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说太子派人去找苏航了。”皇上的脸色伴随着他的声音一同冷了下来。
作为陪伴皇上多年的贴身太监，皇上的这句话一出口，张振便明白了他是在想什么。
“陛下，或许太子真的只是无聊，想找点新奇的东西，苏将军与太子私交甚好……”
“够了！”张振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皇上粗暴的打断了。
“太子无聊，想找些新奇的玩意？这种话亏你能说的出口，现在的这个局势，你以为太子会和你一样还有心思想一些奇巧的玩意吗？他是太子，在这个位置上已经坐了这么久了，究竟是他看不清局势还是你看不清？”皇上的话带着愤怒，同时也带有一些惊恐，虽然言语中处处都在训斥张振，但是却明明是在指桑骂槐。
张振就在一边，听着皇上发泄怒火，他并没有言语，因为在宫中呆的时间太久了，他很明白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话，更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当然他也明白什么时候应该说什么话。
服侍了皇上这么多年，在这个幽深的皇宫中，最了解皇上的人并不是哪个嫔妃，而是他。
太子派人去找苏航的这个举动明显的触动了皇上一直埋藏在心底的隐痛，这个时候他还是沉默一些比较好。
“太子，苏航，好，很好。”皇上原本是半卧在软榻之上的，如今却猛地坐起身来，右手重重的砸在了面前的案几上，原本装满了温热的水的杯子在拳头的震动之下倒了下来，温热的水泼洒在案几上，最后沿着案几的一角滴滴下坠，在这寒冷的天气里变得冰凉。
张振在水流出来的一瞬间就准备收拾收拾，可是皇上却魔怔般的盯着那一滴滴坠落的水滴，只是说了一句：“不要动，随它去吧。”
张振原本伸出的时候瞬间停在了半空中，僵了一下，然后他慢慢的收了回去。
皇上没有理会张振的动作，他看着桌面上的水一滴一滴，每一滴似乎都滴在了他心中最隐秘最痛的那个地方。
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闭上眼睛的他看到的是另外的跳跃的画面。
那时先皇还在，少年的他和自己的几个弟弟策马、游玩、学习、……好不惬意，皇子的尊荣给了他们极大的方便与乐趣，那个时候他们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忧虑。
可是当渐渐年长之后，似乎不知不觉中兄弟们便不再亲密无间，大家都在若即若离的疏远着，特别是在看到他们看向自己时那略带戒备的目光，他明白已然不能再回到从前。
十八岁的那一年，朝中大臣提议先皇立储，身为嫡长子的他理所当然的入主东宫，成为了当朝太子。
华冠锦服，尊享的地位，在朝臣的参拜中，他看到了两个弟弟眼中戒备的目光变成了警惕，变成了嫉妒，甚至变成了仇视。似乎他抢走了他们应得的东西一样。
多年的东宫生活让他对着两个弟弟的目光也渐渐的习惯了，虽然他还是觉得不是很舒服。
直至先皇驾崩，他登上了那九五之尊之位，坐拥江山美人。这时，那两个弟弟的眼中已经没有了仇视，剩下的只是一片冰冷。
他心里明白那代表了什么，但是因为初掌皇权，手中有强大的力量，再加上顾念兄弟情深，所以他没有动手。
坐上了这个位置，很忙很累，而那两道冰冷的目光也不再出现，不知是消失了还是隐藏了起来，总之他渐渐的将这件事情看淡了。
然而，事情总是发生在自己警惕性最弱的时候。
五年前，那一场兵荒马乱让斜阳都愈发鲜红。
无数鲜活的生命变成了胡乱堆砌的尸首，在时间的飞逝中化为累累白骨；血色的大地映红了天幕，直至新草长出也带有丝丝猩红；朱色的宫城外满目疮痍，从破损的孔洞中可以遥望到颤动的皇权。
那一次****，颤动的不仅仅是皇权，更是他的内心。他终于明白，有些事情是不能姑息的，有些人是不能放过的，有些杀机是不能纵容的，即使它隐藏幻化，也终究是要被灭杀的。
那一次他更深刻的体会到，皇城不仅仅是皇城，它也是战场，一个随时可能爆发战争的战场。
也是那一场****使得国力大减，让北边的燕国有可趁之机，最终导致了六皇子刘宇浩燕国为质的发生。
那个时候抉择对他来说太难。
