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抚慰负伤的寒卓,侯易将三军大权一并交到了他的手上。从此,夏氏王朝再也不复七星、朱雀、禁卫三驾齐驱的局面,而是朱雀一军独大。寒卓仗着军中的威势,频频插手朝堂的事。一时之间,侯系的老人们可谓损兵折将,屡屡不顺。
一日,秋山在满香楼闷头喝了半晌的酒,已有几分醉意。店家虽打开门做生意,老掌柜也忍不住劝了一句:“秋大人,酒多伤身,还得多多保重才是。”秋山摆摆手,醉眼笑道:“如今朝堂,已无我秋山用武之地,再喝也无妨啊!”老人叹了口气,盈盈又赠了他一壶千日醉。
斟酒之时,黑影渐渐漫过了秋山的衣袖,天色就这么忽然沉了下来。“玛雅!”掌柜惊呼一声,连忙缩到桌子底下。大街上,狗吠声、哭啼声、杂碎声交织在一起。秋山抬头瞥了一眼,淡定地又酌了一杯酒。随着四散的宫女们的尖叫声,侯易几步踏出门来看,见那太阳竟徐徐缺了一块,就是一愣。
宣政宫中,一些大臣急急而来,脸上皆是惊惶之色。伯因亦眉头紧锁,立在一旁不敢多言。侯易清了清嗓子,张口便问道:“这事归谁管?”身侧的主事太监小声提醒道:“日月星相,即是通玄院秋大人的事。”侯易听罢,张目看了看,厉声就道:“秋山人呢?”众人对望片刻,纷纷摇头。“来人,快传秋山进见!”随皇帝一声令下,侍卫们匆匆离去。
良久,醉熏熏的秋山盈盈走到御前。伯因双目紧闭,头比先前埋得更深了。等了这么久,本是盛怒中的侯易更是暴躁,想来日缺的事更重要些,就压着火气问道:“秋山,这日缺的事,是为何因?”秋山吐了一口酒气,漫不经心地禀告道:“星斗转移、冬去春来、江水东逝,万法自然。陛下可不必忧心。”侯易听罢,甚是不悦,隐隐而发。什么是自然?因为冬去春来,所以冬去春来?寒卓见机,扬声就道:“秋大人位列三品,却不念圣恩!擅离职守也罢,若不是你终日寻欢作乐,怎会生这日缺之事?”此话一出,宫中一时众议纷纷。秋山醉了酒,随意便道:“你们都不懂,这老天爷的事你们还想管?”这不懂二字十分扎耳,侯易随即拍案喝道:“大胆秋山,醉酒乱日!来人,给朕拖出去砍了!”
秋山即是伯因爱将,此事他当然不能不管。当下,伯因就扬声道:“陛下,老臣以为此举不妥!”话音刚落,宫中又是一阵交头接耳。侯易心头愤懑更甚,冷冷瞪了他一眼,又喝一声:“拖出去!”侍卫一阵忙活,笑嘻嘻的秋山已被押到了刑场。
待众人离去后,盛怒中的侯易砸碎了案头的玉碗后,双手撑在桌案上,仍好不舒坦。寒卓忙安慰道:“父皇,为这些乱臣动气,不值得啊!”侯易心头一暖,诉苦道:“竟敢当面顶撞朕了,要是过一些日子,还得了?”寒卓听罢,即惺惺作态道:“这整个夏氏王朝,都是父皇的。父皇若不喜欢他,拉出去砍便是了!”侯易摆摆手,叹道:“要是能砍朕早砍了!这伴月贵族,都以伯因马首是瞻,不好办啊!”寒卓随即诡秘笑道:“父皇,要不儿臣替你……”说罢,手往脖子上一横。侯易眼中精光一闪,掂量一阵,缓缓点头。
入夜,侯系的人又在伯府小聚。几经挫折后,侯系的势力已大不如前。减了些见风使舵的人,客显然少了些。大家的话也不多,一阵寒暄后,就匆匆散了场。这时候,伯因疲惫地瘫坐在椅子上,两眼甚是空洞。他做梦也没想到,区区一个寒卓,竟将自己折腾得如此狼狈。伯艳玲盈盈来到他的身侧,不禁问道:“爹,俩位哥哥是不是再也不会来了?”伯因点头叹道:“他们不会再来了。”
大病初愈后,伯艳玲的身子又清减了几分,憔悴间却仍带着几分娇艳。看着眼前的女儿,伯因隐隐有了些不详的感觉,缓缓又道:“乖女儿,你不是说想去太安城走一走吗?明天收拾好行装,你便去吧!盘川自个儿到账房里拿,多带一些也无妨。爹会给太安的叔父们打招呼,路上多照应你的。”伯艳玲自小就是一个贪玩的主儿,伴月城能去的地方都被她逛遍了。可她每回提出外游的想法,总被伯因以各种理由耽搁下来。父亲的这翻话让她非常意外,但更多的是不安。听罢,伯艳玲不禁又问:“爹,是不是生了什么事?”伯因苦笑道:“现在还好,明天会生什么事还说不准。爹年纪大了,一心的抱负怕也难实现了,现在只希望你平平安安。”
