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玦摆弄着手中的铁剪,笑着看着一步步走过来的渠芙。
若是换成别处,此人瘦削冷峻的下颚上绽放出笑意,衬着那股清冷的气质,倒也有几分仙气。可是现在,却是在地牢里,空气中散发着一阵阵的霉味,混着一种若隐若现的腐败之气,四周十分昏暗,只有偶尔路过的牢室小窗偶尔能透过来几缕光,却是杯水车薪,依然找不透地牢中的阴晦氛围。
邵玦就那么站在狭窄通道尽头的刑讯室里,带着笑,看着一步步走过来的渠芙。邵玦的脸,一半隐藏在阴影里,他的黑色面具也更显得阴森可怖。邵玦的旁边是一个囚犯,面上血迹斑斑,已看不出样貌,那人低着头,一头凌乱的头发垂到胸前,身上的血衣已被审讯的皮鞭撕扯得支离破碎。
邵玦的笑,此时就显得有些令人毛骨悚然了,他嘴边挂着那种邪邪的嘲弄的笑意,似乎就像是等着渠芙恐惧地颤抖。
可是渠芙依然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走着,就像那天她面对着邵嫣嫣和邵玦的挑衅。
血迹,依然一样鲜红,就像五年前那天她站在渠府门外所见到的一样鲜红,不过这些鲜血,又怎比得那里成河成溪的殷红。
渠芙也笑了,光线里的那一边脸上也带着笑意,两个人就像镜子里外的两个人,一模一样的笑,一模一样的讥讽,就都这样不甘示弱地对视着。
终是邵玦先移开了目光,他转身看向那个囚犯,铁剪的尖端抵在那人的下颚上,强硬地将那人的头抬起来,用力之猛让人怀疑那囚犯的下巴都要被人穿破,渠芙依旧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并没有上前阻止。
邵玦没有真的张开铁剪将那人的下巴剪开,而是将铁剪交给了他旁边一个刚刚一直隐藏在阴影里的手下,他转身面对着渠芙,终于开口说话:“怎么?景英伯的女儿果真勇敢如斯?面对如此血腥的场面竟能如此冷静。”
渠芙知道邵玦这是在说自己父亲景英伯的封号是追封,不如那些父母双全的世家子弟地位尊贵,但她并没有搭话,只是想直奔主题,快些结束这场对话:“你叫我来有什么事?”
渠芙本来已经做好离开袭勇侯府的准备,正交代清弦做些布置以最后一搏,不料却听到一名小厮传话,由人引着来到这里,说是邵玦找她,没想到竟然来到袭勇侯府的地牢里。
“只是请你来看场戏罢了。”邵玦这句话说得轻巧不已,音调徐徐,语气就像是一个公子哥在悠闲地逗弄着笼里的蛐蛐。
门外忽有人禀报:“禀九少爷,三小姐来了。”
“快请她进来。”邵玦道。
“九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邵嫣嫣还没进来,软塌塌的声音先传了进来,渠芙感到有点奇怪,她今日怎么不叫邵玦“阿玦”了,看来似乎是因为有下人在。
邵玦几步迎了上去,“嫣嫣,你可来了,这次出去,九哥带回了礼物给你。”
“让九哥费心了,难为九哥出去一趟还这么惦记着嫣嫣,上次你送我的那几棵红艳艳的牡丹,嫣嫣可是喜欢得很呢。”邵嫣嫣说完,向左一扭头,作恍然大惊状:“小嫂子原来也在啊,嫣嫣刚刚都没看见你呢,既然九哥带回了礼物,那送给小嫂子的,必然比嫣嫣得的礼物好吧。”
渠芙心道,这丫头定是猜到自己是分毫未得的,才欲羞辱自己。当下心中一片厌烦,道是平白不想呈口舌之快,但此话邵嫣嫣既然说了,自己定然是脸上无光的,便想走开去,哪想这通道的两侧是牢室,一端是刑讯间,另一端的出口正被邵玦和邵嫣嫣堵得严实,也确实是无处可躲。
最终,渠芙便转身直接进了刑讯间,她宁愿去看那个囚犯,也不愿与邵嫣嫣去争邵玦的宠。
这边邵嫣嫣自讨没趣,便撅了撅嘴,转身对邵玦软磨硬泡起来,想要探出在这种地方会是什么礼物。
渠芙看了看那囚犯,不免心下一惊,刚刚那手下已经动了手,此人的喉咙已经被剪开了一个大洞,皮肉外翻,血流如注,染红了那人本就肮脏的囚服。
渠芙压下了心头的恶心,转身看向刚刚那个手下藏身的阴影处,却不想,刑讯室黑暗的角落里,仅有一条长凳,并没有什么手下,四周也没有什么人,可是刚刚自己并没有看到那名手下出去,那人究竟去哪里了?
