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拍了几下手，将碎渣拍掉，随后转过脸来，看着我，一拱手：“秦公子你好，在下名叫段龙，能在这里相会真是三生有幸哪。”
我并没有回答他，我先观察了一下四周：车夫，仰面躺在离雾石有五步远的地面上，面色苍白，衣服前面全是血，左胸颜色最深，应该已经因失血过多而死亡了；陆瑜丰，坐在男子旁边的一棵大树下，紧捂前胸，面色通红，就目前来看出血不多，然而腕部与膝盖都有划伤，虽然不会致残，但是显然已经失去了作战能力；银色长枪，枪尖没有完全没入地面，在地表能看到大概一节大拇指的长度，枪头上的血液似乎顺着刃面上的刻纹分布开来，枪缨虽是红色，但显然是本身的颜色，而且似乎没有吸收到一点水分，在紧贴着地面的风中自然地摇摆，枪身要比之前雾石见到的长枪粗一些，再往上看，枪杆的末端，有一个钩子，和枪身颜色不同，呈古铜色，似乎是特制的，也许是因为更换过。
看到了钩子后，我立马想到他的身上一定有其他的武器，否则这个钩子就没有了意义，但是，我没有发现他的身上有剑柄之类的东西。他身上的银色胸甲似乎也很难藏匿武器，裙甲看上去也没有可能，唯一有可能的只有左手的护臂，那个护臂很厚实，除了手背一侧有较厚的金属层覆盖起到保护作用以外，其余部分都是皮制的，但是看上去非常厚，如果只是单纯地固定的话，没必要做这么厚吧。
最后我和他的视线撞在了一起。他比我高一个头，目若朗星，鼻直口方，双腿微分站在原地，气宇轩昂，犹如常山赵子龙转世，玉树临风，威风凛凛。如果这是在拍电影，我敢说，在旁人看起来，我才是一个大反派。
说实在的，当我看到他的那一双眼睛时，我感觉到了从瞳孔内流露出的一种渴望，一种蔑视，就像是一只健壮的猎豹看到了一只瘸腿的兔子一样。根据秦师真的理论，越是重的武器，单次瞬斩的最小距离和最大距离就越长。这一片区域相对而言还是比较大的，我如果转身就跑的话，段龙持枪在手，使用瞬斩，就会像一枚精确制导导弹一样飞速赶来，取走我的性命。鉴于现状，我放弃了逃跑，从腰间抽出了双短刀。
段龙见我拔刀，将一旁的长枪拔起，单手持枪指着我：“别这样嘛，弄得大家都很紧张。秦师真的名气很大，能力也很大，但他是个老顽固，不知道自己站错了队，这一次围猎行动想必是成功了，他应该已经为自己的无知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你就不一样了，年轻有为，将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你不但很聪明，而且潜力很大，如果加入我们谪仙密宗的话，一定大有前途。你应该已经意识到了，一个使用短刀的男子走在凡人之中会非常的难受。跟我走吧，我保证你将来能成为一个高手，也不必担心你使用的是双短刀而遭到那些没用的大块头们的鄙视，因为我们这里有用短刀的高手。来吧，放下武器，弃暗投明吧。我答应你，不会把你的师叔怎么样的。”
枪头宽大，上面沾着血，就像是刚刚捕猎完毕的剑齿虎的獠牙。
“我感到很奇怪，你们怎么知道我并没有中你们的招，我还是秦世卓的呢？”
“那里还不简单，仪式没有成功，目标的名字从碑上消失了。而且，如果成功的话，你的傻叔叔就不会在我面前蹦蹦跳跳的了。”
“也就是说，我本来应该作为谪仙密宗的一员，趁他不注意杀掉他是吗？”
“看来你是个明白人，显然是秦师真教育得好啊。他确实是一个好父亲，为了你，还和他最好的朋友吵了一架。”
我认为我听到了两件有趣的事情。
“其实啊，由于很多原因，我认识你父亲，而且他还有恩于我，所以我没有参与对你们的大部队的围猎行动，而是想上面请求侦查后方。其实，这一次也不能说是围猎吧，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测试圣剑。”
“圣剑？”这个只会出现在电视里的名词让我大感意外，不过能削铜断铁而且还如此干脆的剑，想一想还真能称得上是圣剑了。
“就是用纯铁打造的剑。”
我虽然致力于空间研究，但是毕竟要接触一些粒子之类的东西，所以材料学我还是懂一些的，根据我的常识，纯铁做的剑根本不可能削铜断铁，并且其自身非常容易损坏。
“我父亲说过，剑是不可能使用纯铁的。”
“所以说你父亲是个老顽固啊，”段龙摇摇头，“使用铭约铸造法制作的纯铁剑一开始是非常脆弱的，但是，只要为它献上一百个祭品，就可以了。”
