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思——”已经好久没有人这么唤我的名字了。我转过头,一男子立于桃花树下,落英缤纷,白玉束冠,一身浅蓝色的衣裳,缀着不知名的花朵。那一瞬间,我脑中浮起好久以前看的话本子——《白蛇传》。
话说那白娘娘第一次诱许仙,怕也是这样的景致;只是我面前这一条公蛇好看的真不似凡物。他要是动了凡心,莫说法海,就是全金山寺的和尚一起上来,我也能给他们集体下毒。
我发觉自己直愣愣地盯着别人始终是失态了,想起老大的教导,低下头。他踏着落花向我走过来,眼前是他那骨节分明的手,
“思思,我找了你好久。”
这是什么情况?我还呆愣着,他便牵起我的手,走过流水曲觞。我们坐定在小亭中,他一双眸子,黑得透亮,其中似有光彩流溢。我屏住呼吸,生怕被他这双眼睛吸走了魂魄。他只对我浅浅一笑道,“思思,你是我的未婚妻,可还记得?”
“什么?”我脱口而出。我竟然有如此俊朗的未婚夫。这又是谁给定下的?老三从小教导我,天上落的馅饼都有剧毒——我深以为然。他见着我这吃惊模样不恼,语气亲和温柔如水,缓缓道:“当年是我父母与你父母定下的亲事,本来我是要同你二姐结亲的。不曾想二小姐同人结亲了,这婚约才落到你我头上。”
我二姐这私奔,真是给我奔出一朵好桃花来。
我低头沉思了半晌,这从头到尾都口空无凭的,万一此人别有所图我该如何自处。再说我那二姐是在我五岁那年走的,我彼时连男女都分得不甚清晰,又如何知道我这婚约一事。怕是我那在西北喝风的大哥也不知道内情。只是五杀庄尚昌盛之时他为何不找****来,非得要此时提亲,这未免也太古怪了些。我掂量了一番,婉拒道,“那毕竟父母的口头之约罢了。承公子好意,幼弟见不着我该着急了,烦请公子送我回去。”
他与我对视一眼,笑意更深,回道:“思思,若是一时没法接受,我也能理解。那今日,天色已晚,我便先送你回去吧。”
临走,我想起来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轻笑“思思,等你当了我的新娘子就知道我的名字了。”
噫,这还是个登徒子。不过还好他长得赏心悦目,我决定原谅他。
这一日,总像一个梦,太不真实了。唯有手中这沉甸甸的金子才是真的。
我用这钱盘下一间小药铺,专营各种杀虫害鼠害的药。毕竟我那大哥只教了我杀人没时间来教我救人。好在是给官府打过耗子的,我的名声渐起,手头也一点点宽裕起来。我将每月富余的都存到一个小罐子里,就等着给老五以后娶亲用。
唯一让我欣慰的一点就是老五是个乖巧的孩子。老五一出世,我那娘就没了。老大老三带着我自小四处爬树摸鸟长大的,我的画风便承了二姐一般的豪放。带老五的这件事,我那二姐整日下山与别人斗殴自然是指望不上了,老大忙于打理庄中事物,老三忙于和小丫鬟们执手相看泪眼,这担子便落到了我头上。我带着老五就比他们二人亲和不止一星半点,老五整日被我丢给我屋里的小丫鬟。她们绣着花,老五就在一边看着。老大便觉着老五跟在我屁股后面少了些男子气概,便特地交由我二姐去领了几天。二姐顾念着手足亲情,怀里兜着一个老五,英姿不减,反而越战越勇,从此得了一个外号——带娃一霸沙二娘。我二姐毕竟是个姑娘家,老大便又领了老五回来,亲自教养着。
老五自小就是个很有想法的孩子,他时常蹲在茅厕里思考人生。好几次老大以为他落到屎坑里了,破门而入,见着这小子在发呆。那老大曾拉着我的手,低低愁了一夜,生怕老五是个呆子。我宽慰老大,大概是二姐带着他打架打多了,老五的脑子晃荡得多了,有些反应不及罢了。老五三岁以前都不会说话,他三岁生日那一日,我给他做了一个大的韭菜馅饼。老五吃了一口,一张小脸对着我,一字一句道:“阿姊,臭不可闻。”
老大大喜,老五终于开口请了什么算命先生都说我们家老五,天资聪颖,之所以三岁才开口,是聪明蕴蓄着。
我们家败落之前,老大忙得脚不沾地,老五自己蹲在后院看书,遇着不认识的字儿就去问他那三哥。至于私塾先生,自从我二姐三哥之后,方圆数百里的私塾先生都知我们五杀庄的恶名。饶是我舌灿如莲,年过半百的老先生们也死活不肯上山去,这才作罢。我虽是父亲亲自教授的,可毕竟都是药理方面的东西。对于吟诗作赋这等风雅事情。虽比那一窍不通的老三是好了许多,可也是个误人子弟的水准。老大寻思着宁可这苗子自己长着,也不能给长歪了,老五才一直没给请过私塾先生。
那日之后,我拉着他的小手同他掏心掏肺谈了一夜。正是夜深秉烛共话,他一直点头。我甚是满意,突然身后蜡烛被风吹灭了,我重新点燃了蜡烛,转过身,那小子还在点头,才得知那小兔崽子睡着了,一只手撑着,那头才一直做规律运动。
无论如何,我还是给老五找了一个私塾,带着束脩去拜了老师。这算是不负老大的嘱托。