说罢,伯因又牵强笑了笑。伯艳玲再贪玩,还是非常孝顺的,听着父亲的话,便几分动容道:“爹,我们一块走吧!不然,你去告老还乡?”伯因摇摇头,缓缓道:“以往,虽和夏家屡生摩擦,但只是政见不同。我们的出发点还是好的,都希望夏氏王朝昌盛繁荣。而现在的寒卓不一样,他只为名利。若爹现在辞官,朝中再无人能和他抗衡了。”概叹中,伯因关切道:“时间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吧。”伯因说罢,无力地挥了挥手,让女儿离开。伯艳玲难得的十分安静,欲言又止。转身之即,她恋恋不舍地朝父亲又看一眼,方才向房间走去。
夜色渐浓,伯艳玲异常卖力,几乎将被褥都撕开来。发泄过一阵,才精疲力竭地睡去。伯因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借着几分月光,他盈盈走到内院之中。风有些清冷,哆嗦一阵后,他心头的焦虑仍不能平息。伯因仰望着星空,那文曲星的光华比先前更加昏暗了。
次日午后,好不容易将来访的群臣劝退,寒卓等人已有几分醉意。寒卓在一张精工巧做的虎皮大椅刚坐下,属下就进门禀报:“不出丞相所料,伯大人的千金已经出城。”“很好!”寒卓点点头,探身道:“五师弟,你可不要枉费了皇后的一番苦心。我只要一件随身物品,剩下都是你的。”身旁的薛宝心头狂喜,几乎蹦起来道:“大师兄放心,薛宝一定办妥当。”寒卓挥挥手,笑道:“去吧!”“是!”薛宝喜回一声,便健步奔了出去。
这天黄昏,夕阳于灵山边上摇摇欲坠,仿佛醉酒的老汉在概叹红尘。寂静的川野小道上,一架马车不紧不慢地走着,车上的伯艳玲却一直嚷嚷不停。“本小姐说过多少回,让马儿再跑快一点!”伯艳玲愤愤地在窗边噌了一声,才将帘子合上。随行的侍从们相望一眼,诡秘地笑笑。
良久,又是一声怪噌:“唉?怎么就停下来了?这样得走到什么时候才到太安城啊?上个路都上不好,花这么多银两养着你们管什么用的?”过了一阵,车子还是没有动静。伯艳玲揭开帘子正要撒气,竟发现车子不知何时已经驶到一处偏僻的小庄园里。这儿空荡荡的,除了一间破屋、一排栅栏、一口古井和几声鸟鸣外,几乎一无所有。门缓缓打开,薛宝倚着门边嘲笑道:“是要我请你进去呢,还是要绑你进去?”伯艳玲四处瞧了一眼,提着群边很不情愿地从马车上下来。“本小姐有脚,自己会走!”她说罢,竟然徐徐进了屋子。
空置的草屋显然打扫过,陈设虽然简单,却很干净。见凳子上没有灰尘,伯艳玲抚着襦裙便坐下去。“这样大费周章请本小姐来,不会只是喝茶的吧?”她的声音有一些冰冷,在薛宝听来比以往已经柔和了许多。“这风景不错,希望你能留几天。艳玲,你的发簪挺精致的,能不能送给我?”伯艳玲冷冷地将发簪放到案上,随即将脸撇到一边。薛宝拾起发簪,佩服道:“你比我相像中更要镇定。”伯艳玲看他一眼,冷笑道:“对于你这样的人,有恐慌的必要吗?”
薛宝自嘲道:“也是,像我这样老在你面前百般殷勤的男人,就不是男人。”说罢,双目中射出一道寒光:“但那些现在都不再重要了。只要我手里的万毒剑一挥,你就是我的女人!”伯艳玲回神笑道:“要得到本小姐的身子有什么难?你若像郑氏兄弟那样财富一方,像秋山那样才华横溢,又或像龙卫那样柴立不阿,艳玲投怀送抱又何防?”
伯艳玲顿了顿,严肃道:“尽管在朝,你已身居要职。但是,靠什么上的这个位置你自己最清楚!试问一个无情无义的人,他的妻室能安稳吗?”薛宝表情也是一肃,苦笑道:“是,薛宝本是个没有家的人,灵山给了我家的感觉。可是若我守着那座旧山头,连见你一面的机会都没有。”伯艳玲缓缓笑道:“现在本小姐给你一个机会,有没有兴趣和我做买卖?”薛宝眼前一亮,皎洁道:“那得先看你的价码!”“我的爱!”伯艳玲从容不迫地应了一声。“呵呵。”薛宝听罢,青涩地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