太子固然不能选择，安王、英王、宁王都有自己的母亲护着，余下的便是几个未成年的稚嫩皇子以及当时还未封王的六皇子。
当然那时的六皇子也是有人护着的，这个人就是他的养母，也就是英王的生身母亲慧妃，可是在自己看来，那毕竟不是六皇子的生母，他的生母虽然也一度得到了自己的荣宠，但是终究红颜薄命，过早的便香消玉殒了。
他没有顾念慧妃的反对，执意将六皇子送往了燕国，万幸的是六皇子并没有抗旨，只是在退出文华殿的时候看了自己一眼，那眼神自己一直都没有忘记，充满了决绝、失望、冰冷多种感情，但是他并没有看到仇恨。
皇上似乎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种眼神，他一下便惊醒了过来，而案几上的水已然流尽，只剩下点点的水渍在泛着寒光。
不过还好，他这次回来倒也显得成熟了不少，这一点让皇上的心里很是宽慰，也曾想过他有可能也能明白自己当年内心的苦，或许就是这样吧，他回来时候说的话，他的表情，自己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在接受了封王赐府之后，在自己的眼里，睿王也算是很平静的过着自己的王爷生活，没有任何出格的地方。
不过就是这看似平常的宁静倒让他觉得自己看不透这个儿子了。
转念想回太子，皇上的心又剧烈的颤动了起来，同样的身为嫡长子，他一直对这个儿子都寄予厚望，希望在自己百年之后把江山托付，可是如今他……
皇上不愿去想了，他只是将目光从案几上的水渍上转移到了一直站在旁边默默守着的张振说道：“你说东宫易主的这个预言准吗？”
张振的眼皮微微的跳动了一下道：“陛下，您刚才已经说了，随他去吧。”
皇上微怔，倒是明白了张振的意思。太子只是派人去了找了苏航而已，至于是不是真如自己所想的那样，苏航又是如何答复的，这些自己现在也只是猜测而已，并没有任何的证据，如果就此废掉太子，那么也难堵悠悠之口，倒不如随他去，看看事态的发展再做定夺。
“老东西，这个宫里要论聪明，你也是数一数二的了。”想明白了皇上指着张振说道。
“奴才也只是在陛下身边呆的时间比较久而已。”张振笑着说道，只是声音听起来有些悠远的味道。
太子的人去了太傅府的消息睿王并不知道。此刻他正在让冯锐指点自己的练习呢。
冯锐在这里很自由，很多时间其实睿王其实是见不到他的，如今见到了，当然不会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
在认真的观察了睿王的练习之后，冯锐也是煞有介事的指导了一番，论智谋他和睿王相差的的确不小，不过在武功上他到还真的有指点睿王的资格。
“这段时间我也经常看到殿下你在练习，进步的确挺大的，无论是身法还是剑法的施展都已经有了雏形了，在勤加训练也会小成的。”
“也会小成的？”听了冯锐的话，睿王有些尴尬的咧了咧嘴。
在自己看来已经颇具成效的身法剑法在真正的大家面前竟然也就只是刚刚入门而已，还需要勤加训练才能小成，这个打击还是有些大的。
冯锐当然听明白了睿王话中的意思，他说道：“殿下如今的练习虽然看似飘逸灵动，但是在我看来其实还是有些生硬的，要想真正的达到大成，这样是没有希望的。”
“你的意思是？”睿王有些疑惑。
“武艺并不是练出来的，是要在实战中才能更好的明悟的，只有在刀光剑影，生死瞬间才能最大的提高，曾经的我也以为出山前我便是佼佼者，后来才知道原来自我感觉只是假象。”冯锐若有所思的说到。
对于冯锐的话，睿王没有反驳，这样的道理他肯定明白。
“冯锐。”睿王看了看他很认真的说道：“其实当年我救你只是一个巧合，你没有必要呆在我的身边保护我。”
“殿下，虽然你救我是一个巧合，但是也是一个事实，原本应是白骨之人又怎可放弃自己的承诺。”冯锐没有想到睿王这么快便揭开了他的目的。
看着他这副样子，睿王无奈的摇了摇头，“朝堂不比江湖，远不是你想的那样快意恩仇，这里会有你始料未及的危险，我并不想将你牵扯进来。”
“命都是殿下救的，又何必谈什么牵扯不牵扯的。”
面对这样执拗的侠者风范，睿王也明白自己段时间内是改变不了他的想法的，而且他隐隐觉得，朝堂风云将起，这冯锐或许会是自己的一大助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