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天心教收徒的原则,与御风宗颇有不同,所考究的重点,并非资质须如何如何,而是品行须过得去,至少不能是作奸犯科之流。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在数十年前,教中出了一个叛徒武者,将天心教搅得天翻地覆,害得天心教由鼎盛之势,急转为衰落,经过教中残余元老力扭数十年,元气仍未得复一半。
常唯阳所说的,“按规矩来”是指天心教对欲入门的弟子需先经过一番考察,若是合格,则可入教。
处在这段考察期的弟子,被称为“考察弟子”,也可算是半个天心教的弟子。
常唯阳在天心教中,战力虽不算得很高,但入教时间长,许多即便是晚于他入教,后来战力又超过他的人,入教早期都受过他的指教,对他仍是非常敬重。
因此常唯阳颇得人心,在教时间又长,实属于元老级人物,除了司职传授初士级别弟子功法,还兼任有考察初士级别弟子与“考察弟子”品行的司职。
但常唯阳虽然拥有考察的权利,却没有决定权,考察记录将会呈交到教中专门的元老集团当中,被考察的对象到底能不能入教,会由元老集团作出最终裁定。
事实上,常唯阳对教中这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做法隐隐有不满之意,因为世上之人,品行之善与恶,往往需在危急关头,才看得出来。
以此作为考察标准,看似极严,但反过来说又极容易做假,若一个人有心入教,哪怕是个大奸大恶之徒,只要并无重大恶行被世人知悉,只需伪善一段时间,便可顺利入教。
所以在常唯阳心中,有着另一套择人标准,只要与邪魔歪道作斗争之人,在他看来便算是合格之人。
从步思浩在大殿中的种种作为观之,实已完全符合常唯阳自己的标准,所以常唯阳表面公正客观,实亦颇有偏袒之意。
常唯阳自然不知道步思浩与阎血老祖对抗,与除邪卫道的他们有很大不同,步思浩与阎血老祖为敌,只不过是阎血老祖得罪了他而已。
但常唯阳既然搬出了教规,田成济也无可奈何,只能生闷气,他完全没想到自己多嘴一句,反倒顺理成章地让步思浩或许即将成为天心教的弟子。
而鸣绝峰的卜秦与景文琪均未说话,此事自然与鸣绝峰撇开了关系。
田成济想亡羊补牢,于是对卜秦说道:“卜初士,贵峰不是人丁稀落吗?这位少侠贵峰不考虑吗?”
田成济说到“少侠”二字之时,自己都想吐。
卜秦笑道:“常修士既已有心考察此人,鸣绝峰岂敢掠美?”
步思浩原先并未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心里美滋滋的,唯一遗憾的事情,是只能二选其一,要了柯月雅,就不能要景文琪了。
他理所当然的认为柯月雅已是他囊中之物,简直毫无悬念,脸上酱紫更深深。
三派七人此次联袂上山,直捣角血宫,灭阎血老祖,可谓大功告成,于是就此分手,各奔归途。
步思浩既有入天心教之心,自与常唯阳等人同行,同时,抱着晕过去的小桃,身后还带着勾福。
常唯阳问及小桃与勾福身份,步思浩胡乱地解释说两人是他的侍女与侍童,常唯阳半信半疑,但也没有再多问。
田成济立即看出疑点,便要以此再作文章,说道:“长老,你看他衣衫破烂,他的侍童与侍女所穿衣物均要比他好得多,我看他十有八九是在撒谎!如此不诚之人,我看不必再考察什么其它品行了。”
步思浩闻言一急,脑子飞快转动,说道:“田初士,本少爷此前不幸中了臭老鬼的暗算,他看上本少爷的侍童名字吉利,人也长得乖巧,便抢来做他的侍童,又看上本少爷的侍女,欲行不雅之事,自然不会在穿戴上,对他们有所吝啬。”
田成济见此事无法考证,多辩无益,又另挖疑点,说道:“你的侍女此前还说什么‘相公,相公’的,难道这个年龄与你相若的侍女,与你这个看起来不过十岁左右的小童竟然还会是一对夫妻?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吧?”
步思浩一瞪眼,说道:“这是自然,她中了臭老鬼的‘阴阳一合散’,此毒犀利无比,会激发出人之兽性,即便在梦中,亦难避之,故有此等含糊梦语,你真是少见多怪!你若不信,也去服一济试试?”
“阴阳一合散”是阎血老祖独家配制,此时殿毁人亡,自然也随之不再存于世间。
田成济对步思浩的解释自然不会相信半分,但天上地下,随他说去,又去哪里找来证据能反驳他一二?
