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猎人属阿拉伯后裔,他的妻儿缩在旁边,很害怕的样子。猎人戴着一顶灰色毡帽,穿了件绣满补丁的米黄色长袍子,看上去贫穷但精干,应该是位经验丰富的老猎人。他的妻子包着头巾,女人头巾下,是一双恐惧与无奈的面孔;儿子六七岁的样子,幼小的眼睛里满是仇恨的目光,眼睛像两个熊熊燃烧的小火炉,他的一只手藏在衣角里,通过时隐时现的反光,牧龙发现小孩手上其实攥着一把尖刀。只听猎人谦卑地说:
“敬爱的提姆玛(地母)作证,这块壳可是我昨天冒着生命危险在北边的矮人崮里从飞狼窝里面掏出来的……”
没等猎人把话说完,欧根亚人用盘圃语说道:
“该死的黄皮肤蛊虫,休要玷污了提姆玛,你们这帮异鬼,有什么资格让地母给你们作证!竟然敢把老子的东西说成是你的,你们好大胆!”“大胆”两个字出口后,猎人明显退缩了一下。
自由市场一下子安静下来,“异鬼”两个字尤为刺耳的在市场上回荡。“贵人,这真是在下的东西。”猎人边说边将背壳挪到自己脚边。很显然,这个举动激怒了对方,只见欧根亚人怒喝道:“你想干什么……你这个从天上掉下来的寄生虫、异鬼、小不点……如果你胆敢再动我的东西,我以拉伯塔女神的名义发誓一定拧断你的脖子!”说完用力推了一下猎人,并又将背壳夺了回来。
猎人踉踉跄跄,无奈地摇头,有气无力地说:“你……你这是抢劫!”
“哈哈……是又怎么样?”然后欧根亚人在市场上叫卖起来,“大家快来看一看,练牛背壳百年一遇,五两紫耀晶石,五两紫耀晶石,只卖五两紫耀晶石……”
猎人显得非常无助,一屈膝跪在了地上,不由自主地仰天呐喊道:“安拉啊——保佑保佑您的子民吧……”猎人妻子马上上前捂住了猎人的嘴。那欧根亚人忽然停住叫卖,像被石灰呛到了喉咙,张大嘴,喊道:“你说什么?安拉?这里哪有什么安拉?我就知道……你们这帮异鬼都是被大地之母遗弃的人……地球村就不配拥有地母圣堂!”猎人妻子慌忙解释说:“提姆玛的好子孙……哪有什么安拉……您听错了……我想您真听错了——”“休要狡辩,刚才我听得清清楚楚!”
此时,牧龙的热血哗哗地冲到了头顶,他两颊涨红,气得浑身的肌肉颤抖。他真想立马冲出去给那个市井恶霸欧根亚人一记耳刮子。——如果他挥巴掌能够着对方的脸的话。不过义愤填膺是一回事,真要执行起来,扪心自问,牧龙单独出头简直是找死。那些欧根亚人人高马大的,跟罗格比起来都有绝对的优势更何况是他。曾经有一位老者告诫过他,遇事不能着急,凡是要学会控制情绪,用智慧去解决问题而不是愚勇。但牧龙心里是笑话自己不够种的,尽管有老者告诫这么个借口。牧龙憋着小火山,期待巡逻过来的无畏战士能为可怜的阿拉伯血统的地球人一家三口主持公道。
“你不要狡辩了,你这条母虫!”欧根亚人盛气凌人,有意放大宗教矛盾,开始借机教训起他们来,“异教徒,恶势力,你们应该滚出这里,去其它地方乞讨怎么样?噢——大地之母,原谅您的好儿子在您的圣地爆了粗口。”这个欧根亚人还装腔作势地朝着圣母教堂行了一个敬神礼。
猎人的儿子忽然从后面绕上来,小恶狼般直着眼睛站在欧根亚人面前。欧根亚人指着小子鼻头骂道:“小虫子,你想干什么?”小鬼张开嘴,对伸过来的大爪子暴咬了一口。欧根亚人疼得“唉哟”惨叫,诅咒着缩回手,小孩咬紧欧根亚人的手指不放,被连带着靠近对方时,他终于亮出隐藏已久的刀子,猛然地插进对方的大腿,随即松开了恶狼嘴。欧根亚人叫苦不迭、嗷嗷乱叫、原地打圈,继而暴跳如雷。愤怒的他揪住猎人儿子胸前的衣服将小家伙像只没重量的布娃娃般拎了起来,恶语道:“你个小虫子,不想活了!”小孩不停地挣扎,欧根亚人将他重重摔在地上。周围一片哗然,猎人夫妇哭叫着扑上去,却被其他几个高大威猛的欧根亚人拳脚驱开,小孩最终被一只大脚踩在了地上。那个挨了刀、被咬了指头的欧根亚人扬言要在地母圣像前将“小异鬼”剥皮抽筋,以祭祀拉伯塔女神的天恩浩荡。自由市场一片混乱。受伤欧根亚人不顾指责,有恃无恐,抓着小孩一只脚脖子倒拎在手上往圣母教堂走。
