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支了一张几案,几案后面的坐榻上,中间是郭大叔,左边是范蠡,右边是郭风。
几案前面的空地上,跪着那几个五花大绑的毛贼,一个个垂头丧气。四周围拢着许多看热闹的村民,大伙儿情绪高涨,就等着好戏开场。
范蠡道:“郭叔,你来问吧。”
郭叔摇头道:“少伯,还是你问吧,郭叔还真不知怎么个问法。”
范蠡也不客气,全场环视一圈,伸手向桌上摸去,他本来是想找个惊堂木的,却发现桌上什么也没有。于是抬起手向桌子拍去,可是显然用力过猛了,他下意识甩了甩手。
“哗—”,人群中传来笑声,大家显然被他忙乱而滑稽的动作逗笑了,就连跪在地上的一个毛贼也忍不住嘴角一扭。
范蠡脸色飞红,清了清嗓子道:“咳咳,大胆蟊贼,竟敢蔑视本……本老爷!”
蟊贼道赶忙叩头道:“老……老爷,小的不敢!”
总算找回了面子,范蠡镇定下来,眼神犀利的扫一眼几个罪犯道:“你等几个恶贼,速速报上姓甚名谁,年龄几何,家住何方?嗯,一个一个说来,休得乱抢!”
蟊贼一次回答完毕,原来都是些外地人。
范蠡厉声道:“你等为何偷盗?盗窃多少?统统如实说来,若有隐瞒,棒棍伺候!”
几个盗贼面面相觑,最终把目光落在一个黑大汉身上,看来他是这个团伙的头目。黑大汉额头滚下黄豆大的汗珠,闭着眼睛思索片刻,便交代起来。
原来他们是被临时征兵的国人,本来在楚晋边界服役,等到一场战役结束之后,就可以结束兵役回家了。
然而没想到,一次向军中押运粮草之时,他们的车马陷入了泥潭之中,无力自拔。而他们的将官,非但不施以援手,反而将他们斥责一番之后,带着其他车马粮草扬长而去。
等他们设法将粮草卸掉,驾车的马匹却已被压得奄奄一息,车上的粮草也已是泥污不堪,基本废了。
如此情形之下,即便回到军中,也是死路一条,所以他们一路逃窜,试图回到家中,却因为迷失方向,误入宛地。
此时随身带的些干粮铜钱都已没了,又见宛地富饶丰美,于是动了邪念,在伏牛山找了个洞穴定居下来,想聚敛些钱财之后,再偷偷潜回家中,也算给家中老少一个交代。
范蠡蹙着眉头听完,怒道:“身为男儿,保家卫国便是担当!你等既然从军,就应该慷慨赴死,血染沙场在所不辞,如今却做了逃兵,无耻之尤!”
那几个纷纷磕头道:“爷爷有所不知啊!我等本来无意做个逃兵,只是那军中贪官横行,惨无人道,常常克扣粮草军饷,别说人了,就连马匹也饿得皮包骨头!
这个我等也就认了,谁知马车会陷入泥潭,那个将官又见死不救,我等绝望之际,为求保命,所以才来到此处。
求爷爷不要报官啊,否则我等几个死定了!我等几个贱命丢了也无所谓,关键是家中还有父母妻儿,还都指望着小的活命啊!”
几个毛贼说着说着痛哭流涕起来。
范蠡眉头紧蹙,扶着额头想了想道:“若是如此,那军中的确也是可恶至极,你等情况情有可原!然而,为何要屡次盗窃?此等恶劣行径,定然要将你等剥皮抽筋!”
几个毛贼慌忙磕头道:“爷爷饶命啊!只怪小的们走投无路,一时间鬼迷心窍,做下了如此丑恶之事!只要爷爷能饶过小的一命,小的们定当将爷爷们奉为天神,日日供奉!”
范蠡嘴角一翘道:“你等也莫要将我们视为天神了,只要你等弃恶从善就行!然而,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等必将要受到应有的惩处!”
毛贼纷纷磕头道:“多谢爷爷饶命!”
范蠡一拍桌子道:“来人啊,将这几个贼人各杖三十!呃……那个领头的黑大汉,杖五十!”
