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树硕大,参差于道,根茎难分。
那迎天触枝曲曲折折,只嫌日光太黯淡,相抢下,林径只略得残光冷阳。
这是一片人迹罕至的深山野林。
一个老者凝立于道间,目光沓然,盯着远处乱枝错踪深处。
这是“阎血老祖”。
阎血老祖身着青龙雕丝锦袍,腰束豹花锻带,手里拄着一条乌金杖,杖身泛出微不可察的光芒。
在赤升大陆通歧山脉一带,阎血老祖恶名远播,但即使当面遇见,能认出阎血老祖的人也极少,因为许多见过他的人均已去见了阎罗王。
阎血老祖手杖在地下一顿,数根青丝为之寸断,化为粉齑。
但这几根头发,并非阎血老祖所有。
一个约摸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女,侍立在阎血老祖身绊,瑟瑟发抖,目露惊惧之色,她自然是不敢去摸自己的断发处,见老祖久久未有所示,少女才鼓起勇气问道:“老祖,贱奴,贱奴犯了什么错吗?”
阎血老祖瞥了少女一眼,少女不寒而栗,极为后悔说了刚才的话,即便是这种语言上的征询,仿佛亦是对阎血老祖极大的冒犯。
阎血老祖却似没有生气,只淡淡地说道:“前面不远处有人,应该是一个与你年纪相仿的少年,你去将他带回‘角血宫’。”
少女向前极目远眺,却仅能看到盘错的树枝,奇道:“老祖,前面哪里有人?贱奴没看到呀。”
阎血老祖冷“哼”一声,说道:“若你能看到,你就是老祖,我就是贱奴了!”
察知到阎血老祖话中有怒,少女惊慌失措,立时以手自掴,粉嫩薄极的脸蛋差点就破了。
少女颤声地说道:“是贱奴愚昧无知!”
阎血老祖似对此极为满意,说道:“好了,去吧,若这点小事都干不了,下次采阴补阳后,你的姐姐就是你的榜样!”
阎血老祖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施行采阴补阳之术,受术的阴体,往往要惨遭枯竭化骨之灾,除非阎血老祖大发慈悲,施以大补阴丹,才可以免遭此祸。
这个少女和她的姐姐,一起被阎血老祖掳进深山,正是为此。
上一次,阎血老祖行术之际,因为少女的姐姐强烈反抗,极不配合,令老祖在行术之间,心神为扰,极不快慰,这老祖非常气愤,故此,在施术后,冷冷坐视少女的姐姐枯化成骨,极为解气!
少女听了此话大骇,下脆在阎血老祖跟前,乞求道:“老祖饶命啊!贱奴乖乖听话就是。但贱奴只是一个平凡人,并非武者,又不通功法、异术,那个少年即便也像贱奴一样,是个普通人,贱奴也不像老祖那样,随便动动手,就能制服一个人啊。贱奴怎样带他回‘角血宫’?”
赤升大陆人人尚武,许多看上去平平常常之人,其实也身俱不俗的战力,少女所虑者,正是为此。
阎血老祖冷冷地说道:“这就是你的事了,无论那个少年是不是武者,你都要想办法带他回角血宫。最近,我的“血屠心经”正练至紧要关头,需要一个男身淬炼药物,我正想下山去寻,没想到就有一个主动送****来的。这个少年的年纪虽稍稍大了一些,不过勉强可用。”
阎血老祖说罢,目光迷离,又自言自语道:“我布下的‘觅宝玄引阵’明明指示出‘乾坤龙纹印’就在此地,怎么我丝毫敢受不到半点神力?乾坤龙纹印可是神级法宝,绝不可能如此!难道是我弄错了方位?”
阎血老祖一边说,一边拈指掐算,自顾自地朝一个方向走去,身影渐渐隐没于林间深处。
少女虽然极感为难,但也不敢再去烦阎血老祖。
前方,光凸凸的丫枝凌乱纠结,关系错踪复杂,无拒化日光天,只恨人眼迷,瞧不清楚。
少女无奈,只好硬着头皮,朝前走去。
走了一段,果然见到一个少年正朝她走来。
这个少年一身青布衫,却是破破烂烂,极为不堪入目。
但少年毫不在乎,与少女一见,便直愣愣地打量少女,全身上下翻了好几遍,似乎他一身衣衫破烂是正常的,少女一身衣衫完好无损反倒不正常。
少女粉衣轻纱,裙柔腰瘦,藏束带于隐约之间,空撩人眼。
唯余一双桃花妙目,尚欠成熟。
少年见少女好看,便看了又看,也不说话。
少女正苦于无计,见少年傻看她,计由心生,作出紧张的样子,说道:“大哥!我迷路了!我好害怕!”
少年一愣,回过神来,挺直腰杆,说道:“别怕!大哥送你回家。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羞赧地说道:“我叫小桃。大哥你呢?”
少年爽朗地说道:“我叫步思浩。”
小桃觉得少年的名字有些古怪,便重复道:“步思浩?”
步思浩点了点头,说道:“对。步思浩,就是不想有多大作为的意思。哈哈!”
小桃勉强笑了笑,说道:“大哥真爱说笑话。在赤升大陆,许多人都祟尚修炼,变强,大哥想必也不能免俗。何必自轻其志,戏弄小妹?”
