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山以后,我和李凌云之间总涌动着一股莫名的暗流——应该就是叫做暧昧的东西。
看见他进来了,想要看看他的表情,发现他也在看着我,于是两人的眼睛慌不择路的挪向别处。
等他走过了,又偷偷地看一眼他的背影。自从过年发生事情以来,他一直安安静静的。拿个什么东西给我都是静悄悄的走到我桌前,也不说话就只是递给我,我也不好抬眼看他,只是默默的接住。
两个人就这样不需要任何表示的传递着暧昧。
认识都快一年了,很奇怪现在才来仔细的观察这个人。
他总是穿一些要么蓝要么黑的深色带领T恤,下面千篇一律的工装裤子。刚认识他的那会还挺酷的,染个黄头发,穿些日韩的流行服饰。现在就像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稍微特别一点的就是老在T恤外面罩一件工装白衬衣,要求打领带,他就把个领带当根项链一样挂脖子上。
原来真是没怎么注意他的穿着打扮。也从没在意过他是谁的儿子这样的问题。他老是找我的茬,我躲他还来不及,哪里会想什么接近他之类的。
唯一能让人想起他是老板家的孩子一点是,整天背个笔记本电脑包。那个时候好多人都只是听说,还很少有人买得起,动不动两三万一台。
每天他都在他的笔记本电脑上噼噼啪啪的敲打,走他身边过时,发现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不知道显些什么,完全看不懂。他的桌子上总摆着几本厚厚的电脑方面的书。
看他专注在屏幕上的样子,就像个标准工科男。对他逐渐产生起了好奇。有次和小美逛街,问她李凌云是个怎样的人?
“干什么?他那之后又来惹你了?”
“没有,不是。”
“那干什么对他好奇?你不会真以为他对你有意思吧?”小美有点反应过度,“他不可能喜欢你这样的,他就是好心帮你,你别看他冷冷冰冰的,实际上他小时候就那样,哪个同学怎么了,他还是跑前跑后的帮助的。比如我们班那个躁包王勇离家出走,都是他去找回来的。哪个同学生病了,都是他跑去告诉老师,比班长还积极。就是就是外冷内热那种人,看见你晕倒了帮帮你……,也不是内热,就是……反正他肯定不会……就是和你玩一玩……”
“玩我?”
“哎呀,不是,就是看不惯你作弄你一下……他不是跟我爸这样说过吗?”
看她长篇大论的,我也不好跟她讲更多的细节来证明李云确实对我有意思。我只能说,“人家议论我,说我勾引他。”
“啊?这些人怎么净乱讲。”说完又盯着我的脸研究,“你不会真对他有什么想法吧?”
“怎么会?被他害的那么惨,再说我对比我小的没兴趣。”
“真的?”
