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让杜开对此女如此忌惮的,却是另外一件大事。
年前,景威宗刚刚登基为帝,南方狄蛮国趁新帝登基未稳,率兵来犯,景威宗拜欧阳震空为帅,领兵十万边境迎敌。
双方大军在边境之上交锋五次,大景国三败两胜,兵困于边境一个边陲小镇,进可不可进,退不可退。
后来,也是这欧阳小婷偷入军营,力劝其父派骑兵一万,由她亲自领兵,效仿池莫白当年轻骑直取大蒙京都之举,于夜色之中破敌营而出,一路上兵不卸甲,马不解鞍,连克狄蛮国十多座城池,一路直取京都。
狄蛮国皇帝无奈,下令其统帅收兵退敌,这欧阳小婷竟然在敌兵回都之路上设下埋伏,火烧敌军数万人有余。
经此一役,狄蛮国已无力再战,不得不遣使景都,拜讫称服。
然而此番大功,欧阳震空却对朝庭一字未提,若非破世宗外宗秘探查探得知,恐怕仍未有人知道,大景国新一代‘军神’已然横空出世。
此时,杜开拒绝了欧阳小婷之举,却让另外一名年青公子不悦起来,腾地站起,手中摇扇轻摇两下,摆出一付名士风流的样子,仰头三十度,鼻孔之内发出一声哼声,淡淡说道:“杜开,小婷妹妹如此看得起你,你竟然这们不给面子?也太把自己当作回事了吧?”
杜开耸了耸肩,道:“你们一帮公子小姐们聚会,我不过一介平头百姓,又哪敢掺于进来?我这不怕扰了你们雅兴嘛!”
那人见杜开示弱,脸色这才有些好看,点了点头:“算你还有些自知之明,既然知道不配和我们在一起,那么你下去吧,到楼下找个位置,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嗯?”杜开双眼寒光一闪,一股凛意陡然发出。
那人只觉一股气势刹那将他团团包围,浑身上下便如深陷泥潭,‘腾’地一声,受杜开气势所迫,竟一下子逼坐在椅上,脸色煞白。
杜开冷哼一声,将气势收回。
欧阳小婷眼中精光一闪,露出淡不可查的微笑。
那人愣了一会,发觉竟在这小子面前如此失态,当下拔声而起,尚未来得及说话,孔波却已立马站起,一拍桌案,激起桌上茶盏横飞,放声骂道:“放你爷爷的狗屁,百里冰云,你爷爷的,你又算是什么东西,也敢叫我兄弟下去?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把你从这里扔到楼下去?”
说罢,挽起袖子便欲上前。
百里冰云脸色一变,他不过一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如何是五大三粗的孔波对手?当下急忙叫道:“慢!孔波,是他自己说不敢掺于我们的事的,又不是我非要……”
话音未落,欧阳小婷也盈盈站起,脆声说道:“冰云哥哥,你这样说确实有些过了,就算看在孔波的面子上,咱们也不应该这样对待杜公子!”说罢,回头对着杜开笑道:“杜公子,小婷这里代冰云哥哥给你赔个不是,他心直口快,你可别放在心上!”
杜开笑着摇了摇手,道:“没事,百里公子不过和我开个玩笑而已,孔波,你苦张个脸干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没生气,你倒快跳起来了,这么一大个子,怎么这么容易上火?年轻人,易怒易爆,当心容易衰老!”
听了杜开的话,欧阳小婷‘噗哧’一笑,而孔波哼了一声,坐了下来,犹在叫道:“算你小子运气,要不是我兄弟发话了,你爷爷我非摔死你这家伙不可!”
百里冰云看了看欧阳小婷,又看了看让他心犹余悸的杜开,哼了一声坐了下来,一口将桌上洒了一半的茶杯一饮而尽。
欧阳小婷站起之后,却未坐下,视线从各人身上一一扫过,点了点头,檀口轻张,道:“本来还有青云哥哥要来,可是他突然有事,让咱们先行开始,他随后便至。既然这样,那小婷便斗胆作主,暂不等他了,等他来了,小婷再行道歉便是!”
说罢,复道:“今日小婷将各位公子请来,却有一事,想请各位帮助!”
孔冰一愣,低声自言自语道:“不是说是为我设宴压惊的吗?”
他声音虽刻意压低,但却清晰传入欧阳小婷耳中,欧阳小婷回头对其嫣然一笑,颦首轻点,孔波立马便面带笑容,通体舒畅,浑然忘记自己刚才的自言自语了。
杜开摇了摇头,心中暗叹,看来,孔波已对这小丫头动情颇深,无可救药了。
此时,揽凤阁龟奴们徐伴而入,将一盘盘珍贵菜肴摆放在桌上,连坐于一旁的杜开面前也放了一份。
几名丫环立于众人身侧,为客人斟满酒杯。
欧阳小婷玉手一挥,示意她们退下。
待所有下人都退下后,欧阳小婷端起杯中酒,遥对众人,道:“想必近日诸位公子也有所耳闻,大蒙国自三十年前兵败之后,一直养精蓄锐,近日更是屯兵十万于边疆,据我大景密探得知,新春过后,蒙国便会有所异动。”
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看着欧阳小婷,就连杜开也放下酒杯,凝神听其说话。
那孔波却突然放声高骂道:“他爷爷的,这帮家伙贼心不死啊,干脆,咱们再请池宗主出山,一举灭了他们大蒙国,臭狗蛋的,老子一定第一个参军,喂,任海平,你个小白脸去不去?”