牧龙真是忍无可忍了。他和香秀儿对望了一下。香秀儿略带鄙视的眼神是一根皮鞭,无影无形地抽在了牧龙的胆囊上。两个人几乎是同时走了出来,牧龙则大吼一声:“你们给我住手!”市场上旋即寂静下来,无数张或愤怒、或期待、或疑惑、或惊恐的眼睛齐刷刷地对准牧龙。
那几个欧根亚人扭过头来迟疑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一草列兵”,往他们身后望了望,确实只有两个干柴一样的列兵。摔孩子的欧根亚人像地球人朝汤锅里扔面条一样将小孩扔给另一个欧根亚人,大步向前,立住,俯视眼前两个嫩头兵,鼻孔里呼出的是霸道的气焰。由于个头原因,牧龙无奈只能仰人鼻息,但他抬头挺胸,故意将气势做足。那欧根亚人龇着獠牙——牧龙这才知道他们不但有尖牙,有的还长有夸张的獠牙——然后轻蔑地一笑,说:“就你们两个小矬子也想在老爷面前出头?不想和小虫子一起被剥皮抽筋就给老子滚开!”
“我说,”牧龙说,“他是一个人,不是一条虫,也不是你们想剥皮就能剥皮的畜生,所以……第一,不要再叫他小虫子;第二,请你把他放了……”
“什么?”对方吃惊地说,“就凭你?”然后焗起一嘴痰,呸,重重地唾了牧龙一脸,说,“怎么,还有其它意见吗?”那痰粘滞浓稠,三分臭鱼的味道、七分臭脚丫子的味道。牧龙用袖子将脸上的浓痰揩去,正准备发威时,其它欧根亚人一堵墙似的围了过来。牧龙和香秀儿虽然也是无畏战士,但毕竟一没武器,二没身体,三没身手,面对群起的欧根亚人,说不忐忑是不可能的。牧龙真恨自己不具备格斗的好本领。倏忽间,远端传来磨刀霍霍的声音,寻声望去,牧龙看见一个摆着火炉的店铺前,一位光膀子的黑人同胞正在磨刀,那是铁匠的火炉,炉火烧得正旺、里面的铁器赤白精旺,黑人铁匠为什么放着赤旺的铁器不打而要磨刀?黑人铁匠北边一点,两个绿衣服的白人同胞端着斧子摆地摊,他们卖的是草药,为什么要摆弄他们的利斧?再过去一点有个修锁摊位,一个黄种人同胞正在擦拭长枪,一个锁匠为何放着锁不修要修整他的长枪?上来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地球人同胞,他们分别拿着长枪、短枪、机关枪、刀、弩、锹、钦、锄、菜刀、榔头、兽角镗……这些都是赶集的村民,为何都抄家伙上市场?几个慌张的多毛人匆忙地收了摊;两个漂亮的精灵刚迈出旅店的大门,立马折回去;当然,也有一群抄着家伙围上来的欧根亚人……牧龙知道,这个自由市场很快将像屠宰场一样热闹起来。
正当牧龙恐慌万状,香秀儿栗栗危惧之时,一声狮子吼震天动地。虽然被突来的怒吼吓了一条,但牧龙的嘴角露出了欢喜色彩。即便不回头看,他也知来的是琼巴。
爱丽坐在高大威武的琼巴身上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琼巴踩在石板路上,群众皆给它让道。它的狮毛微微地竖立起来,眼睛暴露凶光。爱丽高高在山,俯视着这帮欧根亚人,正颜厉色道:“放下孩子……自由市场是个在商言商的地方,切不可在此生事。”欧根亚人虽然身材很高,但头顶也就刚齐到琼巴垂下的鬃毛梢。他们吓得将小孩放下。小孩一溜烟回到了父母怀抱。父母抱着他躲到了大狮子后面。
不久,那三个盘圃庄监察员也赶到了自由市场,后面跟着一队全副武装的盘圃庄纠察队。牧龙见过这三个人,就在接种语种源那天的地球村医馆门口。受伤欧根亚人立马找到了靠山,跑过去让监察员们给他主持公道,说盘圃庄的自由村民竟然在自己的土地上被一个异鬼小孩攻击,有伤口作证:“是何天理?是何天理?就在我们圣殿的门口,拉伯塔女神的老实子民受到蛮横对待。监察员大人们,你们一定要给小的做主。”
“是哪个小孩这么大胆?”棕肤色欧根亚族监察员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