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阿瑟夫睿智的眼神,牧龙起先有些不安,担心对方无非是个下作的老“狡猾”,专以攫取别人心中的秘密、批判晚辈的观点以及妄论别人不成熟的思想为精神乐趣。牧龙的戒备心是相当重的。
阿瑟夫在一把石头椅子上坐定,并招呼牧龙坐在他对面。牧龙一直以为那些椅子是岩石椅,但坐上去后屁股不凉不硌,就像坐在了柔软的席垫上。
“安土木里,凹沟犀利或,发哈里瓦其轱辘,束流得啦。”
老者咿呀噜咧地说了一句估计是方言的话。牧龙眉头紧锁,冷汗涔涔,夹缠不清地说:
“Sorry……S……I……can't……Ican't……getwhatyou……say,no,no,no……‘said’……好吧好吧,我的意思is,我的意思是……我听不懂你说的话。你会说中文吗?”
牧龙立马觉得自己的话实在不成体统。本来觉得英文可能更国际范,抱希望于对方能听得懂,但无奈他的英文水平就连做一个基本的自我介绍还差一座珠峰的距离呢。无奈,英文说到最后还得是母语利索地打圆场。
老者倒慈眉善目地笑了起来,转而用标准的普通话讲道:
“我刚才说,我叫阿瑟夫,是我们村的主席。”
“阿瑟夫?我们村的主席?”
牧龙听过村主任、村支书,“村主席”这种头衔倒是头一回听说。
“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孩子?”
“我叫牧龙。”
“孩子,你听不懂盘圃话?”
牧龙这辈子都没听说过还有盘圃这种话。他摇摇头。
接着进来一位二十七八岁光景、一袭戎装的漂亮姑娘。牧龙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打量起她。
那女的有一双桃花瓣般的漂亮眼睛,湛蓝的眸子多像月下的清泉,里面微微荡漾的,不是光,分明是嘴,在不停地叙说着美丽的童话故事;她的身材是极好的,看得出她有意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以掩盖令男人垂涎的性感身段,这种朴实的打扮,反倒让人觉得那张天然唯美的脸更加超凡脱俗、冰清玉洁。
香秀儿从制服姑娘身后羞涩地探出她那清水一样的脸庞来。牧龙眼睛一亮。香秀儿眨巴着铜铃眼,笑嘻嘻地冲牧龙咧嘴好似他们已是多要好的熟人似的。完全一副爱凑热闹的小孩子形象。这两个姑娘一个热热闹闹,一个冷若冰霜,却都是极美的。
“槃圃话?”牧龙有点心不在焉地回答道,“阿先生,老同志,我发誓除了中文和几句蹩脚的英语外,我讲不出第三种话来。您说的‘槃圃话’,我真是闻所未闻呀——是某些诸如小亚细亚人的古方言吗?就是那些只有考古学家、古语言学家和书呆子才会去炫耀的古玩意儿?”
“小兄弟,盘圃话,顾名思义,就是盘圃人讲的话啰。”香秀儿在牧龙旁边的条椅上座下,插话道。牧龙苦笑以对,却未做声。
不过,香秀儿的到来,让牧龙感到心中悠悠地升腾起一股莫名的暖流,他的心一下子温润了许多,脖子也不再僵硬了。
阿瑟夫突然问:“你觉得你更像一位医生还是战士?”
“不能有其它选择吗?比如说,探险家。”
“你欣赏探险者?”
“我欣赏未知的世界。”
“周围的墙上面就有未知的世界。”
牧龙环顾四周,四面的墙上面喷绘着五颜六色的图画,都是些地球上常见的动物以及名胜古迹之类的。
“那墙上的狮子真是栩栩如生呀,奇怪,昨夜梦中,一头大狮子载着我在山岗上飞奔,以前都是我家的那头老黄牛载我……这些早已是青天白日下的已知事物,何来未知世界?”
“那你觉得眼前这个世界如何?”
“不知道,我对这个地方一无所知,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出去转一转。或许是我孤陋寡闻、见识浅薄,我竟然不知道这里的喇叭花那么美妙……”
“啊,这人真固执呀,都说了是音乐花嘛。”香秀儿说。
阿瑟夫忽然表情严峻起来,说:“人总要学会面对现实。首先你要相信,这里的人都视你如亲人,我们都不会伤害你,我们都是一家人,对于自己的家人我们从不放弃。其实,你一直活在幻想中,孩子,你得清醒了,过去很多人因此而发疯,胡思乱想,臆想联翩,妄想的疾病如果得不到控制,这种精神上的侵蚀不亚于砍掉你的脑袋。”
牧龙有些生气,自己有没有病自己还不知道吗?更何况,对方好像说他有精神疾病,这不就是礼貌地骂别人神经病吗?
