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飘着细雨，冰冷随着风浸透人的身体。阴冷让世界变得无情，灰暗，压抑，好像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的温暖。
苏云第二次来到上海。上次她还抱着希望，期望奇迹的发生。这次，她知道要面临生离死别了。心情像阴云沉沉的天空，连绵不断地飘着冷雨。她跟着王文海，带着苏宇，走向那个宣告死亡的医院。
苏磊在医院门口等待苏云和苏宇。
苏云看到苏磊，泪水就涌进了眼眶，快要哭了。但是苏磊的严肃让她控制住了悲伤，无声地跟着苏磊，苏宇跟着苏云。王文海走向花店，买了一束康乃馨。
走到病房门口，苏宇停住了，不敢走进去。苏云看了看表情呆滞的苏宇，说道：“走。”她拉起苏宇的手，随着苏磊走进了病房。
王萍正发着愣，敲着窗外的天空。天空就只有高楼大厦之间那么一点，她就那么呆呆地看着。
苏磊说道：“小云和小宇来了。”
王萍听到才转过头，看着苏云和苏宇，好像不认识一样，看了好大一会儿。好像看清了，她僵硬地笑了笑，低声说道：“你们俩怎么来了？上课不紧吗？”那笑更表明了这是生离死别。
王文海捧着花进来了，说道：“您好，祝您健康。”他微笑着把花放在了病床旁的柜子上。打了招呼，他就出去了。
王萍问了几句苏宇的学习，就说：“小宇，我和你姐姐有话说，你先出去一下。”她说完，看着苏磊。苏磊就说道：“小宇，我带你去逛逛，看看上海是什么样的。”
他们走了。病房里的安静让清冷加重了。王萍却沉默着，苏云坐在床上，然后躺在母亲身旁。王萍伸出胳膊环绕着苏云，深深叹了口气。苏云再也控制不住泪水流出来。她向王萍拱了拱，说道：“妈妈。”
王萍说道：“我时间不多了。”
苏云流泪。
“真的不多了。”王萍又说，“真想不到。”
苏云只贴着王萍。
“孩子，这些年，为了你弟弟，我让你吃了很多不应该吃的苦。我们家的情况，你也明白，养两个孩子。这些年，为了你弟弟，我让你受了很多委屈。”
苏云说不成声：“我知道，弟弟小啊。”
“我就快死了。你不用哭，我都想开了。这也是命。这些年我也真的累了。每天都是不停地干活，干活。现在我想我是解脱了。妈妈不用在这世上受苦了。”
“对不起，妈妈，我不能帮你什么。”
王萍轻轻抚着苏云的头：“你是多好的孩子啊，还没有帮我？你弟弟比你小，我是爱他多一点，偏向他一点。可是，他不是我的骄傲，你才是我的最大的骄傲。我有一个你这么懂事的孩子，这一辈子，妈妈感到很欣慰。如果你不是一个好孩子，这些年，爸爸妈妈会有很多烦恼。”
苏云小声哭泣。
“别哭。我还有事情给你说。”王萍轻轻地说道。
“妈妈，你说。”苏云控制着情绪。
很难开口，王萍还是开了口：“你爸是个笨蛋，你弟弟是个混蛋。女儿，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苏云再也止不住泪水。她扑在了王萍怀里，大声哭起来。只有最不舍的，还会在此时念念不忘。
王萍紧紧地搂紧了苏云，再也说不下去了。
悲伤痛苦在哭声中慢慢地平静了。苏云看着王萍憔悴的脸，说道：“妈妈，你放心好了，我会照顾好爸爸和弟弟。”
王萍轻轻地说道：“男人没有女人的照顾，永远也不会生活的好。”伸手抚着苏云的脸，“我死了之后。”她看着苏云，没有再说什么。
“妈妈，你放心，我会好好孝顺爸爸，做一个最孝顺的闺女。”苏云依偎在王萍身边。
王萍抚摸着苏云的脸，说道：“你爸爸这一辈子，活得太傻了。上次那个学生的事情，我也心里也明白他不会做那种事情。但是我就有怨气。”
“嗯。”
“以后我不在了，你爸爸我也不放心。这个社会不适合你爸那样的人。你看兢兢业业教学这些年，还是个初级职称。他也挺苦的。”
