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中午,魏春梅非常沮丧地回来了,脸上还带点抓痕!
“怎么啦,没见到孩子?”皇甫泽见魏春梅情绪不高,试图安慰道。
“公公婆婆一见到我,反而向我要孩子,明明是他们把孩子藏起来了,现在孩子不见了,竟然怀疑是我偷偷带走了孩子,我有嘴说不清啊,可怜我的孩子,你在哪啊?”魏春梅说着说着哭了起来!皇甫泽知道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失去了孩子意味着怎样的悲痛;对于一个孩子,没有妈妈的照顾是怎么的一种可怜。此刻,他唯有轻轻地搂过魏春梅,把她靠在自己并不宽厚却温暖的臂膀上。过了一会儿,魏春梅说道:“臭沼泽,我想爸爸了!”
“嗯!我带你去看看他,天下哪有爸爸怨恨女儿的!这么久了,我相信,他也想你!”
“可是我们走了,吴天怎么办?”
“放心吧,我已经委托好了律师,相信用不了多久,小天就会自由的!”
……
相比于素有“草经冬而不枯,花非春而常放”之称的南宁,此时地处北国的中条山下,却是万物凋零,慢慢进入了一年中最冷的时节。天空阴沉沉的,YC市郊的一处廉租房内,有一位躺着看报的男人,报纸挡住了他那饱经风霜的面容,却挡不住身边之人用冒着热气的毛巾在其左侧身躯来回擦拭的柔情!
突然,看报的男人用牙咬着报纸一端,单手撕起了报纸,待其发泄一通后,烦躁地开了口:“在市里安个家有这么难吗?自从得了这半身不遂的毛病,生活的重担都交给了你妈,她跟着我大半辈子,都没过上一天好日子,看着她没日没夜的操劳,我却只能闲躺在床上,我这心……妮儿啊,你大学毕业就该留在外地,奔个好前程,现在却……或者像你妹妹那样嫁得远远的,省的照顾我这糟老头子!”
“爸,你别这样说,能照顾你,是妮儿的福份。相信妹妹她,也十分挂念你!”回话之人,正是魏春梅的姐姐,魏春妮。
“挂念我?挂念我能不顾我的反对,嫁那么远吗?挂念我能一去三四年,不给家里来个信吗?”魏层发因激动,胸前起伏不定!
“爸,妹妹的性格,你也知道,从小就倔,当年我们从大魏村搬到这里,可是做了她多少思想工作!婚姻上,我们总该由着她一回!最近我有种感觉,妹妹很快就会回来看你了!”
“哼!回来?回来我也不见她!”
“爸,你就别口不对心了,这里的房租是越来越贵了,这么多年,你坚持不搬家,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怕妹妹回来找不到吗!”
“你这孩子,知道干嘛要说破,其实…其实我也不是反对她嫁得远,是怕那么远,想见她又见不着,更怕婆家人欺负我的宝贝女儿,我鞭长莫及、爱莫能助啊!”魏层发说到最后哽咽了起来!
窗外不知何时站着一个抱小孩的女人,女人的脸上早已泪水泛滥,怀中的小孩望着“呼呼”冒白烟的壁炉通风管发着呆!魏春梅听到父亲低沉的哽咽声,再也忍不住,推门而入,泣不成声道:“爸,对不起,我回来晚了!对不起,当年我不该不听你的话,不该惹你生气,更不该为了脱身而推倒你,以致你……”
魏层发看着突然出现的小女儿,很想骂人,可到最后却说:“算了,都过去了,天下哪有爸爸怪女儿的!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姑爷呢?姑爷有没有回来?让我见见!”
而此时,提着大包小包礼品的皇甫泽刚巧被魏春妮迎进了屋。魏层发惊讶地看了看皇甫泽,又看了看魏春梅,挣扎着似要坐起,并埋怨道:“你这死孩子,怎么不早说嫁的人是他,虽然我曾怨她他毁了你的清白名声,可那毕竟是流言,你若说是他,我也不会反对得那么坚决,更不会……唉!”
听了父亲的话,魏春梅正要解释,却被皇甫泽插嘴道:“岳父大人,这事不能怪春梅,只怪小婿当年留给你的印象不好,若是告诉你,一来怕你反对,二来当时春梅已有孕在身,若你知道孩子的爸爸是我,春梅怕你会活剥了我!”
魏层发看了一眼女儿怀中的孩子,对皇甫泽说道:“兔崽子,你这缓兵之计可瞒得我好苦啊,春梅以后就交给你了,若是我知道你欺负她,我就算起不来也要起来收拾你!”