我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一百个祭品？该不会是一百个人吧。”
段龙说：“说对了一半，是一百个无辜的成年人的性命，这可是最近才发现的。我们为了探索这个世界古老的规则，作出了很多的努力，为了斩除世间奸邪，这些努力是值得的。更何况那是一群无知的废物，当做祭品正好。”
听完这一席话，我在我脑内瞬间把一些信息串联在了一起：“铭约？杀死无辜的人？天哪，这该不会就是我父亲提到的禁忌之剑的打造方法吧。我算是明白了我父亲厌恶它的理由了。也就是说，刚刚打造出来的武器所拥有的意识，是拥有良知但是对主人的行动无可奈何的，在他能够抵抗之前，铸造者不断地杀死无辜者，摧残武器的意识，直到他崩溃，再也无法阻止锻造者的行动了。”
“分析得太棒了。是的，你说的没错，如果我们拥有你这样的人才，那么对于世界规则的研究就会变得非常轻松。这是我们研究了很久，大概用了二十多年才总结出来的。铭约武器是所有武器当中最上乘的，然而存在于其中的意识却长久地干扰着武器去发挥它的最佳水平。一把没有怜悯之心的铭约武器，能够劈开世界上所有的东西，这就是我们利用世界规则的成果。”
“荒唐，无耻！”我找不出能比这两个词更适合概括这种行为的词。
段龙没有立刻继续说话，他的表情逐渐变得缓和，随后他慢慢抬起头，似乎看着我身后的什么东西，然后缓缓地吸了一口空气，蠕动着嘴唇：
这不就是人么，没有怜悯之心的人，能够劈开世界上所有的东西，无论那是实实在在的东西，还是看不见摸不到的东西。
……
为什么我没有办法接着说下去了？某种意义上，我参与研发了女妖之眼的核心技术，因此在很多人眼里，我就是她的缔造者。那是一把能在能量核外围包裹上暗物质粒子从而使一切挡在目标前面的障碍都失去意义的枪，发射可以在接触生命体的一瞬间及时准确地褪去暗物质的能量核，是那些躲藏在钢铁之林里的阴谋家的噩梦。
然而，她被配发给部队后，天知道她有没有杀死过无辜的人，有没有谁用她瞄准过自己的队友？一句“我发明这种武器是为了更快地结束这场战争。”真的能阻挡住良心的质疑吗？说实话，我不知道，甚至我连进一步去思考的勇气都没有。
“怎么不说话？”
“抱歉，段大哥，我一时半会儿没有想明白你的意思。”我小心地回答。
段龙友好地笑着，将枪尖转向地面，向我这边走了几步：“你还年轻，想明白这些道理还……”
我迅速摆出了守势。
“别着急，我会教你一些本事的。”段龙似乎想尝试让我放松。
“我不需要。”至少我现在不想被眼前的这家伙左右。
“可是看你一脸期待的样子……”段龙似乎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我轻轻地问白驹：“你有信心刺穿他的胸甲吗？”
“有信心，毕竟我好歹也算是秦师真的杰作之一啊。”
“那太好了。黑桃舞，你有信心招架住他的枪吗？”
“信心是什么东西？”萌萌哒，但是没用。
白驹说：“还是尽量躲避吧，他的长枪很重，力气应该也不小。”
南风说：“对手看上去很强，估计通过飞刀结束战斗的可能性很小。”
“有总归比没有好。对了，告诉吴辛，让他待在剑鞘里别动，我可不希望打着打着剑掉出来什么的。”
段龙歪着头看着我，耸了耸肩：“和你的小伙伴们商量好了怎么办了？”
“是啊，我决定打败你，然后带着陆叔叔离开。”
“世卓，自己先跑吧，你打不过他的。”陆瑜丰用微弱的声音提醒我，但是我和段龙没有一个人理会他。
“有趣的决定。嗯，如果你打败了我的话，我同意你这么做，但是如果你输了，你就要跟我走。这规矩就没有必要签什么铭约了吧，我想我们都可以好好遵守的。”
“是的。”
“那么，”段龙将枪树在地上，正常站立在原地，没有任何的架势，“你先出手。”
现在是秋季。秋日的微风在周围悠闲地漫步，吟诵着无人知晓的赞美诗，偶尔从树上取下几片不知名的花的花瓣，轻轻地吹起，让它们在空中游荡。空气甜甜的，似乎正是那名看不见的女诗人的甜美的呼吸。
抱歉了，秋之缪斯，我要撕裂这份安详了。
再也不可以有片刻的犹豫了，我双脚一点地面，身体借助瞬斩的力量迅速突进。就在这时，段龙一翻右手腕，将插在地上的枪的刃面翻向我，就在这一转之下，枪尖周围短刀泥土变得细碎。我看到了这一个细节，于是赶紧将右手往回缩，掌心向里，轻舒四指护住眼睛。果然，段龙一抬右臂“哗”一下将泥土撇向我的眼睛。我为了不让飞溅的泥土继续阻碍我的视线，我将右手向外推，用右手手背扫开了泥土，左手顺势接上，用刀封住长枪的移动路径，随后右手一转刀头，指向段龙，再次使用瞬斩，向前突刺。只听耳边传来佩环相撞的声音，段龙强行终止了枪的前摆动作，将枪划向身后，身体开始倒退。