“范……少伯啊,我来打他们如何?”一个女人忙不迭喊起来,原来正是曾经骂过范蠡的路西婶子,她家丢了几只鸡。
范蠡道:“也好,你就打那个瘦猴子,可得用力点哦!”
路西大婶得到应允,从人群中挤到几案前面,抓起地上的那根鸡蛋粗细的藤条,怒目而视,一步步向那个瘦猴走去。
“还我的打鸣鸡啊!还我的芦花鸡啊!还我的下蛋鸡啊!你们这一帮天杀的,还我的打鸣鸡啊……”,那路西婶子喊一句打一藤条,条条打得十分结实,那瘦猴趴在地上哭爹喊娘,引来大家阵阵笑声。
打够三十下之后,路西婶子意犹未尽,范蠡却叫停了,指着一个络腮胡子道:“谁来打他?”
接下来上场的是河东大叔,他家丢了两只羊。只见他抓起藤条,豹眼圆睁,噼里啪啦打起来,口中直喊只一句话:“让你给我偷,让你给我偷……”
最后上场的是郭风,只见他掂了掂手中的藤条,站在那个黑大汉面前怒目而视,黑大汉早已吓得瑟瑟发抖,绝望地闭上眼睛,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郭风声音发颤道:“我家使了几年的大耕牛,就被你们这帮恶贼给杀了!看老子不打死你们!”说着,凌厉的藤条便呼呼地落下来,只听见黑大汉连连惨叫,和围观者加油喝彩的声音。
待略略平息,范蠡厉声道:“几个恶贼听着!适才只是给你们一点小小教训,若是再犯,定当抽筋剥皮点油灯!”
几个蟊贼赶忙叩头道:“多谢大爷饶命!小的们再也不敢了!”
范蠡声色俱厉道:“你等所窃赃物何在?何去何从,如实道来,若是有半点隐瞒,决不轻饶!”
那黑大汉忙道:“回爷爷的话,小的不敢有半点隐瞒!那几只鸡,都被小的们……烤着吃了,那些稻麦粟米,小的们藏在山洞中了,还想留着吃呢,呃……那几只羊,还有那头耕牛,都被小的们宰杀后拿去坊市卖了。”
范蠡道:“那卖牛卖羊的钱财何在?”
黑大汉道:“都藏在山洞中,只有小的知道。”
范蠡略略思索,安顿几个壮汉看管好罪犯,自己和郭风带着那个盗贼直奔贼窝。
在黑大汉引领之下,来到一个凌乱的山洞中,取得了一应赃款赃物,与黑大汉所说大体相合。
范蠡与郭叔粗略估算,与所失财物出入不大,于是折合作价,将赃物退换失主,众人皆大欢喜。
范蠡道:“你等恶贼,今日就算轻饶了你们,若是再犯,定当要了你等狗命!”
几个蟊贼叩头道:“感谢爷爷不杀之恩,小的们再也不敢了!”
范蠡道:“嗯,对着苍天星月,自己起誓吧,就看你等是否诚心悔改!”
几个蟊贼赶忙转过身去,纷纷起誓道:“我等对天起誓,若是再敢做出偷窃之类恶事,车碾马踏,天打雷劈,永世不得翻身!”态度颇为虔诚。
范蠡掩嘴偷笑,围观的村名也哄笑起来,那几个蟊贼各个羞红了脸,看来还是有点羞恶之心的。
郭大叔道:“嗯!你等几个贼寇,本当押送官府,只是念在你等尚有善念,便留给你们一条活路!老夫我给你们每人十个铜钱用作盘缠,速速回家,照管一家老小,本分做人,才是正道!”
几个蟊贼纷纷磕头,感激涕零道:“诸位爷爷的大恩大德,小的们永世难忘!”
范蠡挥一挥手道:“松绑,让他们各奔前程去吧!”
几个蟊贼再次叩头称谢,也顾不得浑身伤疼,翻起身来,慌忙出门而去。
村民们意犹未尽,纷纷谈笑,并夸奖范癫子与郭家父子机智神勇。
?范蠡却坐在几案前面,一脸的茫然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