“嗯。”
五一之前,公司开表彰会,召集各部门年轻的女孩子去当司仪,统一的服装是一条银色裹身齐膝背心裙,配上高跟鞋,小美拉着我去做了齐刘海的披肩直发,画了个淡妆。大家看见我都说是大变身很漂亮。站在主席台边上的我感觉自己很不自然,比得奖的青年才俊们还要紧张。
李凌云和涂部长他们坐在第二排,他看着我不转眼,和他对视的时候,我的脸一定是红到了脖根。我尽量表情自然的平视前方,但总能感受到李云那灼热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我身上,弄得我更加紧张。
表彰快结束时,廖主任和一个派头十足的老板站在一起,不时的用眼神示意他看向我这边,还不停的耳语着什么,我很疑心他们是在谈论我,心中隐隐不安。
晚上在酒店聚餐,我们部门的人聚在一个包房吃吃喝喝,李凌云白天在会场还看见一眼,现在却不知道哪儿去了。
突然听见外面很吵,有人打开门准备看热闹,门外是廖主任和白天那个老板模样的人,有人说是李老板,我问是哪个李老板?有人说这个都不知道,原来公司的老板呀,李凌云的爹嘛……
他喝了酒的样子,瞪着眼睛火很大的吼着前面的人,看见门里的我,跟身边的人一嘟嘴,“把她带过来!”进来两个人不由分说的拽着我就走,同事们嚷嚷着,“呃呃呃,干什么?”廖主任伸头进来说,“没事儿,没事,其他人接着吃你们的。”
“跟你妈一个,贱相!这公司都姓赵了,你干什么给他们弄那个概念房?吃里扒外想气死老子,你还特么呆在这儿干什么……让老子在你姑爷那帮人面前丢脸……不晓得哪根吊毛生出你这么个玩意……”各种污言秽语在骂着他儿子——李凌云。
有时候很疑惑,人为什么可以对自己的孩子用尽一切想也想不到的恶毒字眼去侮辱去诅咒。
李云垂着眼低着头面无表情的一动不动站着。
我进去时瞥见他嘴角都破了,一脸的水还是酒。他看见我进来,火气上涌,盯着他父亲想要说什么又忍住没说,只咬了咬腮帮,把脸稍稍偏向了一边。
他爹一把抓着我的胳膊攘到李凌云胸前,“就这么个玩意你都搞不定,还拿便宜让她占,弄得特么的到处有人跟我说,老子的儿让人下了套……。”
我完全听不懂他爹在说些什么?什么便宜?什么下套?我刚想张口,被李云一把拽到身后,他两手紧紧的抓着我的两只胳膊,我感觉到他在微微颤抖。
他爹狠狠的一脚蹬在他腿上,我们俩一个趔趄退到了墙角。廖主任抱着他爹劝着,“莫打老,莫打老。”
过程中我穿着高跟鞋的脚崴了一下,疼得我啊一声。他背着身伸出手来扶我,他的手接触到我手臂内侧敏感部位,我赶紧拨开他的手。
“你要不搞死她,老子找人帮你搞,马拉个币滴,仙人跳跳到老子头上来了,老子让你死的很难看!”完全就是个黑社会流氓的狠毒样子,让我想到那年在火车上遇见的那帮流氓,仔细一看他爸爸的脸,换了穿着不就是坐在我和侯春对面的老大。
我惊惧不已。
他想过来拽我,李凌云死死的背着我,用手推攘他父亲,吼着,“别动她!”他爹劈头盖脸的耳光,其他人一窝蜂上来拉扯。我只能捂着头缩在李云背后不敢动弹,想不明白我为什么会牵扯进他们父子的战争中。
“她根本就不认识董二娃他们,我说什么你们都不信,我什么都没干?你和廖叔一样永远都不会相信我,我跟她什么事都没有,她威胁我哪样?你让她走!”李凌云喊着。
“你以为这些贱货会放过你这种小开,她知道你有个老板爹,还不扑上来?这些逼货眼睛里只认钱,她在那儿放长线钓大鱼,你懂个卵?”劈里啪啦,嘴里的唾沫和眼中的火焰齐飞。“你什么都没干?那今天就在这儿干,干了,老子拿钱砸死丫的!老子今天就教教你如何收拾这种货色,给脸不要的玩意儿,还想钓我儿,我让你屁都得不到格!”说着又来拽我,李凌云死死的护住我。
“你以为我和你一样畜生吗?”看见我的手臂被他爹抓出一根根红道道,李凌云崩溃的喊着。
又是一阵噼里啪啦,打在他身上的声音和波及到我的力度,让我感到他爸爸下手是多么的狠!我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却能感受到他的泪。
“李云儿,你今天要不当畜生儿就不准出这个门,老子不阉了你才怪。”
又狠狠地指着我说,“你是想死的紧!”