听了二人的对话,魏春梅心里窃喜不已……
隔日,辞别了魏春梅的家人,二人携小小天回归大魏村,途径风陵渡口,但见远山苍茫萧条,黄河依旧猛拐东流,天空斜阳晃而不暖,似乎还有零星雪雨夹杂而来!皇甫泽走在前面,拉着小小天,教其学走路。旧地重游,他自然想起了魏大爷当年在此的一番感慨:天下雄关今何在,风陵古渡已无渡。一抹斜阳残照里,淡淡烟云淡淡愁!原来这并不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而是一种繁华散尽的落寞淡然……身后的魏春梅看着皇甫泽傲立在远处一动不动,不禁联想到多年前的教室门前,同样孤单的背影任雨水冲刷而岿然不动,还有那回眸一笑的倔强纯真……她忍不住叫了一声:“臭沼泽!”
“什么事?”皇甫泽回身淡然地应道。
“你看这分叉的山路有何不同?”魏春梅问道。
这问题似曾相识啊!自己刚刚还想起魏大爷,没想到就有人问出了当年魏大爷问的几乎一样的问题,皇甫泽有些感慨,并回道:“没啥不同,都通向山顶啊!”
听了皇甫泽的答案,魏春梅却说道:“是啊,虽然分了叉,各自有了各自的轨迹,可终究会在山顶相遇!”
皇甫泽听后,默不作声,转身去逗小小天,见皇甫泽无动于衷,魏春梅又大声说道:“你刚才的回身一笑,让我有了灵感,我要作诗一首:轻挪寸步/信步而走/纷纷入怀的零星雪雨/点点飘落于/触手难及的风陵古渡/肆意激起了破晓前逃不脱的迷茫无助/而你不经意间的回眸/可曾看穿我委身期盼的苦楚/你有你的铭心刻骨/我有我的不堪回首/此刻愿把时光退后/只为一睹/那雨里最初的回眸…
“你怎么也作诗?”皇甫泽无奈道。
“爱屋及乌!”魏春梅简单明了。
“臭泥巴,不!春梅,你听着,我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无限愧疚,空有一身疲惫!我们之间错过的不是时间,而是年华!你懂吗?”皇甫泽郑重地说道!
“不懂!那你为什么故意引起我爸的误会?”魏春梅撅起了小嘴!
“我是怕他老人家对你刨根问底,到最后知道你死了……!”皇甫泽没有说下去!
接下来两个人都不说话,并排走了好一会儿,魏春梅突然又说道:“皇甫泽,我生过孩子,你是不是嫌弃这?”
女人较起真来,明显不可理喻。更可怕的是,这一问,让皇甫泽想起了包岩那句:“你会不会看轻我?”两个问句在皇甫泽的左右耳交替穿行,让他几欲崩溃……
古老的大魏村,背靠着绵延狭长的中条山依旧静静地安卧着,似乎从不被外界所纷扰。而村前充满乡土气息的土道被水泥路替换后,久经人压车撵,也难免风烛残年!
此刻,坑洼不平的路面上,站着几个磕着瓜子闲聊的农村妇人,只见其中一个牙齿尖突的妇人说道:“你们听说了吗,昨晚皇甫家那老三的儿子,带着老婆孩子回来了!”
“我说呢,大晚上的,隔壁锅碗瓢盆咣咣啷啷一声响,原来接风呢!估计那老三媳妇心里不知怎么偷着乐呢,一分钱没花,就稀里糊涂当奶奶了!”站在对面的一位妇人说道。
“唉,瞧瞧人家抓得真紧啊!我家里那不争气的独苗,都二十七八了,我挖啊借啊好不容易在县城里买套房,奈何是有庙无神啊,前前后后打听几十里,连个待嫁的闺女都没有,早知道,当年多生几个闺女了!”侧面的一个妇人扔了一把手中的瓜子皮,十分郁闷地说道,最后干脆把未吃的也给扔了!
“你这算啥,我家那小祖宗,一向眼馋的很,现在也只能找个歪瓜劣枣,眼看婚期都近了,亲家又逼着买车呢,还非二十万以上的不嫁!这是硬把人往死里逼啊!”之前那牙齿尖突的女人又开了口。
“那你还有功夫跟我们闲扯?”对面的妇人呛道!
“呵,我不就好这口吗!不说了,人比人,气死人。你们知道吗?我今早可见了,皇甫家那小子带回来的媳妇不是别人,正是层发家的二闺女,人家十几年前就把媳妇给霸占了!当年我就说嘛,这孩子真有本事!”
