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黎陌蹲在地上整理书架下格的书，季常恩蹑手蹑脚进来，蹲在他旁边不动声色。黎陌见不对劲，搁下手里的书，转过来面对季常恩。季常恩穿一袭长白裙，头发自然垂落，黑眼圈被粉底遮得不明显。托着下巴对黎陌说：“黎陌，我们不要查我爸妈的事了好不好？”语气夹杂无奈与乞求。
黎陌两手握住季常恩的，“发生什么事了？”
摇头。
迟疑。
开口。
“黎陌，你告诉我，这件事是不是和程衍的爸有关？”
黎陌愣了几秒点头，然后摸摸季常恩脑袋，不说话。
“黎陌，算了吧，都这么久了，查出来又怎样，我爸妈也不会活过来，现在大家都好好的，我不想……不想……程衍受伤。”季常恩埋头，声音越来越小。
松手，起身，黎陌冷冷地问季常恩：“程衍找过你？”
这种冷让季常恩心寒。
季常恩站起身，“昨晚他喝醉……”
有客人进来，黎陌撇下季常恩上去招呼，季常恩话都没讲完，一个人瓜瓜地被遗留在那里。
黎陌回头，季常恩已经离开。
追出去，却再也看不见人影。
绿灯亮了，季常恩立在斑马线这头发呆，对面已走来一大波人，季常恩多想自己被淹没在人群里，谁也看不见，谁也找不着。
黎陌，你知道吗，七年来，我从没见过程衍如此颓丧，烂醉，就像丢了整个世界。他告诉我，他爱我，只是因为他爸是害死我爸妈的帮手，他不得不选择离开我。他抱着我哭，拉着我让我重新回到他身边。可我拒绝了。因为我是爱你的呀，黎陌，因为你，我装不下其他的人了呀。
一大早起床秦甄顶着乱蓬蓬的头发，打着哈欠出来见到睡在沙发上的程衍，季常恩又不在，秦甄以为撞鬼，程衍什么时候进来的？
洗漱完过来使劲摇程衍，一股酒气，程衍翻身摔下沙发，朦胧中一张诧异的脸。程衍右手扶额，环顾四周，季常恩的家！昨晚发生了什么？程衍一回想，头就犯疼。
“你昨晚喝多了？”秦甄问他。
程衍晃脑袋，喝断片了，不记得在超市喝完酒之后的事。“你姐呢？”
茶几上留有纸条：程衍，小甄，饭桌上有早餐还有醒酒粥，如果冷了记得热一热再吃。
季常恩丝毫没提自己的去向。
“我先热热粥，你去洗漱下。厕所有新毛巾还有新牙刷。”
秦甄转身向厨房走去。
程衍洗漱后秦甄已热好醒酒粥，坐在座位上等着他。闷着头喝粥，吃早饭。秦甄打破沉寂：“我找到驾校了，已经考了科目一。”说完后衬着脑袋看对面的程衍。
程衍没起头，淡淡”嗯“了声。
“小恩姐过几天生日，你能陪我去给她买礼物吗？”
知道自己的请求被答应的概率小之又小，但秦甄抱着可以一试的态度还是问了程衍。
小恩的生日？程衍抬头，他竟忘了下周六就是季常恩的生日！微微皱眉，慢慢舒展开，问秦甄待会儿就去还是另有时间。秦甄乐了，即使她知道他答应是因为季常恩，但这也让她欣喜若狂。
一路上程衍心不在焉，想着昨晚是否有说错话。旁边的秦甄看在眼里，却不拆穿，将程衍带进百货公司。
秦甄打算送一双高跟鞋给季常恩。她认为季常恩老是穿帆布鞋，球鞋或平底鞋，很少有见她穿高跟鞋。高跟鞋不是每个女人年轻时候的幻想吗？
琳琅满目的高跟鞋让秦甄眼花缭乱，她每一双都觉得超美，店员取出一双银光闪闪的高跟鞋，对秦甄说这是限量款，全国就十双。秦甄看呆了，太美了！等等！限量款！岂不是很贵？看标价，接近一万的价格。心里狂吐血，一万是秦甄辛苦工作三个月还不吃不喝才能攒下来的金额！程衍在一旁看见秦甄发光的眼睛，走上前问秦甄：“你们女人都喜欢这种？”秦甄目光还锁定在天价高跟鞋上，狂点头。店员开始游说秦甄试试，秦甄本想狠心走远，但耐不住来自高跟鞋的诱惑，在程衍和店员的注视下穿上blingbing闪亮亮的高跟鞋，起身站在镜子前，秦甄自己都惊呆了，完全就不想脱下来嘛！整个人的气质都提升了八个梯度！但一想到一万的价格，秦甄很快耷下脸，脱下鞋子，跟店员说了声再看看拉着程衍要离开。
程衍突然转身，从钱包里掏出银行卡，对店员说：“这双鞋给我包起来吧。”店员本来被秦甄的不消费弄得不爽，心中嘲笑没钱也敢来这里逛，结果没料到居然是个大主儿。哈着腰接过卡，说着好的，请稍等。秦甄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忙掐程衍的胳膊，压低声音，“很贵也！”看着店员把打包好的鞋子递给她，她不愿接了。店员尴尬笑着给程衍，说着欢迎下次光临，送走了两位尊贵的顾客。
“钱多了真是不知道往哪里花！”秦甄气鼓鼓地走在前面。程衍追上前，伸手递给她鞋子，”该花的时候还是要花。“秦甄摆手，一脸不高兴，”这是你送给小恩姐的礼物，那需要你自己亲手送给她。我再买其他的礼物。“然后又走在前面。
程衍提着袋子，继续追上去，再次递过去，”送你的！“
秦甄停下脚步，扭头望着程衍指着自己确认：“送我？”程衍点头解释：“刚才见你很喜欢，所以就买来送你。”短短一句话，把秦甄所有的感性激发出来，程衍的脸很真诚，可是他却并不喜欢她。“你对每个女人都这样？”秦甄直视着程衍的眼，她希望听到程衍真实的回答。
“并不是。”程衍把装鞋子的袋子塞给秦甄。
目光坚定，程衍没有撒谎。
可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是因为自己是季常恩的妹妹？
