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们正顽皮地闪烁着,在整个浩大黑暗的天幕上稀稀落落地点缀着……一轮弯月高挂在半空,那异常明亮的光辉、那清冷高傲的仪态,似乎让它在这个夜晚成为了整个黑暗天幕的中心……
这个夜晚有星、也有月,但依旧显得那么的黑暗;这个夜晚还有风——秋末的冷风,吹得人直打哆嗦……
深沉的夜色中,韩悠他们正在清冷月光的陪伴下艰难地前行……众人手中火把上的火团,在那秋风的领舞下,剧烈地摇曳起舞着……让众人脚下本就昏暗难辨的路,在火光的闪动中显得越发的模糊不清……但众人继续缓慢而艰难地行进着……
韩悠小心地搀扶着一位瘦小干枯的老头——这是那些野民中唯一存活下来的一位老人——尽管他今年才四十三岁……但满是褶皱的枯脸,浑浊无神的双眼,脑门上那些稀疏斑白的头发,再加上他那瘦小而佝偻的身子……谁又能说他不是老人了?
事实上,年纪比他大点的早就都死光了……刚刚就撑死了一个刚满四十的……而在下午逃亡的时候,还有两个接近四十的“老家伙”也倒下了……
这个老头原名叫杨二娃,当然这还是他年轻时候的称呼。如今大伙都叫他铁老汉,因为他以前打过铁,还当过铁匠。也亏得他靠着以往打铁时锻炼出来的一副好身板,才能一直撑到了现在……
当然,如今的韩悠看着他那副瘦小而佝偻的身子——打过铁?好身板?……怎么看,这铁老汉都只像是刘老汉的翻版!
铁老汉的年纪最大,自然也就成为了这支野民队伍的领头人。现在,这支野民队伍只剩了十七个人——十二个男的,三个女的,还有两个只能算是半大的娃儿,一个十二岁,一个十三岁……
看着那两个身体瘦小、脑袋显得特别大的半大娃儿,听说一个叫狗娃,另一个就叫二狗娃……但韩悠怎么看都觉得他俩更像是才不过七八岁的小孩子。
原本队里还有两个娃儿,最小的那个才十岁,就是下午被铁蛋在奔马下护着的那个,只可惜最后还是没能保住……另一个也是十三岁,刚刚才被那些烤肉给活活撑死了……
而那三个女人,更是完全就看不出来女人的模样了——瘦弱干瘪的身子,脏兮兮的焦枯木头般的脸,上身都赤倮着,下身也只围了条破破烂烂的、黑乎乎的东西,也不知道是布块还是兽皮……
傍晚时的那一顿烤肉,就活活撑死了六个人……在离开那座小土山前,韩悠和铁蛋他们才挖了个浅浅的坑,把他们都给埋进去了……
原本,韩悠还想将坑再挖大一点、再挖深一些,最后再找些破布啥的给他们那****的身子盖上……但铁老汉睁着一双跟地上的死人们一样空洞而无神的浑浊老眼,嘴里喃喃地道:“不,不用了。就这么埋了吧。俺们都是野民,没了土地、没了家,也没了正经的身份……就是死了,也没脸下去找祖宗们……就让他们这样去吧……”
那个时候,看着铁老汉那双空洞无神的老眼、那张死人般灰白的老脸,心里一阵莫名酸痛的韩悠,默默地转头走开了……
韩悠他们是不得不趁夜离开……想到那含恨逃去的廖化;想到那些仍在四处捕杀野民的官兵……小土山的位置几乎就在这两波人马的中间,实在太不安全,韩悠他们也不得不选择立刻转移……
再说,这座小土山的附近原本就算不上什么藏身之地——在白日里,这座附近地形中最高的小土山就够引人注目的了;而到了夜晚,那篝火堆一点起来,远处哪怕是隔着十里地都能隐约地看见了……
韩悠仔细考虑了一番,又在和牛七韩四叔以及铁老汉他们商议过后,决定还是立刻趁夜就离开此地。而他们决定先前往这些野民们之前的聚居地——据此向西南方向不到六七里外,就是韩悠和牛七下午去寻找杨凤时,所看到的那片不大的树林子里。
在这种寒冷黑暗的深夜里赶路,本就是件不容易的事。更何况队伍里大多数都是些身子孱弱的野民……而吃下了太多烤肉的恶果也开始慢慢的显现了。野民们大多都开始觉得或是肚子疼痛,或是肠胃鼓胀、胃液翻涌,还有不少没走上几步就开始要拉肚子的……
一群人跌跌撞撞、走走停停,比下午逃命时走得还要艰难……
一手搀扶着身旁那位被自己肚子的疼痛弄得浑身乏力的铁老汉,韩悠一手举着火把,当先在前方开路,后边的铁蛋背上背着吃剩下的烤肉,还一手一个地扯着那两个半大的娃儿……再后面是韩四叔背着一些杂物、举着火把在旁边为抬着韩大郎的牛七和李二驴照路……最后就是那些脚步蹒跚、跌跌撞撞的野民们……
这支队伍就这么缓慢而艰难地在冰冷深沉的夜色中行进着……
短短不过六七里的路程,韩悠他们却足足走了两三个小时……眼看着前方就已快到那片还隐藏在黑暗中的树林子时,韩悠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前方的林中虽是一片的黑暗,但韩悠那异常敏锐的眼力和听力,都似乎隐约地察觉到了点不寻常的动静……
韩悠的突然止步,立刻引起了后方铁蛋和牛七他们的注意……铁蛋几个大步就冲上前来,小心地蹲伏在韩悠的身边,眯缝眼也努力地向前方那片隐藏在黑暗中的树林子望去……只是左看右看,他也没能发现些什么,不由疑惑地问道:“小哥儿,你看到啥子了?那边黑乎乎地,俺咋啥子也看不到哩?”