“是吗!我记得当年你可不是这么说的,这好话赖话都让你给说了!”对面的妇人冷笑了一声,阴阳怪气地挖苦道。
“你们小点声,人来了!”侧面的妇人突然提醒道。
……
皇甫泽远远就看见几个妇人在路边你一言我一语嘀咕着,见自己走近便不说了,不用想也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从当年的流言中伤到此刻的羡慕嫉妒,个中酸楚,只有经历了才最明白。纵使时过境迁,亦无能为力!他摇了摇头,懒得理会,带着魏春梅,径直往村西吴天家走去!
吴天的家仍是三间早已残破的瓦房,院子却大如半个足球场。空荡荡的院落里寒风肆虐,北角椅子上坐着一位头发花白无精打彩的老人,老人身旁地上放着半碗凉水,待皇甫泽、魏春梅走近,才听到老人嘴里微弱地念念有词:“天儿…天儿…!”魏春梅怀中的小小天却毫无征兆地伸出嫩白的小手去抓老人花白的头发,老人浑浊的双眼竟有了一丝精芒!皇甫泽绕过老人,走到厨房,发现连最基本的生活必需品,米、面、油,不知何时早已分毫不剩,他看了看老人及其身边的半碗凉水,心中暗道:“小天,你一定要快点出来,再看看奶奶!”
……
由于魏春梅在大魏村的家早已拆迁,她一直暂住在皇甫泽家里,皇甫泽也没法解释,更不想打破父母的美梦,只得与魏春梅同榻而眠,幸好有小小天夹杂在中间,这才不显尴尬,一晃就到了阳春三月!
夜深人静,身边之人睡却时,皇甫泽还是会想起心中早已破碎的执念,那一抹挥之不去的白色,毕竟爱是那么短,遗忘却那么长……起身穿衣,灯下叹红颜远去,故人心变,他挥笔写下:素净的莲花瓣上/映着我的一片赤诚/漫水而出的空心径/荒芜了最初的梦/温而转凉的掌中字和以为最浪漫的行程/静静聆听/生命中的今生/我又成为你的曾经……
搁笔遥想,千里之外的人家,你是否还一笔一划画着花!再回望床上之人,皇甫泽低声叹道:“你已得非所愿,我又何忍让你跟我一样求之不得。只是情债几本,我已身心俱倦。同样是在医院里,不同的是一个去生孩子,一个去打孩子。同样的匆忙一别竟成了永别,不同的是,一个是阴阳相隔,一个是此生不相往来!”想到包岩和秋影,皇甫泽又觉世事无常,是否该珍惜眼前人呢?他合衣浅躺,内心陷入矛盾,一夜无眠。
清晨,皇甫泽早早起来,一夜的春风拂过,门前的桃花树下,已是落英缤纷一地!人面何处,桃花依旧,此情此景,不禁又让皇甫泽把昨夜失眠的愁绪寄于诗情。他站在桃花树下,神情悲寂地吟道:“三月的春风暖了/一无所有的天空格外遥远/在这样的季节/我站在桃花树下/痛苦地重温旧梦/该盛开的尚未盛开/该飘零的早已飘零/枝头的春牙依旧轮回着她的等待/只是我已没有力气看她随风摇曳……”
一番抒情后,皇甫泽走在乡村的清晨里,不知不觉,来到了村子东南,路与溪水的交汇处。拾眼望去,远山青翠欲滴,眼前百亩绿苗随风起舞,田中几只老黄鸡刨食游走,脚下溪水漫路而过,路边沿下滴水成坑,坑中竟有一撮一撮的蝌蚪聚首而游……
这般田园风光,让皇甫泽心情渐好,他打趣道:“门前流水一路西,水中蝌蚪真能挤。一身疲惫归来兮,蹲在路边看黄鸡!”突然,一辆白色途观极速而过,溅了皇甫泽一后背污水!
“这谁这么没…!”皇甫泽话没说完,那车竟又倒了回来,车窗渐开,一个肥头大耳的脑袋探了出来,并开口道:“吆,我说是谁大清早蹲在路边逮蝌蚪!这不是我们班里曾经的尖子生刀疤泽吗!现在在那发财啊?”
皇甫泽认出了这胖子,就是小时候老捉弄陷害自己的魏洋。他向车里看了一眼,副驾驶座上有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皇甫泽回道:“发什么财啊,你以为谁都给你一样俗!”说这话时,皇甫泽倒不是理直气壮,因为他忽然想起那把沉入江底的齐国古币。
“哈哈,瞧你那落汤鸡似的的穷酸样,想女人想失眠了吧!大清晨没事干,也不睡个懒觉,跟这儿逮蝌蚪玩。你当年手不是没剁成吗,回去撸几下,蝌蚪要多少有多少!”魏洋说完得意洋洋而去!
皇甫泽呆在原地,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