鄱阳湖,大明朝域内的第一大淡水湖,它汇集了赣江、修水、饶河、信江、抚河等江水,经最北面的湖口注入长江。鄱阳湖南北长近三百里,从湖口乘船向南可直达南昌府和商贸重镇瑞洪镇,向东南可直达饶州府,特别是从饶州府经饶河和昌江可直达陶瓷重镇景德镇,是景德镇陶瓷通往西南的重要通道,所以平时湖上总是船桅林立,往来繁忙。
现在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落日在鄱阳湖上留下长长的光影,把湖面染成金红色,来来往往的船只在落日的映衬下,像一个个被人操纵的皮影,在湖上不停的变换位置,看起来分外迷人。
此时鄱阳湖湖口客船码头上,只剩一条开往饶州府的大客船还停泊在码头上。平常这个时候客船已经开走了,可是今天船上还有空闲铺位,船家想多等几位客人,所以迟迟没有开船。这个季节还很凉,有些乘客在船上坐着等太冷,就纷纷下船到岸边活动,其中就有三个年轻男子,两个站在岸边说话,另一个年纪最轻的来到岸边,拾起岸边的小石子打水漂玩,小石子在水面蹦蹦跳跳的溅起一串浪花。
这三个人就是准备去徽州府的洪天赐、田莲芯和范雪怡,两个姑娘为了路上安全都是一身男子装扮。
本来是柳家寨的两个人陪洪天赐去徽州府,现在怎么变成范雪怡和田莲芯了呢?要说明白事情的经过,还要从三天前的上午说起。
三天前的上午,洪天赐和柳家寨的两个人就来到英山县白莲河码头,结果在码头上看见田莲芯正在等着。原来她偷偷跑出来,就是想跟洪天赐一起去徽州府。洪天赐劝她回去她也不听,没办法只能让她跟着了。
柳家寨事先派人帮他们找好了船只,是一艘往兰溪镇送货的船只。这时陪他们来的人去找货船,洪天赐和田莲芯就站在岸边等着。
自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后,洪天赐就急着去寻找自己的父母,一是想尽早找到生身父母,尽自己一个儿子的责任。二也是想离开柳家寨一段时间,好利用这个机会好好想一下他跟范雪怡的婚事。跟范雪怡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他已经没有了最初的压力,所以范雪怡没有来送行,洪天赐感觉有些失落,站在岸边一直没有说话。
田莲芯突然说:“天赐哥,我刚才突然想,要是雪怡姐也一起跟来,咱们三个一起去,你说好不好?”
“不知道。你们两个碰到一起你就找碴跟她闹别扭,她不来不是正好嘛,干嘛想起她来了?”
“吵嘴归吵嘴,可是真的离开了我还挺想她。”
“那你们平时干嘛要吵嘴,真是搞不懂你们。”
“女孩子的事不用你管。”
“是你提起来的,怎么还赖我。”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后面有人说话。“哎,你们背后没说别人坏话吧?”
两人回头一看,一个牵着红马的俊俏青年站在身后,洪天赐还没有反应过来,田莲芯却尖叫起来。“雪怡姐,怎么是你?”
原来这个人正是男子装扮的范雪怡。
田莲芯的喊声提醒了洪天赐,他仔细一看,果然这人是范雪怡,正笑嘻嘻地看着他俩。
洪天赐心里一阵高兴,但是在田莲芯面前没有表现出很兴奋的样子。“雪怡,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来送送你们呀。”
洪天赐心里很高兴,嘴上却说着:“要送在家送就行了,还用跑到这里来?”
“在家送哪行啊,我要把你俩送到地方。”
“别开玩笑了,快些回去吧。”洪天赐说道。
“你门俩是我们范柳两家的贵客,莲芯又是我的好妹妹,路上没人陪怎么行,所以,我要把你俩送到地方。”
“就是,别开玩笑了,我可不用你陪。”田莲芯一看见范雪怡又来劲了。
“我没有开玩笑。看,我的东西都带来了。”范雪怡伸手从马鞍子上拿过一个包袱,显得沉甸甸的,洪天赐这才知道她没有开玩笑。难怪吃完早饭她就不见了,原来是偷偷准备东西去了,洪天赐马上着急了。
“瞎闹,你是偷偷跑出来的吧?快回去!”