没理会铁蛋的话,韩悠先是向后方扫了一眼,见到此时身后的众人都纷纷停了下来,但看到那一长溜仍在高举着的火把,让韩悠不禁苦笑了一下,当即就转身对着前方那片树林子喊道:“前方林子里的朋友请现身吧。俺们只是一群逃难的穷苦百姓,俺想应该不会给你们带来什么威胁吧?”
韩悠的声音刚落,前方的林子中顿时有了响动……似乎有几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但韩悠铁蛋他们却十分欣喜地只听清了那一个熟悉的声音:“前面可是韩小哥儿和铁蛋兄弟么?”
铁蛋一呆之下,立刻欢喜地大叫道:“杨大哥!是杨大哥的声音!”一边叫着,他已迈开大步向着前方那片林子跑去……
片刻后,在铁蛋那呵呵呵的傻笑声中,杨凤扯着他的手臂,一并疾步奔了过来……
见到杨凤似乎安然无恙,韩悠同样高兴得很,心中更是又放下了一块大石……只是,他立刻敏锐地察觉到,在杨凤和铁蛋的后面,似乎还有两个人跟着大步走上前来……
杨凤奔到韩悠面前,双手一伸就紧紧抓住了韩悠的双肩,很是激动地道:“小哥儿没事,那真是太好了!俺还一直都在担心你们会不会碰上更多的官狗子哩!”
韩悠也很是高兴地抓着杨凤的臂膀,大声道:“官狗子倒真是被俺和铁蛋给遇上了,还同时碰到了黄巾贼子廖化带着几个人来追杀俺们……”
杨凤一听不由大惊失色,慌忙追问起来……一旁的铁蛋则得意的道:“有俺铁蛋在,哪能让那些官狗子和几个黄巾贼子们伤到了韩小哥儿!”
这个时候,牛七和李二驴他们也赶了上来,听到铁蛋那得意洋洋的话语,牛七禁不住笑骂道:“就你会逞能!连廖化那厮你都对付不了。若没有韩小哥儿的好主意,你能应付那几十个官狗子和那些黄巾贼子?”
牛七的话让正得意着的铁蛋登时有点儿焉了,只得挠挠自己的脑门,眯缝眼儿眨巴眨巴地嘿嘿傻笑道:“那是当然,那是当然,还是得靠小哥儿的好主意。”
两人的话让杨凤听得有点懵,但心中对此也越发的好奇……于是,在韩悠连比带划、口沫横飞、妙语如珠的一段儿精彩“评书”中,顿时就把场中除了铁蛋和牛七外的众人都给听得目瞪口呆,而后更不禁啧啧称奇、为之赞叹连连……
这个时候,后面那些野民们早已围了上来,也都听到了韩悠那番口沫横飞的精彩讲述……对韩悠和铁蛋在下午的连番遇险,一众野民们都为之惊叹连连;而两人那数次巧妙而精绝的周旋应对,更是让野民们为之拍手叫绝……
一时间,一众野民们望向韩悠和铁蛋的目光都不禁变得越发的敬畏起来——或许在他们眼中,这两个原本看着就非同一般的人物,现在都该快要升级成了天神般的崇拜对象。
而一直站在杨凤身后的两个人,也同样听到了韩悠的这一段精彩“说书”,两人都听得津津有味,那双眼中更是精光闪闪,越发显得神采奕奕……听到韩悠和铁蛋在最后逃离时还把那些官狗子们都戏耍了一番,其中一位身材高大、脸如黑炭的大汉更是忍不住高声叫好!
这黑脸大汉的叫声有如响雷,洪亮得紧,顿时就引起了韩悠他们的注意……
见场中众人都望向了自己,这大汉也不忸怩,直接就从杨凤的身后大步上前,一挺胸,那双炯炯有神的豹眼中精芒四射,昂然对着韩悠就是一抱拳,很是爽朗的笑道:
“刚刚就一直听杨兄弟说他的小兄弟韩小哥儿虽是年纪轻轻,却是如何的了得。俺本还不信。却不想,听了韩小哥儿这番话,俺周仓才知道韩小哥儿果然是个好汉子,还是个能文能武的豪杰之辈。某家周仓,今日有幸识得韩小哥儿。若是小哥儿不嫌弃俺周仓性子粗莽,俺们往后就一块儿做兄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