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呈秀沉吟了一会儿,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始奏对:
“启奏皇上,这甘陕哪有什么民乱,盖因自古以来,那地道路险峻,气候干涸,因之环境险阻,无甚收成,一遇天灾的就有流民。往些年来皆雨旱交替,百姓也都以为常事,且故土难舍,所以盘衡周旋不去。”崔呈秀顿了顿,偷偷了看了一眼朱由检的脸色,见他正在认真的听着,于是继续讲下去。
“近些年来,天旱不断,地里无收,流民自然旋起。至于攻打县城一说,无非是暴民和官府冲撞,有霄小之辈心怀不轨而已。皇上勿忧,若待来年天降甘霖,流民自然化解!”
典型的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啊,朱由检很是纳闷,老崔感觉是有几分才华的,不该说出这么浅显而表面的东西啊,好歹是个进士呢。看来这货没说实话,不过对于甘陕流民,这朝廷上下恐怕真如这般想的人恐怕有很多。至于老崔心里怎么想,朱由检也懒得过问了,毕竟他关心的重点不是这个。
“原来如此,崔爱卿倒是解了朕的疑惑,如此说来,这群流民到雨季来临,自然会散去?”
“正是如此!”
“那么澄县县令张斗耀被杀之事该如何处置?另外山西巡抚牟志夔为何会剿贼失利?”朱由检不动声色的问。
崔呈秀突然感觉背后有一阵冷风吹来,皇帝对他的分析,既没赞同,也没有否定,给予的评价也是顺着话儿这么一提,皇上到底是不关心这事,还是.。。他心里突然没了底气。
“皇上,张斗耀是被乱民所杀,所谓法不责众,若全部追究责任,牵连甚广。可朝廷体面不可伤却。因而朝廷可缓缓图之,流民集聚渭北,必有首领,待雨季来临,流民散去。此时三五衙役,就可将其捉拿归案,将张斗耀一事结案。”
“乱民杀了县官,岂不识杀官造反,就是死罪?”
“皇上,乱民首领自然知晓后果,众人也必然知晓,然雨季一来,人心思归,此乃势而,因而乱民必然散去,非其可控也。”
朱由检心里微微一笑,这个老崔还是有点歪才的,这货不仅把流民产生的官逼民反因素彻底规避掉,还能说出个至少是能够执行的可行性方案。至于后面数十年的小冰河时代,这个时代的人不知,也是常事,怪不到他,人毕竟只能根据已有的知识储备去分析问题。
“那么牟志夔之事又是如何?”
“皇上,牟志夔的情况是有些特殊的。”
“讲!”
“是,报急文书上讲,民乱是七月爆发的。牟志夔是今年二月才当上的山西巡抚,原职务是直隶巡按御史,当时正在地方上巡视,待朝廷替换他的人到来,交接事物,然后启程前往山西,抵达时已是五月初了。皇上知道,新官上任,快则一月,慢则两三月需要熟悉具体情况,才能慢慢展开工作。所以民乱爆发牟志夔.。。多少有些冤。”崔呈秀低着头,最后一句说的有些勉强,不过老牟也是魏的爪牙之一,总不能因为这事给折了。他倒是见过这人,草包一个,泼脏水倒是一把能手,毕竟是搞御史工作的,也是魏手里党争的急先锋,可贪婪无度,阴毒过甚。派到山西去做官,这山西的地儿还不得被他刮一层,毕竟再没多久就是老魏六十寿诞了。至于带兵?崔不禁有些嗤之以鼻。
“嗯,原来如此,崔爱卿如此说来,朕倒是明白了。”朱由检一边说着,一边心里在笑,又一个猜对了,这牟志夔果然是老魏的人,要不然山西巡抚这么重要的位子,老崔还不赶紧落井下石,推荐自己的人上去啊。
“那依爱卿所见,这个牟志夔该如何处置?”他淡淡的问道。
崔呈秀额头上涌出来一点汗,皇帝只是很平和的一句话,他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有慌张感,这皇帝身上也没什么气场。
“这事全凭皇上圣裁,臣不敢擅主!”他大身回道。
朱由检有点好奇,这才来几天,自己身上难道有气场了?怎么这货额头上的汗都出来了,自己不过想问问什么意见,看这样子,这是想哪里去了。于是一时间他也不晓得要怎么接这个话茬,只好这么尴尬的看着崔。
“咳咳,这个.。。此事既然爱卿不予置评,朕就不勉强了。这个.。。还有一件事,是跟爱卿有关的。”好容易朱由检觉得不能这么冷了场,只好装作咳嗽,说起下一个话题。
“请皇上示下。”崔呈秀心中一紧,果然这事今天是绕不过去了。
“..朕收到一封都察院弹劾爱卿的奏章,说爱卿堂尊过世,似乎爱卿没有依制回乡丁忧,可有此事?”
