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五夜间要去那泓城的灯市,我坐了一天车,屁股都要坐没了。那老五好说歹说,终于拉得我去了街上,大腿表示自己可以同行,我看了看大腿祸国殃民的脸,义正辞严地给拒绝了。大腿表示十分不放心,我在大腿的威胁下穿上了男装。这夜间的街上喧闹起来,我紧紧攥住老五的手,生怕一个不留神把他给弄丢了。倒是他先开口,“阿姊,我这都这么大了,”他努了努嘴,“你怎么还当小孩子牵着我。”
我跳起来拍他的脑袋,“要叫哥哥!”
这泓城因着那穿城而过的泓水河而得名。泓水河是一奇景,北方各处千里冰封,可这热河从来不结冰。冬季虽岸上雪压枝头,泓水河上却是水汽蒸腾。每逢泓城的灯市,两岸游人如织,石桥下流水潺潺,最好看的还要算那夜里的河灯。老五拉着我往那河边走过去,远处,那河面上一盏盏河灯星星点点散落着,摇晃着月色。老五去小贩那儿买了一个,他捧着那莲花形状的小灯回来。
“哥,这是给你的。”
我接过这河灯,“愿望嘛,”我抽出在其中一张纸条,提起毛笔就写,一张纸的正反面即刻就写完了,我问老五,“这还有纸吗?”
老五道,“应当是一盏灯一张纸,一一对应。”
“那行吧。”我将那写满得密密麻麻的纸条先对着一次,那上面的字还是清清楚楚,便再对折一次,还是能看着,对折到不能在动它,老五急出满头大汗。我从他指间取了那一团纸,对准湖心,轻轻一掷,溅起一小小的水花,复归于平静。
老五点着了河灯,我拖着那小小一盏灯挤到那河边防水灯的姑娘们中间。这只有一个台阶,人人都端着一盏小灯,本该相避让,左上右下。不知道是谁乱了规矩,我被后面的人推着往前,我觉着我仿佛是踩着了前面的小姑娘的裙子。只听得我前面一女子一声惊呼,往前跌去,那前面的人受了惊的鸟儿似的,都提着裙子往回挤,我被这前后两个力量夹击,生生从中间弹了出去,我连连往下蹭了好几步,在那水边收住了。我都忍不住为自己叫好。
我利落地将河灯做了水漂往河中一抛,那中间的蜡烛落下来,好巧不巧燃起了相连的河灯。我想起方才那位被我踩到裙子的姑娘还在水中,也顾不得其他,一个扑腾进了水里。我在这漆黑的水里的摸了半晌,仿佛有水草缠住了左足,我向下一摸,还有钗环,这必是落水的那位姑娘了。我向下沉了沉,摸到了她的后颈衣裳,拖着她向上浮。
我刚浮出水面,一盆水就着头浇了下来,我一个躲闪不及,被泼了个透心凉,脸上挨了个巴掌似的火辣辣的疼。毕竟还提着一个人呢,我先慢慢泅到岸边,先将那落水的女子拖了起来,再自己翻身上去。
那小姑娘面无血色,我想起大腿那书中好像提到过以口渡气的法子。捏起那姑娘的鼻子,深吸一口气,对着她的嘴就上去了。如此换了好几次气,她咳嗽起来,我将她扶起来,她吐出了一大口污水。
“你是谁?”她问。
“我是刚才救你起来的人,”我深吸一口气,“你有什么亲人没?”
“我..。”她微微低头,是凉风不胜莲花的娇羞,“我是张家的女儿。”她抬起头,“公子贵姓?小女当登门致谢。”
“好人做事不留名,姑娘就此别过。”我起身欲走,“那公子.。。”
将那姑娘远远甩到身后。我哆嗦着身子,沿着河堤走了一圈,我终于在一棵老柳树下,寻到了老五。老五呆呆盯着河面,我想给他一个惊喜,一掌拍在他肩上。老五腾地站起,怒气难掩,见了我忽然喜不自胜,抱着我就哭了起来。
“乖啊乖,”我觉着老五一个比我还高的男孩子窝在我怀里哭算是怎么回事儿。
老五抽搭着鼻子,“阿姊..。我真没用..”
我突然想起来当年老五好像是我们这一辈里唯一一个不会水的旱鸭子。我学凫水的过程非常简单粗暴,当年我揣着一颗心,忐忑不安,在岸边转悠了半天。老大先跃入水中,在水中示范了好几个动作,便要拉我下去。我见老大游过来便知道没什么好事,连连后退。不知老三什么时候来了,一脚把我踹到了水里。
我大抵喝足了半肚子的水,终于学会了狗刨。老大瞧着我的姿势,极为不耻。老三安慰他,这毕竟算是学会了一半。老大每说起此事时,添油加醋,老五抱着他小拨浪鼓听完了我的故事,从此断了下水的念想。
老三老大连同我连哄带骗,他是宁死都不再去那我学会凫水的那湖边。
老五低头闷声问我:“阿姊,我是不是很没用。”
我不知他怎么会这么想,忙安慰他,“哪里哪里..不会凫水算什么事儿,说不定那大腿也不会呢..。”
“阿姊,”老五打断我,“我在你下水的那一瞬想,要是当年勇敢一点,跟大哥他们学会了凫水,我就能下去救你了。之前也是,要是我有能力的话,你便不必去求他人..。”
“老五,”我盯着他的脸,严肃道,“我是你的姐姐,你大哥三哥不在,长姐如母,这是我应有的责任。”我擦了擦他的花脸,“你要是觉得自己没用,那就想办法让自己强大起来。”
“阿姊,”他嘤嘤地在我怀里抽泣地更起劲。我拖着这湿淋淋的衣服,还糊了老五的眼泪,周身寒气侵袭,心想不知那大腿见了我如此模样会不会打断我的腿。
我同老五溜进了客栈的时候,往那上下左右瞧了瞧没看着大腿那几个近身侍卫,这下放宽了心,迈着大步上了楼,哼着小曲儿,推开房门,打算去洗个热水澡。。
大腿端正坐在屋里,我吓得立刻关上了门。
“进来。”那大腿的声音传来,老五方才去解决了内急,这厢看到我在门口犹豫着,
“阿姊,怎么不进屋去,”好心伸手替我开了门,动作行云流水,我挡都挡不住。他也看到了我屋中的大腿。大腿的脸比那刚才又黑了好几分。
我颤抖着进了屋子,老五贴心的关上了门。这屋子里的气氛尴尬的胶凝住了似的,老五去开了房间中唯一的窗户,一阵微风吹来,“阿嚏——”我一个喷嚏就落到了大腿脸上。大腿摸了摸脸,“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我说我去救人了你信吗?”我小心翼翼带着几分谄媚开口。
“..。”大腿盯着我胸口那一团不明的污渍,若有所思。
老五在一旁终于帮腔了,“我作证。”他伸出三根手指来,我点了点头。
大腿看我的头发还湿着黏在耳边,叹气,道:“先去洗个澡吧。”我小鸡啄米般点头往那屋子后面走,这刚走了两步,眼前一黑没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