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数紫阳侯的身世——开国高祖之玄孙,高宗之孙,景光帝最疼爱的的幼子,先帝最信任倚重的弟弟,当今圣上的亲叔叔。母亲出身中原高门世家的齐氏宗女,外祖官拜位极人臣的丞相。二十岁便立下了赫赫战功,得先帝封为祁王。
估计是自小隆宠不断,别人看在眼里不由得分外嫉妒眼红,自先帝驾崩新帝登基之后,弹劾祁王的奏折三天两天就冒出来,渐渐在新帝的御案前堆起了一摞又一摞,弹劾的无非都是他恃宠而骄圈地敛财奢靡铺张。
虽然新帝一直置之不理,一如既往地倚重这位亲叔叔,甚至还想加封他为亲王,但这位逍遥任意惯了的王爷似乎想通了急流勇退的道理,自己上了一道思过的奏折,恳求皇帝撤去他的职务,自请降为侯爵,淡出朝堂,真真正正做起了穷奢极侈的富贵闲人,将一帮清官气得捶胸顿足,却无可奈何。
师父说他年轻时与紫阳公有过不浅的交情,因此一接到紫阳公的信件,就欣然答应信件所求,做小世子的老师。按师父的说法就是,做紫阳公府的西席,不光面子足,钱袋也足。但师父没有提起过,这位皇帝亲叔叔的侯爷的夫人就是师父的同门师妹。
这是雨宫自从穿越之后吃过最奢侈的一顿饭,也是吃得最饱的一顿。席间郑青兰不断给她夹菜,吃得她整张肚皮都胀了起来。
扶着胀饱的肚子缓缓走出花厅,雨宫觉得自己这个动作简直就像大腹便便的孕妇,坐在椅子上边慢慢地喝茶,边听着侯爷夫人和师父两个人叙旧。
“师兄,你可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啊!”郑青兰埋怨道,“为了请你过来给小世子当西席,侯爷托我给你写了一封信,又让管事们带着信和礼物前往闲赋林,谁知你竟然不在。以前你到处游历也就算了,如今收了那么多弟子,也不收收心。”
陶榆闻着茶香微微一笑:“我再怎么居无定所,师妹神通广大,还不是把我找到了?”
“这就多亏你的大弟子了,幸亏是他收了信,看过之后便告知了你的下落。”
“哦。”陶榆闻言微微扬眉,“原来是那小子出卖了我。”
“你有那样的弟子就该偷笑了。真是不错的孩子,管事带去的礼物他一件都不肯收,反而好酒好菜地款待他们。我原想要是找不到你,就干脆请你的大弟子过来教小世子念书。对了,过几****应该会来的。”
“他要来?”陶榆怔了怔?
郑青兰点了点头:“我一直听说你这个大弟子的名字,就是这么多年从未有机会见面。正好过几天就是小世子的生辰,我就叫人送了帖子过去。他知道你在这里,肯定也会来了。”
陶榆看着郑青兰,张了张口,似乎有话想说却说不出。
郑青兰晲着他:“怎么?师兄怪我事先没有跟你打声招呼就下帖子邀请你的弟子?”
“你我同门,我的弟子就是你的弟子,你想叫谁来都可以。”
“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肯定是做了师父却没有师父该有的样子,见了徒弟心里发虚,不敢见了。”
陶榆似乎被说中了心思,一张老脸差点挂不住,转头对着雨宫笑道,“小柒,你大师兄过几天也会来,你高兴吗?”
雨宫捧着茶盅,甜甜一笑:“高兴。大师兄见了师父也会高兴的。”
话音未落,郑青兰就忍不住笑了起来,陶榆瞪了雨宫一眼,连忙岔开话题:“小世子怎么样?我也是多年没见过他了?”