“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了？”秦甄的直白再次吓住程衍。程衍擦汗，秦甄一脸坏笑。“那我收回鞋子。”说着假装要抢秦甄手里的袋子，秦甄死死抓住，哪有人吐了口水还有收回去的道理？！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白破费的，这种金钱关系我也最不喜欢了，要不我以身相许作为报答好了。。”
秦甄越说越离谱，程衍加快速度往前走，秦甄在后面追着程衍开玩笑。
“你刚才真的超帅，你看到那个店员脸色都变了吗？哈哈哈哈哈哈……”秦甄马上表演店员瞬间转化的表情，逗笑了几天都心情郁结的程衍。
阳光洒在倒走面对他的秦甄脸上，程衍心跳漏了一拍，其实这个女孩，长得挺好看。
秦甄哼着小曲儿开门，季常恩正在一遍又一遍地拖地，连她回来也没发现。拍她后背，季常恩才回神。“怎么了？你们个个心不在焉的。”秦甄夺过季常恩手里的拖把，她早已发现季常恩的焦虑强迫症。季常恩瘫坐在沙发上，“我有时候在想啊，黎陌是不是并没有我想的那么好？”撕了包薯片，打开电视。秦甄放下拖把，坐在她身边，”这么讲吧，与其说你喜欢的是黎陌，不如说你喜欢的是那个让你义无反顾等了七年存在你回忆里的黎陌。“季常恩往秦甄嘴里塞薯片，好像说的是这个理儿。”程衍早上走的？“突然想起程衍。秦甄”嗯“了声，然后有些抱歉地对季常恩说：”小恩姐，我喜欢程衍哥……”
“我看出来了。”季常恩拍拍秦甄肩，“不要觉得抱歉，我和他已经没什么了。”
真的已经没什么了吗？季常恩问自己。
“准表姐夫没打电话来？”
季常恩看了眼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并没有来电显示。也就是说，从季常恩离开“几道”到回家的三个小时里，黎陌一通电话也没有！季常恩觉得憋屈，但还是决定自己先投降，准备给黎陌发短信解释昨晚程衍的事。可打字打到一半，季常恩觉得明明自己没有错干嘛还要解释那么多，于是又删掉一长串的字。把手机丢在一旁，蹲在沙发上抱着蜷缩的双腿脑袋放空。
下午七点左右，是“几道”关门的时间。黎陌收拾完一切坐下，拿出兜里的手机拨通了季常恩的电话。
“还在生气？”
“没有呀，我生什么气呀？”季常恩酸酸的语气。
黎陌看着电脑里程前的百度资料，“常恩，犯了法就该得到法律的制裁，何况那是害死你爸妈的凶手！”
墙上，季国礼和苏淼的照片让季常恩久久无法反驳黎陌的话。是的，黎陌说的都是对的，爸妈死的不明不白，作为女儿，找到事实才能给九泉之下的二老一个交代。可为什么偏偏是程衍的爸爸？于理，她应该站在法律的立场，将程前绳之以法；于情，她应该考虑程衍的感受，不愿让程衍再受一点伤害。
“黎陌，这就是你不让我参与调查的真实原因？”
“……你太善良，心太软……”
“可我觉得你有时候太固执己见，认定的事不管如何都要完成，我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我怕得很。”
“常恩，你没问过我和渔渔妈妈的事……”
季常恩不愿问，也不想问。她知道百合花为她而插，尽管她自己不去承认黎陌对他前妻还存有的感情。那是过去式，她可以自动过滤，现在和未来是她季常恩，她便觉得很意满心足了。
“渔渔妈妈和我一起长大，我爱过她……”黎陌视线移到桌子上的百合，往事历历在目。他当然感受到电话那头季常恩的小小不悦，忙安抚季常恩，“当时年轻，觉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感情便是爱情。后来我当兵，渐渐少了联系，直到有一天我在秦江收到她爸的来信。”
“信？”
“是的，就是让我提前退役的那封信。”
“写的什么？”
“她……她不顾父母反对和一个男人私奔，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怀孕，因为我们那里还比较传统，她爸将她藏在家里，不让她踏出房门一步，直到在家里……难产而死！……”黎陌的声音充满感伤和愤怒，季常恩冷静听他讲完。“两个老人把孩子养到两岁，但经济上和身体上都有困难，找到我妈给我写了封信，让我回家可以帮助他们，我向上面反映了情况，得到特许后退了役，之后我就以渔渔爸爸的身份将渔渔带到自家来养。。”
“那个男人呢？”
“谁都不知道那个男人的真实身份。”
可这些又与之前聊的有什么关系？季常恩不过对那个女人唏嘘不已，对黎陌的大情大义心生崇敬罢了。不对，黎陌没结过婚，也没有自己的孩子！季常恩心里掠过一丝安心。也大概明白黎陌对犯法的人的仇恨，可能是源于那个女人，也有可能源于她季常恩。
“那我……算是你的第一任？”
季常恩红着脸问。
“嗯。”黎陌从悲伤情绪里抽离，深呼吸，“可惜我没能成为你的第一任。。”
黎陌，在我的字典里，暗恋也算是恋爱一场，所以你仍然是我的第一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