不妨试试。
我将右手往回收，准备投掷飞刀。然而就在我的右手刀收到我左手刀的后方时，“砰”的一声，段龙的身体突然向四周爆出一阵气浪，本来应该还没有达到最小瞬斩距离的滑行瞬间终止，随后就是三声几乎贴在一起的发动瞬斩的声音——第一次，他调转了枪头，第二次，他挺枪向我刺来。枪的速度快得惊人，我只得放弃进攻的打算，左手刀使用瞬斩，强制使身体逆时针旋转90度，然而这一枪来得太快，锋利的枪刃刮到了我的肩膀，幸好我的皮护肩还算结实，只是在上面留下了一道划痕。
“小小年纪就想着用暗器取胜，这怎么行？”段龙说道。
但是，第三声是怎么回事？完成这一套动作只需要两次才对。
这时，我发现，他的枪尖在停止的那一瞬，好像在那一个空间点上点出了一个小光球，从光球里探出一个和段龙用的枪一模一样的枪头。
不管会发生什么样的奇怪的事情，总之向后回避是上上策。
我向后跳跃，顺势将左手抬起，准备迎击。只见从光球中深处的枪头继续探出，后面也有一根带钩子的枪柄向外延伸，就好像是从那一个光球向两边展开一把和本体一模一样的长枪的幻影，并且在展开的同时旋转了一周，到伸展到和本体一样长的时候，枪消失了。
“注意两点，在标记完之后，我可以选择不移动枪头使标记不触发，还有，也许不是转，而是又一次突刺哦。”
“多谢指点。”我飞快地回了一句。
也就是说，发动标记的代价是预先发动瞬斩并将动作保留，我是这样猜测它的机理的。真是的，本来短刀碰到长枪这种攻击范围广而且又灵活的武器就非常吃亏，现在又有这样的一个技能，他的攻击方式更加的灵活多变，再加上他的水平远在我之上，可以说我几乎没有近身的机会，而当我试图使用飞刀时，他会非常干脆地向我突刺。结果，我可以说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我虽然对如何使用短刀来防守非常熟悉，但是如何进攻，也只有将绯冰教授给我的几种格斗招数演变一下之后的招数而已。自己琢磨了半天想到的连续攻击，碰到真正的高手的时候，连起手式都被封死了。
我拿出了当年为自己的推导计算纠错时的观察能力观察着枪头的走向，并且不断使用瞬斩来招架或是躲闪。而段龙，似乎并没有使出全力的打算，都没听见他使用过几次瞬斩，他单单凭借自己的力量就将我的进攻路数封死，并且有完全属于自己的攻击节奏，不紧不慢的，但是一旦有破绽，他就加速他的攻击，对我施压。
这样下去，就算短刀使用瞬斩费力很少，但是被迫撇开恢复间隔导致消耗成倍增长，力竭是早晚的事情。我开始出汗了，而且手似乎有点吃不消了，但是，为了尊严，我仍然坚持着。
“哼，你的眼神很差劲啊，你知道吗？”段龙一边像我发起攻击一边说。
我有些笨拙地使用侧闪步，躲开了他的一枪：“怎么了？”
“知道吗，你现在的眼神，是猎物的眼神，而一名优秀的锻造师，面对对手时的眼神应该是猎人的眼神。你这个样子，别人会觉得越来越有信心的，出招也会变得越发凶狠，在气势上，你已经输给别人了。”
“示弱也许会让对手忘记顾忌自己招式的破绽呢。”
“可以那么说吧，但是又有谁能肯定呢？”说完，他发动瞬斩，摆长枪斜向横扫下来。
在高手面前，同样的招数只能使用一次，尤其是现在的情况。说实话，我一直在等待着这个时机，等待着使用哪个招数的机会，终于，现在机会来了。
我迅速压低身体，随后双刀并举，切向长枪的运行轨道。巨大的金属撞击声响彻了这片森林，附加了瞬斩效果的双刀命中了枪头并将它引导向了错误的方向。段龙使用气浪想要终止错误的发生，然而经过这么长时间，我看出这个能力并不能改变外界引导过的动作。这一个能力对身体造成的短暂的停顿，再加上由于能力发动的失败，长枪的上一个瞬斩动作并没有完全结束，致使我深信，这是近身的最佳时机。于是我毫不犹豫地再次追加瞬斩，举起右手刀白驹，向着段龙刺去。
段龙见枪来不及收回来，便抬起腿，一脚踢在我的膝盖上。来之前长时间的站立行走，外加之前与段龙的周旋，让我对这一脚毫无抵抗能力，失去平衡的我仰面摔倒在地。
段龙从瞬斩的后劲中回复后，双手一晃手中长枪。长枪扑棱棱抖了几下，犹如眼镜蛇吐着信子，充满了杀气。
“有两下子，但是你输了！”
银光闪闪的枪头刺向了我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