邵玦此时扶着邵嫣嫣跨进了刑讯室的门槛,邵嫣嫣此时闭着眼睛,看来邵玦是准备一个惊喜了,渠芙一点都不想知道是什么礼物,她乐得二人终于让开,便转身准备离去。
哪想到右脚刚准备迈出门槛,就听到一声尖叫,声音之尖锐几乎要穿破耳膜,这种声音,想也不用想,定然是邵嫣嫣发出来的,看来,这礼物,真的就是那名已经死去的囚犯了。渠芙皱了皱眉,头也没回,继续向前走去,不料眼前一闪,一人竟挡在门前,这人穿着一身黑衣,从头到脚都包裹地严严实实,只剩一双眼睛,正满眼煞气地看着自己。
渠芙无奈,看来是非回头不可了。便转回身去,果然看到了意料之中的一幕:邵玦从后面紧紧地抱着邵嫣嫣,让她无法动弹,两人正好面对着那名喉咙破了大洞的犯人,邵嫣嫣吓得小脸煞白,她挣扎着,留着眼泪,想努力躲避那一幕,而邵玦用头顶着她的头,就是让她看着,嘴里还在声音低沉地念念有词:“嫣嫣,你不是喜欢像那牡丹一样红艳艳的颜色吗?九哥就带你来看,怎么样,是不是很喜欢?”
渠芙心中大感快意,但又想着,邵玦用这么血腥的场面这么吓一个刚刚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着实是不怎么厚道,但渠芙心里终究是快意大过怜悯。
邵嫣嫣此时快要晕过去了,渠芙心里还纳闷,这丫头为何反应如此之大,按理说适应了就能平静下来了。
邵嫣嫣此时已经瘫坐在地上,邵玦站在那里,低头看着她。虽然在如此肮脏污秽之地呆了许久,他身上的月白长衫依旧纤尘不染。
渠芙看着邵玦朝着自己走过来,眼里带着一点吃惊,因为她觉得,邵玦这么对付邵嫣嫣,一定是有什么目的的,可是……又干自己什么事呢?
邵玦走到渠芙面前,一把拉起她就往刑架面前走,渠芙对扣上自己手腕的大力非常抗拒,一个劲儿地想把手抽回来,邵玦却无论如何都不撒手,渠芙就这样被他拽到了那名囚犯和邵嫣嫣的面前,邵玦又一个用力,把渠芙圈在了怀里,渠芙不习惯这样的触碰,使劲用胳膊肘抵着邵玦,想把他赶得远一点,但她发现,这样的挣扎是徒劳的,因为邵玦的胳膊越圈越紧,还把头放在了渠芙的肩膀上。
渠芙只听邵玦朝着邵嫣嫣说:“看吧,你嫂嫂就很喜欢这份礼物。麻烦转告三夫人,不用想着给我纳继室了,我心中的妻子,只有一个。”
邵玦说话的声音很轻,但在这件不大的刑讯间里,却十分清晰。说话时嘴里呼出的气,全都喷在了渠芙的颈窝里。
渠芙不免在心中感到好笑,虽说听说了这人之前有过一任妻子,但没想到二人感情如此深厚,真是,这人现在竟然尝试在另两个女人面前诉说着对前人有多么钟情,难道是想引起她和邵嫣嫣的嫉妒?只是邵嫣嫣对他有好感也便罢了,自己对他只有厌恶,无论如何是起不了嫉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