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首将黄放送出孟婆山庄,此时天色已黑,清新的山风掠过空旷原野,叫人神清气爽,似乎什么烦恼都不必放在心上。
俩人一路上难得的默然不语,看着黄放慷慨决然的神情,文白首忍不住问道:“二十年一次的机会,你真的就这样放弃?”黄放还是沉默,又走出几步才说道:“那天在小木屋,我和那老头打完之后问了他一句话,我问他我和你谁更厉害些。”文白首忽地停下脚步,对这个问题又是惊讶又是好奇。黄放也停步转过身来:“那老头说如果是现在较量,我绝不是你的对手,但是三五年之后就很难说了。嘿嘿,你小子也是这样认为的吧?”
文白首脸上似笑非笑,答道:“确实如此。”黄放耸肩道:“这就是了,不服气归不服气,想想也有可能这样,何况现在我伤得不轻,和你较量肯定输得很惨,嘿,我才不要在那么多人面前丢脸呢。”
文白首拍拍他的肩膀,微笑道:“娘的那么多废话,这可不像你啊,找到弟妹后快给我滚回来,你也很想知道那本秘籍是不是真有那么厉害吧?”
黄放猛捶他一下,赞道:“娘的,还是你小子了解我,我一定赶回来,你可别输了别人累我丢脸。”说罢转身就走,没走出几步又回头道:“答应我一件事情。”文白首咬着嘴唇用力点头。
“你要笑可以,但是要我走远了听不见了你才能笑。”黄放正色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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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绵延不绝的笑声回荡在原野之中,惊起夏虫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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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放向西赶了一天的路,穿过一片片树林和一条条溪水,别说是方绪,便是连野猫都不多一只,他多次怀疑是不是云开给了他假消息,但想想那副憨厚正直的模样,也就硬着头皮继续前行,终于在日落时碰到一个放牛的老农,说是确实有一个浅粉衣裳的佩剑少女从这个方向经过,这才心下大喜,加快脚步飞奔而去。
挨到入夜,黄放实是感觉精疲力竭,毕竟是粒米未尽地连续走了一天,况且内伤未愈,这便在树林内找了个稍微干燥开阔的地方躺了下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将身体彻底放松下来。此时正值夏末秋初,天气却还热得出奇,湿热的晚风吹过林叶发出沙沙声响,土地里白日吸收的热气也慢慢散发出来,整个树林就像大蒸笼一般。黄放躺下后更感觉闷热难当,连衣裳都被汗水浸湿,浑身经脉愈发刺痛无比,被封月所伤的后遗症渐渐显现出来。他学剑的几年里,师兄从来没有教过他内功,如今一点内力的积累,全靠他在练剑时为完成一些不合常理的招式,才去自己琢磨出来,虽然文白首刚刚教他红芒气,但哪曾想到以他如此高明的剑法,却是连最基本的内功原理都不知道?
也正因如此,黄放对自己体内发生的异变束手无策。那丝丝封月寒气似乎在他的经脉里潜伏多时,此刻趁他彻底放松身心,像是受到召唤般,瞬间现了形,在他体内肆无忌惮地游走,并渐渐地聚丝成线,越走越快,将身体里的热气飞也似地挤出,以至于冻得瑟瑟发抖。更要命的是,当黄放想要坐起身来,身子却僵硬得像一坨冰块般不听使唤,而且意识越来越模糊,挣扎两下又直挺挺摔倒,惨叫一声老子要挂了,这便晕了过去。留在他脑海里的最后画面,是两个女人的面容,一个是他娘,一个是方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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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放恢复神智时,只感觉身体依旧冰冷僵硬,而且还湿透了,原来不知是什么时候下起了雨,月亮和星星全都隐没在乌云之后,树林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只剩下耳边淅淅沥沥的雨声。黄放尝试动动指尖,仍是有心无力,而且连呼吸都变得异常细微缓慢,仿佛随时有被雨水打断的危险,就在他无奈等死时,突然听到一前一后两个脚步向他这里飞掠而来,他赶紧大喊救命,却无奈发现,连喉咙都不听使唤了。
说巧不巧,那两个人刚好在他身旁空地同时停下,区别就在于,前一人落地时脚步颇为沉重、且微微喘气;后一人则几乎不闻落地声,且气息稳定平缓,显然在内力和轻功上都胜过一筹。两人在黑暗中对峙片刻,后者娇笑道:“乖侄女,多年不见,你的功夫可精进得很啊。”听声音,说话的人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子。前者则冷哼一声道:“林姑姑,你要想从我这儿打听我爹爹的下落,可就找错人了。”