“嗯。”
“如果你爸爸将来想再找一个，你不用为了妈妈阻止他。如果能照顾好他，我也放心了。”王萍说着，哭了。
苏云想要告诉王萍有一个很好很好的女人一直恋着苏磊。看着哭泣的王萍，苏云还是没有说。“妈妈，我会照顾好爸爸的。”
王萍看着苏云满脸泪水，勉强笑了，说道：“好闺女。”她搂紧了苏云。
苏云最后一次依偎在王萍怀里。那是最后一个关于母亲的温暖的拥抱。她想偎着王萍好好睡一觉。
时间够长了，苏云起身打开门。苏宇站在门口，看着病床，不敢过去一般，看着王萍。王萍微笑着，目光里全是爱。那时，王文海站在门外看着王萍，也禁不住落泪了。他悄悄擦去了泪水。
悲伤最像一把具有魔力的刀子，总会找到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扎下去，让伤口止不住流血。当然，禽兽除外。
苏宇走到了王萍面前，坐在床沿上，伸头拱进了王萍怀里。一个孩子对母亲的依恋，从母亲温暖的怀抱开始。爱情也许就是母爱之外最好的补偿。
王萍说：“你以后要听爸爸的话，听姐姐的话。我们家，你是男子汉。”
苏宇埋在王萍怀里，哭不出声音。
王文海走开了，苏磊依然站在走廊里，倚在墙上，让泪水无声地流淌。他嘴里念叨着。苏云走进了，只听道苏磊在说：“这是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那时，苏云突然觉得苏磊要疯了，大叫一声：“爸爸！”
苏磊惊醒似的，看着苏云，说道：“你妈妈，你妈妈，你妈妈。”
苏云突然很厌烦苏磊，问道：“爸爸，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苏磊仿佛不明白苏云的话，瞧了瞧苏云，说道：“我去打点饭，去打点饭。”他就那么走了。她看着苏磊的背影，心里也懊悔不已。人已经尽力了，还有什么不满的呢？她回到病房门口，看着苏宇还在王萍怀里埋着头，也不知道说什么。她转过身，也如苏磊一般，倚着墙，无声地流泪。悲伤堵住了嗓子，发不出声音。
病房内，苏云大声哭出来。
第二天，苏云外婆家的人和苏家老家的人也都来了。
第三天，王萍就停止了呼吸。遗体火化了之后，苏磊带着苏云、苏宇回了老家，把王萍埋在了老家。
料理了后事，苏磊一家回到了春水市。活的人好像更加可怜。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苏磊似乎从反常的状态中无法恢复正常，苏云没有见过他再笑过。他没有回家住，就住在了王萍留下的那个小面馆里。
苏宇回到学校上课，晚上会去一次面馆。苏宇也变得沉默极了。哀伤一直聚集在他们父子心上，无法轻松起来。
苏云回到了林贵的房间里，看着墙上林贵的照片。想起林贵，经过了王萍的死亡，苏云对林贵有了更深的缅怀。“原来这世界上有一个对我那么好的人。”她想，“可惜，我不爱他。”这样一来，她觉得自己对林贵更加愧疚。
林福进来了，看着苏云在看着林贵的照片，没有说话，直接坐下了。他点着了一支烟。
他也沉默不语，看着苏云那么沉默地看着林贵的照片。
很久，苏云转过头来，看着林福，问道：“林贵真的很爱我。”
“你爱过他吗？”林福低声问。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苏云说，“我没有爱过他。”
林福暴起，等着苏云，好像就要把苏云一口吞了。
苏云没有害怕，继续注视着林福。
林福忍住了怒火，慢慢说道：“你很好！”转身摔门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