“皇上!”崔呈秀赶紧站起身来,又直直的跪了下去,把脑门叩在地上。
“崔爱卿,你这是做什么?!起来说话。”朱由检赶紧过去虚扶,就听到崔说道:
“皇上容禀,家父家母确已亡故,臣不孝,不能颐养天年,常伴左右,可臣也有难言之隐啊。当时鞑子先攻锦州,再围宁远,还毁了大,小凌河城,此时先帝病重,无人垂策,又闻家中噩耗,心魂俱丧,可臣...臣实在是走不开啊。”说着说着,崔呈秀居然大声恸哭起来。
“后先帝驾崩,鞑子退却,陛下登基,终于能喘上一口气了,臣..臣这才有机会上奏,禀明实情,望皇上治罪,臣愿回家丁忧,以收父母骸骨厚葬,为其守孝。”
崔呈秀这番话入情入理,确实有着闻着伤心,听着落泪的效果。只是上面坐着的朱由检可不是这么想。
‘你演啊,你继续演。’他真想站起来扇他两个耳光,他娘的你继续演,你真当人人能做演员么,哭了半天半点泪水都没有不说,边哭还边观察朕的脸色你真当朕看不见?可惜他不能这么做,毕竟老崔前半部分说还都是真的,只不过其实都没他什么事就是了。倒是之前一直想要的东北的情报,老崔吐露了一些出来。锦州被攻,宁远被围?这么说锦州还没被攻下?高第那二货是不是还在东北,袁崇焕在哪里,毛文龙是不是已经在皮岛了?还有那个后世很喜欢的老孙头,孙承宗,这货在辽东还是已经辞职不干了?一大堆思路涌进了朱由检的脑海里,以至于他居然走神发了呆。
“皇上,皇上!”看皇上半天没缓过神来,王承恩只好捅了捅走过来轻轻的捅了捅朱由检。
“额.。。哦,朕.。朕失态了,听到崔爱卿所言,朕突然想起了皇兄,小时候朕对父母几乎没什么印象,只有皇兄和朕感情最深,没想到这才几年,皇兄..”朱由检有些意兴阑珊,他对这个便宜哥哥一点印象都没有,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感情,只是突然想起了前世的父母,不晓得他们现在过的如何,是否还在悲戚之中。只是这些话,他没办法对任何人说。
“崔爱卿!”朱由检稳了稳心神,平静的说道。
“臣在”
“爱卿所言之事,确实让朕茅塞顿开,有拨云见色之感,这渭北乱民,就按照你说的去处理吧。至于那个牟志夔,虽然此事却与他关系不大,但毕竟是在他任上出现。传旨罚俸半年,品降一级,但继续做他的山西巡抚。给朕告诉他,如果将来再有这种事,朕要他好看!”
“臣..。遵旨”崔呈秀赶紧一拱手,没想到皇帝给的处罚这么轻,而且居然这么容易就混过去了。
朱由检摆了摆手,示意崔呈秀退下吧。
“臣告退”崔赶紧轻声慢步的准备退下,走到门廊边上时,后面突然传来的朱由检的声音。
“我大明以孝立国,孝道不可轻废,爱卿难得之才,又值多事之时,朕欲对爱卿夺情留用。但爱卿是蓟州人,离京城也不算很远,朕给爱卿半年时间回乡安葬父母,处置后事。爱卿以为如何?”
“臣..。谢恩!”
第二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