我们俩被锁在了这个包间,我尝试着开门,使劲拍门也没人应。李云坐在地上,背靠着墙。我想张口问,看着他一塌糊涂的脸,只好闭上嘴。我们就这样一人靠着一个墙脚,不晓得过了多久,睁眼看见他拿着个酒瓶一口一口的猛灌着。
最后廖主任来开了门,跟李云说,“回去吧,你爸爸已经走了。”李云跌跌撞撞的站起,他拉着我说,“跟我走……”
在马路边上打车。
“冷不冷?”他伸手摸我的脸,我扭头挡开。他摇摇晃晃的脱掉衬衫给我穿上,袖子很长,他边挽衣袖边笑。醉了真够看。
“走,我带你去看看我家。”我想要挣脱他的手,可他死死的抓着我的臂膀,他就这样连拉带拽的把我带到了他的家。
那种十几年前很高大上的住宅小区,小区里绿化带特别茂盛,一层二层被遮的不见天日。他家在中庭的高层。
进电梯时他就已经在又哭又笑了,看着他那个样子,我更不敢去挣脱他紧紧抓着的手了,但是心里却没有去担心他发酒疯会对我做什么,只是很好奇他要给我看什么。
他眼睛里涌出泪来,深深的坛子也装不住满溢的水,眼泪在脸上沟沟壑壑的流。他抽噎着边说边比划:“我这么丁点小的时候就一个人在这个家,自己睡觉,自己做饭吃,自己上学,自己回家。”
他扯着我一只衣袖一拽,我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在地板上,他一屁股坐在我面前,脱掉我的高跟鞋,把我的腿掰来摆去,最后我俩面对面地坐着,他抹了把泪继续。被他的泪怔住了,我就这样任由他摆布着,默不作声的看着他的独角戏。
“你看见没有,我六岁就一个人,整天这么大个屋就我一个人,楼下的保安一直都不知道我是一个人在家。”
“我天天还把家收拾的干干净净,就是想我老汉一回家就夸我两句,说我能干。”
“有时候没钱了,家里也再翻不出什么吃的,我饿得不行煮了锅白饭泡酱油吃。“
“有时候玩游戏玩着玩着睡着了,醒来觉得难受,又各人爬到床上去睡……。“
“我的班主任六年级了才知道我一人在家,她说我怎么这么可怜?呵呵!”
我心里想着,你跟我哭这些干什么?我也不是很想听。看着他声泪俱下的样子以及脸上身上的淤青,又觉得很可怜。
他两只胳膊搭在我肩上,说着说着两颗头也抵在一起。有好大一会没说话就这样静止着,我也不想搭他的话,也不想问他为什么这么可怜,妈妈呢?干什么去了?
可能是怕软软的问一句使他更加可怜吧。
“什么是仙人跳?”最后我气若游丝的问。
“我不可怜吗?”他喃喃地说着,还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惨世界里,“你不可怜我吗?”
他把我拖近一点,捧着我的脸问:“你不可怜我吗?”他凑过唇来吻我,我很想躲开,但是又觉得他已经很可怜了害怕伤害他就没动。
他拉着我的双手环在他的腰上。
“你今天好漂亮!”他含着泪的眼那样近的看着我,让我感受着他熹微的鼻息,和刚才那一吻的热度。于是内心泛起阵阵的波澜,像一股热浪波及到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你不能只对我一个人笑吗?”
“你就不能只对我一个人好吗?”
纠缠了这么久,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我也不知道怎么对他好,他总是不耐烦,嫌我这嫌我那,诸多看不惯。这些是后话。
小美有次问我,“他爸爸那么恐怖,你还敢跟他在一起?”我也怕,可不知怎么就被命运的手推到现在这里。当他说让我只对他一个人笑,只对他一个人好时,满足他的愿望,对我这样一个随风飘的人来说也无所谓。
“你不是说你不喜欢他这种吗?”
“可他说要我……对他好呀……,看他可怜……有点。”
单纯的亲吻发展到实质性关系时也让我惊觉,可怜他也没必要如此献身吧,可当这一切发生时,整个人却完完全全融化在他的柔情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