“你怎么知道我是偷偷跑出来的,是我妈让我跟着来的。”
洪天赐想起他们在柳家寨跟大家告别时,柳如凤也不知道范雪怡去哪里了,知道范雪怡在说谎,就说道:“不对吧。早上柳妈妈还在找你,她根本就不知道你去哪儿了。”
“如果不信,你们可以回去问一下。”
洪天赐和田莲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铁叔他们去哪儿了?”范雪怡问的是柳家寨陪同的人。
“他们去找船了。”
就在这时找船的人回来了,看见了范雪怡。
“雪怡,你过来了。”
“铁叔,我外公知道莲芯偷偷跟来了,怕有她跟着不方便,就改主意让我陪着去。你们就回去吧,把我的马顺便带回去。”
“是吗?我们怎么相信这是真的?”
“我还能骗你们?爷爷说我和莲芯陪着去也行,反正就是去打听个人,也不会有什么事。现在寨子里事太多,正缺人手,你们回去正好。”
这个理由说的很在理,铁叔犹豫了一下相信了。指了一下不远处停靠着的一只船说道:“就是那只船,你们过去就行了。”
洪天赐还是半信半疑。“雪怡,你说的是真的吗?你不是说谎吧?”
田莲芯说:“这还用问吗,刚才他说是柳妈妈让她来的,现在又说是柳爷爷让她来的,当然是说谎啦!”
范雪怡得意洋洋地说:“你们可真啰嗦,是不是说谎现在也晚了。走吧。”
然后她也不看洪天赐和田莲芯,拿着包袱往船上走去,又回头催促着:“再不走到兰溪镇就晚了,你们还不快些。”
洪天赐和田莲芯只好跟着上了船。
这条船是运货的,货已经装好了,洪天赐他们一上船马上就开了。船上除了船工只有洪天赐他们三个人,也不用每到码头就停船,所以航行的速度很快。
船开出好远了,洪天赐还是有些不放心。“雪怡,你跟我们出来爷爷真的知道吗?”
“船都开了,这件事你们就别问了,反正我说什么你们也不会相信。”
就这样,三个人先从英山县码头到兰溪镇码头,又乘船经长江向湖口走去,第三天的傍晚三个人就出现在鄱阳湖的湖口码头上。眼下正等着开船去饶州府。
这只船是今天的最后一班客船。船上还有空闲铺位,船家想多载几个客人,就不急着开船。大家只好等着。
在船上坐着有点凉,洪天赐他们就下船在岸边等。田莲芯在岸边也等烦了,来到水边打水漂玩。
眼看着夕阳已经落下去了,船家经不起乘客的催促,也觉得不会有人来了,这才让船工升船帆开船。
船的缆绳刚刚解开,远处一个官衙模样的人跑过来,远远地一边跑一边喊:“船家,快停船!”