任海平翻了翻白眼,懒得理他。
孔波继续叫道:“一看就知道你小子胆小怕死,那个百里冰云,你小子去不去?”
百里冰云心头火起,冷冰冰地回道:“你胡说八道什么,还不闭上你的鸟嘴,听小婷妹妹说话?”
孔波刚想骂回,猛地想起刚才是自己打断了欧阳小婷的说话,当即嘿嘿一笑,对着欧阳小婷说道:“小婷妹妹莫怪,你继续,继续!”
欧阳小婷被人打断话语,却也不恼,此时笑了一下,继续说道:“当今陛下英明神武,得知消息,早已有了对策,这退敌一事,倒无须我等烦心。不过,所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这十多万大军兵发之后,所需一切种种,咱们可不能袖手旁观,诸位以为然否?”
孔波高大的身躯再次站了起来,口中嚷道:“小婷妹妹,你是说让我们捐些粮草?这十多万大军,咱们这点家当哪够啊?我全身上下加起来,不过几千两银子,还是从手指缝里省下来的,要不,你们谁身上有钱,先借我点?”
说罢,将大手摊在身边一名公子哥的面前,那名公子哥见孔波向其伸手,当下脸色一变,一把抱住衣袖,手摇的像个拨浪鼓:“我没钱,我这点钱是我爹给我娶媳妇的,借给了你,你替我生啊?”
孔波不屑道:“瞧你那熊样,你爹好歹也是工部侍郎,娶个媳妇还要花钱?干脆,在这揽凤阁随便找一个就是了,这里女人这么多,哪个配不上你?”
那名公子哥直摇头:“不行,我爹说我玩玩可以,不可以把**娶回家的!”
众人闻言,俱都哈哈大笑起来。
欧阳小婷也是笑得娇躯直摇,边笑边道:“孔哥哥,你就别戏弄李公子了,小婷的意思,可并不是想让你们捐钱呢!”
孔波这才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道:“原来不是要钱啊,早说嘛,不过要钱也没关系,我回家找我爹要就是了!”
那名公子哥嘟噜了句道:“找我要我也不给!”
“你?”孔波大怒:“臭狗蛋的,敢占爷爷我便宜?”
哄笑声再次如雷般响起,杜开于一旁笑得直摇头,这活宝,今天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欧阳小婷伸手止住众人哄笑,道:“陛下昨日召我爹入宫,亲自赐我爹虎符,任平北大元帅,新春过后,即发兵北上抗敌!小婷知道,大军一动,粮草、兵器、军衣,所需极为庞大,各位长辈都是主掌一部的大景重臣,这前方所需种种,一切调度,便在这些叔叔伯伯手中控制。因此,小婷今日在此设下宴席,拜请各位回去之后,还要与家中长辈多多美言,助家父扫平北患,共保大景!”
百里冰云此时也长身而起,面对众人,朗声说道:“小婷妹妹所言极是,所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边关有难,咱们自然责无旁贷。我百里冰云第一个在此发誓,回去之后,竭立劝说家父全力支持欧阳元帅,共保我大景江山!”
任海平也紧随站起,道:“我任海平也在此承诺,一定劝说家父支持欧阳元帅,必不令小婷妹妹失望!”
其余公子哥们受二人鼓舞,俱都站了起来,一个个扯着嗓子,纷纷表态,全力支持欧阳震空。
杜开于一旁将各人表现看在眼里,心中暗笑,这百里冰云明显与欧阳小婷事先约好,此时出声,明显起到了一个托的作用。
突然心中一动,这欧阳小婷此举,其意恐不寻常啊!
这些公子哥,几乎都是大景重臣之子,在家极为受宠,若真回家为欧阳震空美言,虽不能说其父一定会被其劝服,但碍于面子,总不至于与其作对。
这支持大军北上抗蒙,本是无可厚非之事,如今这欧阳小婷搞出这一幕,其中关键,定非如此简单!
欧阳震空自景仁宗在世,便与威震王相行甚密,如今威震王登基,更为其所重用。如若日后率兵攻打破世宗,这欧阳震空当为不二人选,况且如今大景军方之中,出身破世宗的弟子数量不在少数,若想对破世宗动兵,这些弟子便须事前摆平。
如今军中破世宗的弟子,尚有孔波的父亲,以及平西大元帅赵朗,俱都是身具实权,武官之中,也唯有欧阳震空,方能牵制这二人一二。
若现在这些大景朝中重臣们都投向于欧阳震空,那这二人便后蓄无援,必将无力与欧阳震空相抗!
一思至此,杜开不由得心中暗叹,这欧阳小婷果真好手段,不过区区一顿宴席,笑语嫣然之间,便为其父拉拢助手若干,所用名目,还是这么大意凛然,令人无力阻拦。
所谓‘枕风易吹’,这些公子哥们的能量,可不比枕头风小多少啊!
这些人中,虽不敢说全部投向欧阳震空,但哪怕只有一小半,那也是令人不可小觑的庞大力量。
叹息声中,杜开将视线投入孔波,却发现孔波也正好看向自己,二人眼中,俱是一脸凝重。
这孔波心直口快,粗俗无礼,表面上看如同傻大个一般,但也只有杜开知道,其心思缜密,考虑之周全,完全不在其父之下,甚至犹有过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