郑青兰听见他问起自己的儿子,脸上的笑容倏地淡了不少。她用帕子轻轻地在手上拂了一拂,道:“也就那样吧。男孩子比较活泼,喜欢玩闹,所以一向都是侯爷管教的。”
“这么大的人了,还是事事不上心。”陶榆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宠溺。
她微微一笑,端起了茶盅低下头来。热茶轻袅的烟气在她面前轻轻升起,将她秀雅的眉眼化成了朦胧的一副画。
厅里忽然安静了下来,刚才的笑语仿佛还在耳边,却掩不住突如其来的安静冷淡。
陶榆放下茶盅,笑道:“小柒也累了,我们先走了。”
郑青兰点点头,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陶榆朝雨宫使了一个眼色,雨宫会意,溜下椅子跟在他身后出去。
从天香堂出来,往东边走了一段时间,远远就望见远处的天边一团粉色的云。待走近了一看,哪里是云,分明是千万棵桃树,无数朵粉红的花挂在枝头上,远远望去就像是片片温柔的云朵随着地势起起伏伏,一直延伸在天尽头。
桃林中一个湖泊就像一面平静的镜子,倒映着天上的白云,水边的红云。其中又间或种了棵棵垂柳,真是桃红柳绿,美不胜收。
她在心里暗暗惊叹,一路欣赏着桃花,不期然听见章总管的声音:“陶先生,到了。”
眼前所见的是一个僻静的小院子,紧挨着桃花林,清一色的粉白矮墙。门边立着几个长相清秀的丫鬟,见了他们纷纷屈膝行礼。进了门,里面是一座三层高的小楼,精致小巧。楼前栽种了两棵垂丝海棠,一股清泉绕着小楼蜿蜒流向东边。
“陶先生对这里可还满意?”章总管笑着问。
师父点点头:“有劳章管事了。此处清幽安静,实在是读书的好地方。”
章总管连忙道:“侯爷知晓陶先生喜静,一早就吩咐了小人将这个地方收拾出来。这里面的东西一应俱全,先生可看看有没有不称心的,小人回头叫人换更好的过来。”
“不知侯爷何时回来?”陶榆问。
“小的已经派人前去告知侯爷了,很快就能回来。”
陶榆点点头,又同章管家寒暄几句,便让他回去了。
章管事去了一阵子又转了回来,身后跟了大大小小一群丫鬟,每人手里还捧着许多东西。
他进屋欠身笑道:“小人不知陶先生的高徒也一块儿来了,一时疏忽没安排好。照规矩,姑娘的屋里除了那些粗使丫鬟,应该有四个大丫鬟,八个小丫鬟。方才夫人吩咐了,贵弟子来到此处,便如同我们自家的姑娘,该使多少人就使多少人。只是最近别院里忙着小世子生辰的事情,人手抽调不过来。小人先挑这几个丫鬟让姑娘使唤,若是不满意,等过些日子再挑最好的来。还有,这些物器是夫人送给小柒姑娘玩的。”
说完,拿眼悄无声色地迅速打量她一下,似乎在看她到底是什么出身的高徒。
陶榆语中充满醋意地说道:“小柒,你哪来的好运气,刚到别院就能让夫人这么喜欢你?”
雨宫脸上露出天真的笑容,心里却很清楚。章管事的话说得客气,可她终究正经的主子小姐,更加不是金枝玉叶,哪里有资格照着他们的规矩来?再说了,这么多人在跟前走来走去,还能清静吗?
她走到那些丫鬟面前,假装好奇看着她们手里面捧着的东西。红漆托盘里面,有各样颜色鲜丽的绸缎,香囊荷包,精巧可爱的首饰以及一些小孩子的小玩意儿。这些东西虽然极好,却是常见之物,她收下也无妨,也是因为师姑的一番心意不好推辞。只是人她却不能收的。
她照着师父待人接物的举止,对章总管说道:“谢谢大总管费心。按理说,府上的规矩我是万万不敢不遵的,只是我随师父住在这里,本是闲人一个,再者吃穿用度什么都不缺,怎么好意思给大总管忙中添乱?夫人疼爱小柒的心意,我这里领受了,只是我实在不需要这么多人伺候。”
她拉着师父的衣袍,蹭到他身边奶声奶气地说道:“师父,徒儿用不着这么多人侍候。嗯——留下一个就够了。”
陶榆笑看着她:“随你。你想留下谁?”
她想了一下,指着刚才下轿子时过来扶她的那个小丫鬟,指着她道:“就那位姐姐吧。”说完,拉起那个丫鬟的手,甜甜地叫了一声姐姐,拉着她跑到楼上去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