听到有人喊停船,船工马上把船停下了,看见官衙的身后跟着三顶小轿,原来是有客人来了。
很快这些人跑近了,抬轿的六个轿夫都是满头淌汗。
在众目注视之下,小轿上下来三个人,其中一人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公子,穿着白色长衫,样子很英俊。这个时候天气并不热,可他却随手拿着一把大折扇,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后面跟着一个中年人,肩上挑着两个装行李的箱子,最后还有一个小伙子,手里拎着一个大大的食盒。外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一主两仆。
白衣公子上船后,船工解开缆绳升起风帆,客船又开动了。
就在这时远处又跑过来一个中年男人,大声喊停船,船工又把船停住了,问话得知这人也是来乘船的,船工把船靠岸,让这个人上了船。
船家没有白等,一下等来四位客人。
客船终于出发了。
鄱阳湖船运繁忙,各类船只又都是昼夜航行,所以经常发生各类案件,其中就发生过多起抢劫旅客的案件,出门前柳若松就嘱咐过陪洪天赐来的人,所以洪天赐很警惕。
第一晚一切正常。
这一晚客船走了六十里,早上到了青山镇码头,船一靠岸卖东西的小贩们就围拢过来,大声吆喝着向船上的客人兜售各种吃的东西。船家上来喊大家下船活动一下,白衣公子的小随从拎着食盒抢先下了船,快步往岸上跑去了。
看其他乘客都下去了,洪天赐他们三人也下去了。在船上晃悠了一夜都有些疲倦,下船后先用江水洗了脸,又在岸边伸伸胳膊踢踢腿,活动一番后感觉舒服多了。
船工把货物装卸完了,开始喊大家上船,新来的客人也都上了船。可是白衣公子的小随从还没有回来,大家虽然都面露不满,但也只好等着,好在没过多久公子的小随从拎着食盒匆匆赶回来了,船又开动了。
开船后船上的客人纷纷开始吃早饭。有人自己带着干粮,有人从岸边买的食物。这时从旁边飘过来一阵香味,很快就飘满船舱,是很香的肉包子味儿,是从白衣公子坐的地方飘过来的,看过去似乎还有热气飘出来。就听那个公子正跟中年随从说话。“老王,刘大人介绍说这里小白楼的五香包子是一绝,吃起来味道还真是不错。”
叫老王的中年随从回答说:“是啊,公子。不过跟咱家百香楼的味道比起来还是差多了。”
“出门吗,就不能太讲究了。”
田莲芯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低声嘟囔一声:“呸,这还不算讲究,真能显摆。”
洪天赐急忙冲她摇手,怕她说的话让人家听到。
包子的香味让田莲芯感觉肚子饿了。“雪怡姐,我也饿了。”
范雪怡拿出从家里带来的东西分给大家。“来,咱们也吃饭。”
范雪怡的包袱里带了好多吃的东西,不但有白面饼子,还有各种腌肉,三天了还没有吃完。
“雪怡姐你可真行,带了这么多吃的东西。”
田莲芯不知道是夸奖还是抱怨。这些东西吃了三天,她有些吃腻了。
“当然了。坐船时间长,尽量少吃外面的东西,万一把肚子吃坏了就麻烦了。”范雪怡很有主见。
“还是有雪怡姐陪着好。”田莲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范雪怡没有田莲芯那么多心眼,有时候田莲芯说些怪话她也听不出来。
看田莲芯和范雪怡亲亲热热的样子,洪天赐感到很滑稽。在柳家寨的那些日子,田莲芯总找碴跟范雪怡闹别扭,一闲着就吵吵闹闹,真怕她俩在外面再闹起来,可是两天过去了,她俩的关系好的让洪天赐十分意外,他有些打趣地问道:“哎,你们两个没事就吵吵闹闹,现在好的像一个人一样,这是怎么了?”
“我们的事不要你管!”田莲芯说道。
“就是嘛,你把东西看好就行了,莲芯,你说是不是?”
“就是。”
洪天赐挠了一下头皮,嘴里嘟囔着:“算了,我都说搞不懂你们女人了。”
从客船的窗户向外望去,鄱阳湖浩浩渺渺一望无际,两岸陆地隐隐地出现在天际,雾气稍大一些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只能看到穿梭往来的各种船只,耳边除了船工的呼喊声外,尽是哗哗的浪涛声,一开始看着还新鲜,时间长了不免让人产生困倦感。田莲芯吃完东西就有些困倦,打着哈欠靠在铺位上打盹。洪天赐看了一眼范雪怡,见她趴在窗口不知在往外看什么。
过了一会儿,船上有人挑起话头闲聊起来。因为很多人都是长途赶路,大家挤在空间狭小的船舱里实在很无聊,也不管是否认识就跟相邻的人闲聊起来。白衣公子很快也加入到聊天里。白衣公子别看张扬一些,不过还真有些见识,聊起来头头是道。不过他们聊的多是各地的美食,洪天赐基本上都没听说过,头脑中也没什么形象,一开始听着新鲜,过一会就没什么感觉了,不知不觉来了睡意,就躺下打盹,一会儿就晕晕乎乎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