少女自然不知道步思浩此际的心情。
前一世,因为步思浩过于强大,在对战“星宿魔神”的一役中,不小心毁灭了与之共存的界域,虽则,与星宿魔神同归于尽,亦达到了目的,但是,陪葬的人也未免太多了一些。
当然,也包括他自己。
而这一次,步思浩转世重生,到了这个被称为“赤升大陆”之地,虽然来时尚短,他亦知这个大陆人人尚武,但这具躯体,竟然不是一个废材!
这意味着,总算不用再过废柴变天才这种无脑式的小白人生了,他感动得常在夜里落泪,即如一个被凌辱过后,又被拍照,但又得人许以重诺,或即将成为大明星的小女生。
更难能可贵之处,是这具躯体的记忆告诉他,他并没有什么仇家,至于亲人,在他融合了的记忆中,唯有一个印象模糊的娘。
但这个娘,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失踪了。
虽有天道人伦矩人行,然而,让他去寻找这样一个如梦似幻的娘,显然是开玩笑,他也无意为之。
于是,他独自一人,淫灵山秀气,听溪水潺潺,润轻雾之泽,辨百花之香,偶尔,猎杀一些山鼠野狼烤来吃,日子一晃就是数月,过得悠哉悠哉,真是不羡神仙,只羡太闲!
此刻,竟又让他遇上这等漂亮单纯的小丫头,真是锦上添花!
老天爷终于对他眷顾了一次。
正当他胡思乱想时,小桃忽然偎进他怀里,慌道:“大哥,前面好像有蛇!”
步思浩嗅到体香浓浓,早就热血蒸腾,呓语般道:“别怕!别说是蛇,就算是来了一只老虎,也决计碰不到你分毫!”
小桃娇声笑道:“大哥,你真厉害!幸好遇上了你,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既然绵羊主动送入饿虎口,步思浩以少女难以视见的角度,露出一种不纯洁的笑容,顺势以手搂其腰,真是纤轻若雾,弱不胜欺,暗思:待会儿,我是不是要温柔一些才好?
小桃则发出一声嘤咛,纤腰徒劳地挣扎几下,欲拒还羞,说道:“大哥!小妹对大哥一见倾心,亦有以身相许之意,但此处密林森森,我害怕极了,恐怕不能对大哥以笑相伺,若此,必会扫了大哥的兴致。不如大哥先带我回家,家中有温床、暖衾、柔情褥,彼时,小妹与大哥洞房花烛,既有金瓦红镜,小妹必能尽心服侍大哥,岂不比在这里风侵露扰要好得多吗?”
步思浩心道:小丫头真解风情!深山野林之中,竟有这般玉人,真是奇迹!竟然还被我遇上,更是神迹!看来这一世,我总算能过上平淡的日子了!小丫头的长相虽算不上神品,但也足以入列一流。我步思浩天纵之才,本来,若非足以祸国殃民的祸水红颜,根本配不上我,但既然这一世,要安心过一些悠闲的日子,就勉强降低一下要求吧。
步思浩亲了一下小桃的脸蛋,说道:“你家在哪里啊?我这就送你回去。”
小桃羞脸欲掩指太纤,指了角炎宫的方向,吞吞吐吐地说道:“好像,好像是在那边。”
步思浩不加思索,一把抱起小桃,就往那个方向走。
但走了一段路之后,步思浩便觉得有些累,气喘吁吁。
按照赤升大陆正统的武者力量等级划分,从低至高可分为:奴战级、仆战级、兵战级、将战级、仙战级、圣战级、神战级。
而在七个等级之下,从低至高,又可细分为:土、火、水、木、金五个等级。
在上一世,步思浩虽是绝代旷世的强者,但在转世重生之后,步思浩就连最低级的土奴实力都沾不到边,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只不过,因为急于将小桃带回家,行云雨之事,才没有顾及于此。
小桃见步思浩头上冒汗,便以衣袖替他擦了擦汗水,说道:“大哥,我自己能走,你放我下来吧。”
步思浩再次露出不纯洁的微笑,说道:“不必!我没事,你走得慢,我还是抱着你好了,而且,你穿成这样,很容易就会被勾破衣裙,到时大哥我怕自己会失态。”
小桃露出浅浅的微笑,称赞道:“大哥,你真体贴。”
原先,小桃绝未想到过,自己拙劣的美人计,竟会进行得如此顺利。
在一路上,小桃还暗暗忧心,步思浩会不会突然起疑,自己明明说迷了路,却又能明确指出“家”的方向。
但她的担心,全然是多余的,步思浩好像根本没注意到这一点。
而且,步思浩莫名其妙的抱着她走,这样,也许未到角炎宫,就已经累得半死,想跑也跑不掉了。
事实上,小桃本是一个小山村的村姑,心肠不坏,不过,自从亲眼目睹了双亲被阎血老祖杀掉,姐姐又被他折磨至死,对人间的善恶观,发生了翻天覆天的转变。
善良,是恶人的施舍,仅此而已。
步思浩迷恋自己的美色,一步步地,走向死亡的深渊,与其说是小桃的错,不如说是他自我毁灭吧?
假如,他不好色,对自己理都不理,无法完成阎血老祖交代的事情,那么死的人,就会是她了。
在亲眼见过阎血老祖的残酷无情之后,小桃毫不怀疑他真的会杀了自己,而且,还是那样令人羞耻的死法。
但是,虽是这么说,在她内心深处,始终仍有一丝的自责与不安。
正当她思绪混乱之时,步思浩忽然说道:“小桃,前面那座巨大的宫殿是你的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