那****如往常给了老五五枚铜钱,老五嗜甜,总是贪嘴要糖葫芦。这日,这小子回来的时候鬼鬼祟祟的,我琢磨着这小子必定干了什么见不得的人的事情。我蹑手蹑脚跟他进了里屋。见他小心翼翼从包里抽出一本书来。必定不是四书五经。他拿课本一般都是直接丢到案头。我大喝一声,这小子吓掉了半截魂似得。我一个箭步冲上去搜他身上的包袱,这一搜不得了。竟搜出一本春宫来。当年跟着老大摸鸟爬树的时候,还是看过一些。大多是宫廷秘本,画工精细。这面前这本也忒不走心,大抵是落了一滴墨,那画师就这把两人都画成了带把的。这世风日下的,人心不古的,忒没职业操守了。
“姐,”他怯生生瞧着我的反应。
我掐着指头那么一算,这老五也老大不小了,。
我捋着他那几根头毛,语重心长道,“阿姊知道你想知道更多的东西,”我指了指那本书,“这书不能看盗版的。想当年我们沙家昌盛之时,那这种本子都是前朝孤本那种..”突然发现话题好像走远了,我急忙圆回来“姐姐明个儿便带你去见见世面。”
我生怕他成了断袖,要把苗头扼杀在摇篮里。
老大老三当年带我进青楼被爹抓着暴打了一顿,从此让我对青楼留下了阴影。每次路过脑中都还留着老大那杀猪般的嚎叫。况且我们也没什么钱,我想就包个茶馆单间,让他和那唱曲儿的小妞好好手把手,摸一摸,谈一谈,觉着姑娘的好了,别去和男人拉扯不清。
我领着老五进去,老五知道这不同于一般的喝茶。我劝慰他道,“你莫慌张,姐姐就带你去见一个更漂亮的大姐姐。”他点了点头,也不知懂没懂。水乡女子的吴侬软语真是酥到心头。那边上弹琵琶的女子,腰细胸大,脸衬桃花,眉弯新月,条亮盘顺,正是一个好教材。我跟那姑娘使了个眼色,正要退出去,听得我那闷头的弟弟突然开口道,‘大姐姐,我可以摸你的胸吗?”那女子愣住了,我也愣住了。她竟然难得地羞红了脸,只见我弟弟凑上去,同那女子聊了起来。我从未想过这小子何时成了撩妹高手,当即忘了自己还在屋里。那二人更是入情入性,我眼瞧着那姑娘埋到老五胸口,都忘了我还站在这儿。
老五用行动向我证明,他绝对不会断袖。他还放言要是断了,就让我打断他的腿。那一本盗版春宫也算是有点作用。
那****得了重金酬谢,想着可以带老五去吃一顿好的。我在老树下打盹趁阴凉。远远听得那墙角两小儿在对话。
一人道,“你还是不懂我的心意吗?”那声音,如泣如诉,我心想这是哪一对痴男怨女。我在他们这年纪只知道跟着老三看小丫鬟洗澡呢。
“我是知道的..可是,”又是一个男子的声音,这还是对龙阳之好。
“那是为何,”
“我阿姊说了,要是我断袖非得打断我的腿。”
“那有什么好怕的,我良家还出不起这点钱为你看病。你若是瘸了,我便背着你,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愿君心似我心”
我心想这两小哥儿这袖断的..等等为何这个声音如此熟悉,我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远远一瞧那不正是我那弟弟吗?他对面的小哥,一身白衫,那举手投足,竟比街上的女子还要妩媚几分。
老五见我来了,吓得往后腿了老远。那小哥不明所以,牛皮糖似的黏了上去。我一把拉过老五,揉了揉他的头道,“弟我们该回家了。”老五僵直了身子,被我一路拖了回去。我这大步流星往前走着,觉得背后仿佛有什么东西。我这不看不打紧,只一眼,瞧着那小哥一双含情目,似嗔欲留。我一个寒颤,连走带跑。
刚到家,我去后院寻了最粗的一根木棍子,老五跪在地上,我坐在那儿,手边一根粗木棍,还真是不知如何开口。这该怎么教育。我爹娘死得早,基本是大哥三哥带我长大的。可是每天和老大老三混迹在一起,我还是笔直笔直的。虽然姑娘好看,我也最多摸两把,我心还是向男子的。
“姐,”
“老五,”
我们面面相觑,又是同时
“你先说,”
最后还是我先开口,道,“老五,你也知道的,我前些日子说要打断你一双腿,那就绝不是打断一只的问题。”哪怕这小子真的已经弯成了蟠龙纹,我也要给他掰成直木条子。
“我喜欢女孩儿。”老五反而截了我的话去。我和他大眼瞪小眼,我问,“那这良家崽子算是怎么回事?”他冷着一张脸道,“我一直想回绝他,可他日日请我吃肉,我觉得这个大腿还是很粗壮的,我就..”
我在老五对面,登时目瞪口呆。这小子味儿一顿肉就跟人跑了。他还真是吃人嘴软,就为了一顿肉竟然出卖了自己的灵魂和身体。真是气煞我也。老五向我保证明日和那良家大少爷一刀两断,再无牵连。我这才收了木棍子,安心去睡了。翌日,我还在给一个主顾拿药,有人风风火火冲进来。
“七七姐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