祖忠心耿耿,总算讨得阎血老祖的欢心,不必像她姐姐那样惨死了。
步思浩看到阎血老祖,破口就骂:“臭老鬼!赶紧放本少爷出去!你当真要惹火本少爷吗?”
阎血老祖冷笑数声,说道:“老夫对惹不惹火你并无兴趣,但要在你身下点火却是真的。”
说罢,阎血老祖便吩咐几个苦奴点起了烧鼎之火。
大鼎之中,原先就装着一鼎液体,透过圆孔窥之,呈深紫色,也不知液体之中下有何种异药偏方。
阎血老祖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打开,将包着的暗红色粉末尽数倒入鼎内。
这一小包药粉,相对于一鼎液体,直如九牛一毛,但诡异的是,原先的紫色,在瞬息之间,竟然就为暗红所取代,仿佛此前的紫色,仅是一种错觉。
而这种暗红色液体,显然还能改变温度,此前刚刚入鼎之时,步思浩只觉得凉飕飕的,现在,则烫得有些火辣。
这一鼎液体之多,以火烧煮,显然不至于那么快就能发烫。
步思浩怒道:“臭老鬼!你倒了什么东西进来?是给你爷爷洗澡去污的好东西吗?”
阎血老祖“嘿嘿”冷笑数声,说道:“臭小子,趁现在还有一口气在,你就尽管胡说八道吧!等再过一时三刻,你再想说话,恐怕只能去阴曹地府跟阎罗王扯皮了。”
说罢,阎血老祖不再理会步思浩,与出现时的神出鬼没不同,此时,慢悠悠地走出了炼丹室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