“我们这个星球是一颗绿色的大星球,氧气量比地球更足,体积也比地球稍大,一年也比地球上的一年多十来天,虽然,人类社会的结构形制还未在这个星球上统一,但毫无疑问这里就是我们赖以生存的家园。”
“等等,您说这是哪?一颗绿色的大星球?什么星球?”
“我知道维凉星球不像地球那样……”
“等等——维綡星球?”牧龙大惊。他想象过一百种对他莫名遭遇的荒唐解释,像被人贩卖到国外,或不小心闯进了电影城,甚至有遭到别人催眠还在梦境的怀疑,但对面这位体面的老者却一本正经地告诉他,他是一个沉浸在臆想中无法自拔的可怜虫;这个星球不是地球,不是那个在他脑海里已经鲜活运息了二十四年、拥有他所有亲人、朋友、前女友以及未来女友的地球,而是一个叫做“维凉星球”的什么鬼地方。这绝对是他有生以来听过的最离谱、最荒唐的话了。
“就这样跟你说吧,我的孩子,现在我们所处的这个星球,它的生态系统相较于地球上的生态系统有过之而无不及,因此,只要你认清你所见到和你一直幻想中的事物截然不同时,你便会逐渐地接受现实。”
“接受你姥姥的现实!”牧龙心里骂道,“莫非这道貌岸然的老头要给我洗脑?”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根老天留给他的救命稻草,聪明而坚定的人把它结成天梯,不但靠它站起来还靠它往上爬;愚蠢而糊涂的人则把它挽成了上吊的囚绳,在失意与迷失中上吊解脱。”
“嗯,你的话很有道理,充满哲学和智慧,但……我想我还不清楚你想表达什么……”
“好吧,你就把我当成你的导游,今天我们游历到了这个星球。这个在我们来之前,早已有人居住的星球。”
“你是说外星人?我一直相信我们的宇宙不止地球才有人类。我都可以想象他们站在自己的菜市场用盘圃话交流的情景——‘啊,不能再少了,再少我就要赔了,最少二百六十块!’‘哟哟,就这些烂货?我看二百五吧!’‘你骂谁二百五呢!’……当然,这里的人不一定也把‘二百五’当成骂人的话,哈哈……”
阿瑟夫正襟危坐,一脸严肃;爱丽依旧面无表情,寒霜冰雪;香秀儿被牧龙逗乐了,咯咯地偷笑,不过,在爱丽犀利的余光下立马恢复严肃。
香秀儿忍俊不禁地说:“啊,你这个人呀,好奇怪的啊,竟然不会讲盘圃话,跟个大白痴似的,可能比大白痴好一点,最起码你是会讲话的——”
这丫头说的是什么古怪逻辑?不会讲盘圃话就白痴了吗?香秀儿说:“只要你不是在疯狂人胡克……上帝保佑,佛祖保佑,拉伯塔女神保佑,希望这大魔头不得好死,早日飞灰湮灭……只要不在他的铁种军团的统治和奴役下——比如我们——逃到了地球村,小孩生下来不久便要接种语种源的……哦——我知道了,你可能不是白痴,也可能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牧龙说:“这算什么话?我都被你搞糊涂了。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那是猴子!”
香秀儿还想说时,爱丽哼了两声,被制止住了。
“我说丫头,该回去织布了。”爱丽说。
“我的任务都提前完成到下下个月的八十号了,缫丝的祖玛阿姨说了,再织下去就要造成地球村资源浪费了,这个罪名我可担当不起。”
阿瑟夫站了起来,说了一句“欢迎来到地球村。”便离开了。爱丽走后,香秀儿也没好意思留下。牧龙独自站着心中空荡荡的,肠胃也空荡荡的,这时,牧龙想到了白衣胖女子拿来的紫椰果,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一番风卷残云,将狗头般大的紫椰果吃得只剩下一张干瘪的皮。
可是接下来该怎么办呢?牧龙打了几个饱嗝,向院外走去,却冷不防脚下拌蒜,摔了个狗啃泥。这情形正好被折回来的爱丽撞了个正着。牧龙看得出爱丽眼神中流露着对他强烈的鄙夷。
爱丽冷冷地说:“主席交代,让我负责照顾你。小子啊,你听好了,不要给我惹麻烦!现在回到你的卧室。”
虽然,爱丽对他毫不客气,就像白衣胖女子那样,但奇怪的是,对于爱丽牧龙并没表现出像对白衣女子那样的厌恶和反感。
或许,这就是美女和傻瓜蛋的典型案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