田成济自然没有死心,再挖出种种疑点来质问步思浩,似乎是想要以此令常唯阳对步思浩起疑,起码也要在品行考察记录上,多打上几个问号。
但步思浩雄辩滔滔,面对种种质疑,口若悬河,总有一番合理的解释,一边竟然还有闲功夫跟柯月雅聊上一两句,增进初识感情,作出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镇定模样。
柯月雅听步思浩说话语言幽默,颇多惊人之语,像是天外来客一般,与这个世界似有极大不同,不时被逗得掩唇娇笑,深知自己严重失态,却也没办法使自己止笑。
田成济看得又气又恨,他往日里想博取柯月雅一笑,难于上青天,数十年来她对他抱之以笑的总和,加起来都没有下山走的这段路那么多,直气得想将步思浩一脚踢下山去!
当然,有常唯阳和柯月雅在一旁,田成济也只能想想而已。
两人一路下山,一路辩论,渐行渐远……
是夜,在角血宫废墟,一个黑衣女子仿佛由黑夜之中生出,俏然而立。
她的身边,是步思浩所立下的那块墓碑。
歪歪扭扭的碑文,在淡淡的月光之下,透露出一丝丝的诡异。
此时万籁俱寂,忽尔,一群不知名的飞鸟顿足而飞,遮天蔽月,然而,这群飞鸟所惊之物,并非惨白月光下的断断裂石,残残废嘘,而竟似是这个女子扯下蒙脸的黑布之后,那绝世容颜!
黑衣女子轻声说道:“师父,你真的死了吗?”
这声音,仿佛蕴含着一种极大的魔力,竟使那群起飞至半空的飞鸟,又翩翩落下,为迎月黑枝更增参差,抹几笔无墨黑色。
自然,回答她这一问题的,只是幽幽夜静静。
黑衣女子伸出一手,拂出五指,轻掠月光,顷刻之间,那块本就不成话的墓碑,碎裂断断,化为粉尘,曾为宫坚墙,还为山中土。
黑衣女子目注曲折的下山路径,似乎仅凭着淡淡月光,便能视穿千里黑夜,看到某个脸色酱紫,衣衫破烂的少年,久久之后,她自言自语地说道:“师父,我一定会替你报仇的!步思浩吗?……好丑的字,这到底是给谁立的破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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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歧山脉位于赤升大陆南端,东西绵连万里,地势极尽起伏之变,然以一人之微,无论置身于其中何处,均仅见山是山,见谷是谷而已。
常唯阳似乎并不急着回天心教,因此,几人并未御器飞行。
下山后,向南行走,行不多远,便是聚容城。
若从高空俯瞰,聚容城与通歧山脉若即若离,原为大道交汇之城,往来商旅行客,络绎不绝,无比繁华。
然自阎血老祖于数十年前兴建角血宫以来,城中无故失踪者日增月益,城中百姓人人慌恐,离城牵居之人绝多,往来商旅行客为避免其祸,亦皆绕行而过,至今,此城几已为荒城一座,仍居于城内而不离开之人,俱为老弱病残,离死不远,已难做远行者。
一行六人,进城之后,找了一处破落府邸,暂作客宿之地。
众人自寻废弃的房间,略作清扫,作为暂宿之舍。
小桃仍晕迷不醒,自是由勾福代劳。
众人都安顿好后,常唯阳对柯月雅与田成济道:“我有一事要办,须单独离开一日,估计明日清晨便可回来,你们必须在此处等我。近来妖邪之流暗暗涌起,以你们两人的战力,一般妖邪自不是你们的对手,不过妖邪诡计多端,手法毒辣,我担心你们临敌经验不足,恐有危险。我将以‘镇邪符’布下僻妖结界,助你们自保。但你们千万不可乱跑,若有相违,我必记入‘门人过’,作为惩罚。”
“门人过”是天心教记录门中弟子言行过失的一项举措,过失累计甚多的人,会有被逐出师门的危险,因此在天心教中极有威慑力。
交代完后,常唯阳便自行御剑离开聚容城。
此时已是正午时分,步思浩走进安顿小桃的房间,见她仍在昏迷之中,便悄悄的走至床边,坐了下来。
对于如何安置小桃,步思浩是大感头痛,苦思良久,亦未有头绪。
此刻,看她睡得甜滋滋的,又别有一番风味,忍不住便想去亲她一口,但随即又忍住。
步思浩暗忖,若如此,与她的关系必越陷越深,柯月雅这样清丽高贵的人,怎么可以容忍二女共事一夫?
便在此时,小桃悠悠转醒。
她一睁眼睛,便看到步思浩愣愣地看着她,她微微一笑,说道:“相公!这是哪里?我怎么了?”
步思浩一惊,担心隔墙有耳,说道:“你别那么大声!没什么,昨天你突然晕过去了,到现在才醒来。”
小桃低声说道:“相公,你不要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