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第二天,张大陆抽空来到国贸一楼的那家典当行,他先到一楼的银行从个人帐户上取了二十万,夹着包就推开了金盛典当行的门,今次来此,大有故地重游、扬眉吐气之感。
张大陆一进门,一个男人站了起来,探头探脑看他拿什么东西。他心里骂了一句:像猪一样蠢的东西,难道我只配往这里来当东西,就不能往外赎吗?他理直气壮地从包里拿出那张当票,用力一推塞进柜台的栅栏里。
不一会,张大陆的那块金表就又重新戴在了自己的手腕子上,他戴好手表并没有急着离开这里。
张大陆听说这家金盛典当行的实力非常雄厚,很有背景。装修和布置也是厚重朴实,墙上居然挂了几副字画。柜台里的东西都是已经死当的物件,摆着专等有钱人来领他们回家,找亲主人。
张大陆心想:世上也有这样的雅士犯了难,拿高雅来换阿堵物,他相信能从这些物品中可以看到他们昔日主人的身份、地位、性情和修养。
张大陆一路看来,大致看出来他们的本来面目:一枚爆发户的硕大嵌绿宝石金方戒,男式的;一部记录家庭欢乐的松下摄象机;一块财大气粗的劳力士嵌钻男表,他下意识看了看自己刚戴上的手表,心想:差一点也要和它摆在一起了,幸运的是,我咸鱼翻身了,你的主人别管以前多牛,现在肯定机运不佳,让你成了死当。
最后,张大陆被柜台一角的两个射灯吸引过去了。
射灯照着的是一个鲜红的锦缎方盒,方盒里的雪白缎子里静静地躺着一块通体碧绿透明的美玉,足有一岁孩子拳头那么大,在它的顶部,系着一根细细的红丝绳,这根丝绳又被盘了一个中国节,张大陆的眼睛亮了起来,不禁叹了声:哎呀!红绿白这组颜色搭配得那么抢眼、生动;那个红线就在像森林里系住棒槌的红线,中国结又像是棒追顶部结的一串红果,通体碧绿的美玉染绿了衬着它的白缎。
这等物件摆在这个阴森森、凉飕飕只讲金钱不讲情面的地方,好像给这间屋子带来点温情。
这是一个何等性情的人物,才能拥有这等美玉。又为何因点钱就把它当了,还成了死当,真是多情总被无情恼。
正当张大陆直盯盯地看着那块玉的时候,一位五十岁上下,中等身材,微胖,腮帮子上的肉有点下坠的男人,慢慢走到他的身边。
这男的胸前挂着一副眼镜,象一个随意逛街的男人,张大陆心中嘀咕:“怎么没听见他的脚步声?”
这男人笑眯眯的看着他,说:“为什么不拿出来仔细欣赏欣赏呢?”
“可以吗?”
“当然可以。”
这个中年男人说完就让另一个工作人员拿钥匙把柜子打开,那男人连盒子都端给了他。
张大陆拿起来看着那块玉上面的花纹问:“这上面都刻着什么?”
那男人慢悠悠地略带夸张地说:“哎哟!这上面刻的都是美好的寓意和祝福。你看,这左上端盘着的是一条螭龙,在传说中,这是一种非常凶猛的野兽,它可以看家护院,保你一世平安,右侧刻的是瑞猴摘桃,象征长寿。下面是如意,事事顺心,左下侧靠中,刻了一只蝠蝙,象征富贵幸福。你看多好的喻言,生意人,最看重这些,你说是吧?”
张大陆不懂这些,他看了一下标签问:“两万八?这是什么东西?这么贵?”
那男人:“你这就不懂了,这个挂件的原料是上好的缅甸玉,也就是俗称的翡翠,老坑玻璃种的翡翠,极品中的极品,你看他的颜色艳绿,杂质少,水头也好,难得的珍品。这个价格是不贵的,你知道吗?黄金有价,玉无价,碰到一块好玉,这是缘分,不可多得呀。”
张大陆有看了看这块东西说:“这是真的吗?我……我怎么看象块玻璃呀?”
那男人有些生气地说:“这你就不懂了,这怎么叫玻璃种呢?就因为它的水头好,所以它有玻璃的透明度,但是跟你讲,再好的翡翠,也达不到玻璃的那种透明度,它里面都会有杂质,话又说回来了,玻璃烧造的工艺再高,添加颜色时,都会留下气泡,虽然肉眼看不见,但在高倍放大镜下,就能看得见。”
张大陆半信半疑:“是吗?到哪儿找高倍放大镜呀?”
那男人说:“你要是有兴趣的话,我们典当行就有。你可以进来。”
张大陆在那人的指导下,认真观看了这块翡翠的纹理,那是一片绿色的海洋,海洋里漂浮着绿色的小颗粒,象跳跳糖在嘴里那样活泼地跳跃着,那种跳跃的感觉挠得他心里直痒痒,他一激动就买下了这块翡翠。
那男人收了钱,把这块翡翠小心翼翼地包在盒子里,交到张大陆的手里说:“这块翠肯定升值,你要好好保存着,错不了。”
张大陆放在包里锁好后,突然想起一件事,他问那男人:“你……还记得,是什么样一个人拿来当的?是男的是女的?是老人还是个青年?是很有钱的样子呢,还是没钱的样子?”
那男人说:“我实话告诉你吧,一般的典当行是不收字画、工艺品珠宝的,不是那些东西不好,不值钱,而是没有专业的鉴定人员,你可以转遍整个海南岛问问,是不是这样?我们这个典当行你应该知道它的背景,我是他们从北京聘来专门负责珠宝鉴定的专家,还有另外一位专家专门负责字画鉴定,因为我喜欢海口的冬天,因为我有关节炎,在这里过冬不遭罪,在北京一到冬天就腿疼,所以这家典当行的老总请我的时候我就高兴地来了。我来了之后这个典当行开始接受珠宝,海口不比北京,这地方地远天高,以前是流放犯人的蛮荒之地,本身又不产珠宝,所以,能拿珠宝来典当行的人很少,最多的是拿金货来,不像北京,天子的脚下,我们什么东西没见过呀,所以拿东西来的人,我都记得很清楚。记得是去年年底的一个下午,这块翡翠,是一个小伙子拿来的,看样子他没有什么钱,也急需用钱。”
张大陆问了一句:“这块东西他家祖传的吗?”
那男人摇摇头说:“我记得他说这块东西不是他的,是他一个朋友临离开海南岛的时候赠送给他的。”
这世上并不遥远的地方,也并不遥远的时间里,存在着那么一个人,一下子挑起了张大陆的好奇心,他问:“他的朋友是怎么得到的?他没告诉你吗?”
那男人本想说是在来海南的路上捡的,但又一想,他要是听这样讲,准以为东西不值钱,怕他反悔,只要他迈出了这个大门,这桩买卖才算真的成了。
那男人微微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也许是他家祖传的东西。临走为表达朋友的情谊、情分,送一份贵重的礼物也是有的。中国有喜欢用这种浪漫的方式表达离别之情。看样子这俩人的交情不浅。出手就是这么贵重的东西。”
张大陆听完这些,就与那男人告别,出了金盛典当行,当他坐在了自己的车里时,他突然觉得哪儿不对劲,打开那个锦盒仔细查看那块翡翠,也奇怪了,这块翡翠在他手里,没有刚才他看见的那么晶莹剔透了,他把它扔进了锦盒里,心想:活见鬼了,今天是犯了什么病,鬼使神差,花两万八千块钱买下这么块不当吃不当喝的劳什子,做甚?
他憎恶起那个和蔼的老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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