那人话音未落,黄放又惊又喜,几乎就要从泥地上一蹦而起:这冰冷的语调、这决绝的范儿,不是方绪还能是谁?追了一天都没能见到人影,却在自己如此狼狈的时候碰上,黄放恼恨得就想破口大骂贼老天,问题是他现在不能说不能动,跟块泥地里的烂木头没什么区别,倒是那被唤作“林姑姑”的女子开口说话了:“小绪,姑姑哪敢对你动粗,只是想借你的封月一用,到时请你爹爹来取回便是。”方绪冷笑道:“那就过来拿。”
只听刷的一声,清凉甘霖像是变成了凄风冷雨,什么孤魂野鬼花妖树怪通通被唤了出来,在树林里肆意尖叫飞舞,甚是慑人。即使看不见也知道,封月出鞘了。面对这把名动江湖的神剑,以及随之而起的诡异景象,那“林姑姑”也不敢大意,运起内力护住周身,凝神以待。
天空一声闷雷,方绪首先发难,挥剑向“林姑姑”刺去,“林姑姑”娇笑一声,也听不见她取出什么兵器,就这么迎身扑上。两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战作一团,初始的时候,方绪还能凭借封月神威逼得“林姑姑”不住退让,但十数招之后,“林姑姑”终于还是凭借深厚内力和快绝身法抢得上风,更邪门的是,她出招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以至于到最后只听见雨声和封月的风声,就像只剩方绪一人在雨中舞剑一般。
这边厢,随着封月剑气的激发蔓延,黄放体内的寒气刹时暴长数倍,而且再也不像先前一般循着经脉匀速游走,而是犹如困在体内的几百只正在寻找逃生路的猛兽,毫无规律地乱冲乱撞。黄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和经脉不住膨胀,似乎随时可能会爆裂开来,而且心脏像个大皮鼓一般被落在身上的雨点猛锤,呼吸陡然中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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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姑姑”娇笑声又再响起道:“小绪,快些留下封月吧,要是失手伤了你,叫姑姑如何向你爹爹交代?”方绪刚想斥回,脚下却不知拌着了什么东西,突然向后倒去,封月的剑意也随即减弱。见此良机,“林姑姑”飞身抓向方绪,眼看就要得手,小腿却突然一凉,触到了一把利器,也亏得她反应极快,立即平身跃起,否则怕是整条小腿都被卸了下来。
方绪早就清楚以自己眼下功力,即使手握封月也不是“林姑姑”的对手,这才想到了佯败的计策,收敛起封月的剑意,并悄悄横在身前,没想到“林姑姑”不仅机变躲过,还能继续进击,这便轮到她猝不及防,被一指点在肩头,在空中掠过数丈才摔落下来,落地时双手不听使唤地向后摆出,封月不知扎到了什么东西,紧接着便听得一个男声猛烈嘶吼,“啊”的一声回荡在漆黑的树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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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姑姑”陡然听到黑暗中一声半人半兽的吼叫,且就在自己身前不远处,大惊之下怒喝道:“何方妖孽!”黄放从泥地一跃而起,应道:“你爷爷!”同时羚羊出鞘,一招“不成方圆”夹着雨点卷向“林姑姑”,他瘫在地上那么久,早已经满肚子窝囊气,又恼她伤了方绪,于是一上来就使上全力,端是威猛无匹。“林姑姑”似是不敢掠其锋芒,“咦”的一声轻呼便侧身避过,黄放也不恋战,冷哼一声:“老妖婆还藏了帮手!”便转身横抱起方绪,踩着逍遥步法一溜烟隐没在密林中。
“林姑姑”一来对这个神秘出现的小子似乎颇为忌惮,二来小腿被封月划过处正隐隐发凉,怕是已经伤了经脉,这便不作追赶,而是任由雨点淋了半晌,才幽幽说道:“原来你在这里,为什么不帮我?”一声叹息从她身后传来,不知道那人是什么时候来到这片林子里,沉声道:“不到万不得已,我不能正面得罪了方一桥。”“林姑姑”冷哼一声,便不再答话。沉默许久,那人又道:“那小子和他有点像,对吧?”“林姑姑”微微点头,语气里似乎隐藏些许惆怅:“是。”
那人道:“要不是他说了话,我还真以为是他。不过那小子还真有点邪门。”
“嗯,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藏在这里。”
“我的意思是,连你都不知道我在你身后,他是怎么知道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