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北民乱，牟志夔剿贼失利，李夔龙请求暂缓崔呈秀的丁忧，这三件事情摆在了朱由检的面前，他倒是觉得有些意思。若说渭北民乱是缘由，那么牟志夔的剿贼失利是怎么回事。山西都司的兵打不过一群饥肠辘辘的乱民，这本身就有问题，要么牟志夔是个草包，要么就是起义的农民军里有高人。联想到起义军的做法，先是开仓放粮，把领粮食的百姓裹挟在自己的战车上，接着是四处派人去鼓动联络，最后还放弃了县城，跑道了白水洛河以北的高地驻扎。这是一群泥腿子能想出来的么。
朱由检静静的沉思，右手的食指有律动的在桌子上敲击着。看起义军的发展路线，他们攻下了澄县，县里肯定有县学，教谕，除了县官，还有各级吏员，可能还有些大户什么的，都有可能会裹挟甚至主动投入义军中间。然而这些人平时也没带过兵，难道看一遍孙子兵法什么的就能号令三军，还懂得军事战略了？朱由检是不信的，要知道饥民的目标是食物，之所以攻打县城是因为县城里补给相对充足，所以饥民去县城几乎是本能的行为，既然是本能，进了县城自然是不愿意再出来了。可现在不然，这些人居然能放弃县城，却去一个什么高地进行驻防，更何况军队驻扎可不是简单的事。要考虑很多问题，首先是水源，其次是空间，接着是后勤补给能力，还有外围警戒，哨卡，风向，特别是夏天还要防中暑，防疫和火灾等等一系列要考虑的问题。如此看来，有低级武官混入起义军的可能性就非常大了。
然而再退一步讲，就算有低级军官，他们靠地利就能打败山西巡抚？朱由检不禁摇了摇头。他从官员名录里找到了牟志夔的履历，这五品官员名册从上次要来以后，就一直放在这里了，朱由检随便找了个理由，说是对朝中大臣不甚熟悉，看看履历多少也能知道这大概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牟志夔是四川南溪人，直隶巡按御史的出身，也不知道走了什么门路当上了山西巡抚，一方大员，再一看天启七年二月，也就是今年二月才做上的，得，多半又是一个阉党成员。看到这里朱由检真是无语了，差不多他算是知道怎么回事了，既然是个巡按御史，自然是科班的进士出身，履历上也写了他的功名，这本来也不算什么，可御史是文官系统，干的是检察天下百官，查究不良的职位。一个从来没打过仗，没有上过战场的文官，领着一帮子可能欠饷良久，还没有军纪的丘八去打乱民。这真是越想越好笑，简直就是两拨无脑的人对抗，本该两败俱伤，可起义军里明显有着军队系统的人，两者相见，高下立分，所以不管这个牟志夔文笔上多有才华，行军打仗怕还是个门外汉。再加上明末军队的战斗力，这不想败还真不容易。
想到这里，朱由检的心越发的平静下来。张献忠，李自成还没有出来，说明这次的农民起义多半只是一个引子，李自成是在张献忠以后才出来的这个情况自己是清楚的，缘由是朝廷撤销了驿站系统导致的失业，所以逻辑上自己只要等待某位大臣上书建议撤销驿站，此时就大概知道李自成出来的时间了。至于张献忠就无法知晓了，但貌似是崇祯年间的事，今年是天启七年，看来自己只有个把月的时间来了却魏忠贤一党的事了。
‘哎，看来主线还是老魏啊。’朱由检悠悠的叹了口气，合上了几本奏章，心里大概已经有了大致的轮廓，可没有人给他分析局势，提出具体的办法，看来还是必须要从控制朝局开始。于是他直接向外面叫道：
“传旨，宣兵部尚书崔呈秀到乾清宫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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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想见你？”魏忠贤第一个得到了信息，有些不安的问道。这皇帝登基以后，每天深居简出的，几乎什么都没做，自己辞职的奏章也被驳回来了，语气非常温和。可自己却越发的不安，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上公勿惊，皇上请我去觐见，恐怕一多半是为了那甘陕乱民的事情，牟志夔剿贼不利已经遭了都察院弹劾，皇上恐怕是想问问具体的情况和下一步的策略，而下官又是兵部尚书，此时倒是理应被招去觐见的。”
“一多半？”魏忠贤其他的似乎都不怎么上心，唯独对一多半这三个字听出了什么不太对来。
“哦，上公勿需如此，皇上登基以后，还没有具体的见过哪位朝臣，所以这一小半怕是皇上也想认识一下我们。当然。”崔呈秀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也必有试探之意。”
“嗯，说的有理。呈秀啊，你是杂家的左膀右臂，进了宫当小心些，若这皇帝。。”老魏没有再说下去，但眼睛里的阴冷越发的冰凉，唇亡齿寒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下官知道，那下官就先去了！”崔呈秀一拱手，手却有轻轻的一哆嗦，随即退了下去，他晓得老魏想说什么，可若要翻脸，老魏真驾驭的了局势么，他的心里突然有了几分不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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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兵部尚书，左都御史崔呈秀，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崔呈秀对着朱由检一拱手，恭敬的说道。
“崔爱卿来了啊，来来来，这边坐，火盆多些，热乎。”朱由检笑着请崔呈秀在一边坐下，再仔细的看了下这人。老崔四旬有余，倒是文质彬彬，无论古代还是后世，四旬都是男子一生最辉煌的年龄段，不仅仅是因为壮年有精力，这文绉绉的面孔底下还有说不出的干练之气，脸颊明阔而曲线分明，只是眼神里多少有些阴冷。
“朕登基也有数日了，一直也没什么机会见到各位大臣，崔爱卿主领兵部和都察院，又是皇兄遗臣，自然是朕的股肱，所以今日安排爱卿过来与朕叙叙话。”朱由检笑着说道，语气非常的平和。
“谢皇上赞誉，臣观皇上脸上有忧思之色，不知臣可否为陛下解惑？”崔呈秀心里冷冷一笑，皇上把自己叫过来肯定是有事，总不至于是来看自己面相的吧，所以他决定干脆单刀直入。
“呵呵，爱卿倒是会察言观色，不错，朕倒确实有事。甘陕民乱的奏章上来了，都察院弹劾牟志夔的奏章也上来了，但朕对甘陕的情况依然不甚了解，爱卿是兵部尚书，给朕说说具体的情况吧。”
“臣遵旨！”崔呈秀起身一拱，那八百里加急的奏章和弹劾牟志夔的奏章自己都看过，情况也很清楚了，所以他知道皇上这么问，多半是想知道堂堂山西巡抚牟志夔为何剿个乱民都会失败。
第十九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