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太医不紧不慢地回答道:“侯夫人您放心,即使是在宫中,太医们的诊断结果也多有不同,所以您大可以等一等,等到贵府少夫人显怀之时,您就知道是真是假了。”
大夫人听闻此言,颇是沉默了一会儿,良久,终于带着笑意道:“郑太医您这是哪的话,我丝毫没有质疑您的意思,只是担心我这儿媳妇,她从小就身体不太好。”
渠芙心里不服,她虽然有瘦弱,但真的是很少生病,大夫人只不过是拿自己铺了个台阶罢了。不过这太医倒是讨巧,自己只是个贵妾,他却称自己为少夫人。
郑太医告辞离开了,大夫人又嘱咐了清弦两句,让她好好照顾渠芙,又借口这一胎太重要,把自己的贴身丫鬟淳欢留在了渠芙这里。渠芙心里明白得很,这是找人看着自己来了,但也不说什么,只是笑吟吟地向大夫人道了谢。大夫人安排好了一切,终于满意地走了。
渠芙望着大夫人的背影走出了屋子,心下终于松了一口气,又屏退了下人,转到内间,直接就扑、倒在了床上,还好这次瞒过了大夫人,终于能消停一段时间了,邵玦那家伙果真没有食言。
正当渠芙躺在床上半睡半醒之际,忽然感觉床铺一陷,有人在床边坐下了。渠芙心里一惊,猛然睁眼,竟是个男人坐在自己的床边!当下顺手抄起枕头,直接朝着那个身影扔了过去,岂料枕头正要到打到那人的脸时,却被那人接住了。
渠芙仔细一看,竟然是邵玦坐在床边看着自己,渠芙放下心来,突然想到才几日不见,都快忘了他带着个黑面具了。
“怎么,还不认识你的夫君么?或者是谋杀亲夫?”邵玦开口了,依旧不带任何情绪。
渠芙想着这话应该算是和自己开玩笑吧,可他的嘴角依然没有任何弧度。
“我……哦不……妾身并不是这样想的,妾身只是,”渠芙抬头瞄了眼邵玦,见他依然一动不动地坐着,就又说了下去,“不喜他人离自己太近。”渠芙边说着话,边从床上下来,后退到离床两步远的位置。
邵玦听了她这话依然没有什么反应,似乎是在低头思索着什么。
“还是谢谢九爷今天帮了我。”渠芙开口。
“这只能说明你的威胁起作用了,希望你也能做到你应该做的。”
“那是必然的,九爷你放心,妾身一定会一装到底。”
邵玦这人神出鬼没地出现在自己的床边,又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他究竟有什么目的?渠芙思索着,正欲开口打探一下的时候,邵玦说话了:
“你不必如此小心翼翼,对今天的事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渠芙诧异地眨了眨眼睛,感觉邵玦的感觉真的是很灵敏。
“九爷今天真是出了大力,妾身感激不尽。今天的郑太医是您的人吧,侯府有权力有地位,全国各地的医生都能请来,九爷您不可能让全国的医生都按照您的话来做,于是您就有此一计,无论母亲请来多少医生诊断,据实禀报说妾身假孕的人有,但诊断妾身有孕在身的人也有,这样大夫人就能半信半疑,也总能多瞒些时日,毕竟这是事关侯府子嗣的大事,她定然要仔细确认了的。”渠芙说完这话有一点悲哀,不知自己何时这样吹捧过人了,更何况这人还是自己名义上的丈夫。
邵玦摇头:“我不是说这个。”
他顿了顿,又开口道:“你就一点不为你接下来的命运担心?”
“什么意思?”渠芙心中一颤,有什么不好的预感突然在她的脑海里闪过。
“你既然有胆量接下我当初的谎言,就有胆量承担后果,若是事情败露你被休弃,可怪不得别人。”
“可若是谎言被别人发现,我一定最先供出你,以你的出身和处境,没人会帮你的!”渠芙此时已经不想再叫他九爷了,一股冷意直窜上背脊。
“可我是大夫人的儿子。”
邵玦此话言简意赅,却让渠芙心里一片寒凉,如坠冰窟。
她以为邵玦当初敢说下自己有孕的谎,就一定有办法解决,可如今看来,自己只不过是一座阻止邵玦弟弟被过继给别人的桥梁,现在目的达到了,邵玦获得喘息之机可以另想办法,而自己这座桥却要被拆了,一旦事发,大夫人肯定会优先保住自己的继子,以与二房保持制衡的地位,所以邵玦最差也是侯府长房之子,而自己,离开了侯府,又如何有机会实行大计?不过是一介孤女罢了。邵玦又有什么理由要救自己呢?
邵玦起身走了出去,整个过程没有丝毫怜悯,当初渠芙和他达成的交易就是由他来解决这次诊断,自己负责装下去,但看起来,自己对他所有的威胁都在他意料中,渠芙感到了自己的幼稚。邵玦这个人就是这样,语气平淡,波澜不惊,却总能给人以很大的压迫,甚至是绝望。
渠芙坐在地上,地上冰凉,她却丝毫没有感觉,她就这样呆坐着,不知不觉坐了一夜。
第二天清弦和淳欢进来帮她梳妆,看她一个人,面容憔悴,坐在铜镜前发呆,便关切地问了几句,渠芙只道是自己昨日夜里没睡好,心里却想着大夫人听到了淳欢对此的转述会作何反应,大夫人这几日免了自己早上的请安,也是挺久没见到了,也不知自己若是被发现了,她打算如何处理自己的欺骗呢。
只听得清弦又开口道:“姨娘,大夫人请您三日后去畅春园赏花,据说到时会有咱们袭勇侯府的亲戚来。”这丫头挺注意场合,知道淳欢在要叫自己姨娘。
渠芙“嗯”了一声,已经料到这不会是一场平凡的邀请。
晌午,渠芙站在书案前练字,她觉着自己心里很乱,渠芙的字说不上好看,只是一般能看得过去,小的时候父母不怎么重视自己的琴棋书画,只是希望自己和其他三个兄弟姐妹能够平安快乐,父亲常年在外,每次回来带的礼物绝对不会是像其他父母给孩子的笔墨纸砚,全是些各地好吃的好玩的,每次父亲回来,他走过前院的大门,几个孩子都会欢笑着朝父亲跑过去,然后就抱着父亲不撒手,好像谁抱得最久就会有奖励一样……
父亲……想到这个称呼,渠芙眼眶一热,手中的笔一顿,一滴墨滴在纸上,污了一幅本就不怎么好看的字。
正在发呆之时,听得清弦传报三房嫡小姐过来拜访,渠芙微微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笔,亲自去门口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