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萧染坐在一块凸起的青石上,他已经奔行了两个小时,期间形态的转变已经运用于心,人形态化为雾形态是瞬间的过程,这个过程他只需要念头一转,身体就会给出回应,而气形态回复人形态却需要长达十秒钟的时间,直到身体稳固。其实他更喜欢气形态,这个形态下,心核,他这样称呼胸中的圆石,心核吸收转化的过程更加效率迅速,它为萧染的雾形态提供了不竭的动力,他自由,无所拘束,他可以脱离地心引力化为一团黑气前行抑或向着夜幕急冲,但是人形态却做不到这些,虽然他能感受到身体内涌动的力量,但是他并不会去运用,只有用蛮力将阴雷驱除体外或者化为助力蕴含身体上作为防御,只是现在他能调用的阴雷并不多,人形态下,心核从空气吸收和转化的效率也大幅度降低。这让萧染顿觉踌躇。更让他之前的想法动摇。他没有经过任何锻炼,雾形态雷霆之力调动到是迅速强大,但是却根本无法掌控,凝结出的阴雷没有载体瞬间就消散在空气中,人形态下,刨除这诡异的身体,他就是一个带着微量电流的普通人,不会什么南拳北腿,更不会所谓的一击致命,如果真的遇到了,或许他会冲过去掐着对方的脖子,或者拿着石头木棒乱打一通,热血沸腾之后境遇只怕更悲惨,即便他能化雾逃离,可谁有知道他们有什么诡异手段呢。或诅咒?或凭空拿人?萧染不知道,但是他一定会报仇,一定,哪怕死去。只是,没有意义的行动是愚蠢,萧染思考着。“我记得你们的样子,那么只要知道你们在哪里,我终究会回来”。萧染呢喃着,站起身,接着陡然化为黑雾,呼啸着向着远方冲去,如鬼如雷,转瞬即消逝在夜色中。
空气中尽是自然的气息,萧染恣肆而行,他享受这种自由,他将所有的拘束和囚禁都释放,天空中,万物尽在身下,他奔行了整整三个小时,萧染终于找对了方向,夜空中,萧染化为一朵黑云,远远注视着林中的那篇院落,他整整飞遍了整个原始丛林,只有这一片建筑存在此间,其他地方渺无人烟。萧染内心微喜,夜虽深,却挡不住他的视线,这篇庭院的前院中,一只黄牛卧于地上,其他却被一团隆起遮挡,他不敢靠前,他要再次确定这里到底是不是他要寻找的目标。他在脑海中搜寻莫诃哥罗的记忆,可翻来覆去只有短短的那篇心咒再无其他,萧染焦躁不已,天快亮了,他不知道他的这个形态是否会受到太阳的影响,他的身体是否能够在阳光下生存。陡然间,夜色中几只飞鸟穿过,萧染顿然觉一抹光亮划过,接着萧染迅速下冲,寻一丛林茂密之谷底化为人形,他急切的伸出手,果然,左手背上一只活灵活现,纤毫必露的乌鸦纹身浮现眼前,它竟然一直在,萧染激动莫名,更是对黑鸦生出了极深的喜爱,虽然他的一切起始于乌鸦,但它却一直陪伴他,哪怕这一刻,他依然要靠着他达成目的。它应该也是冥气形成的吧!萧染一边想着,一边调动心核之力,黑气腾腾,接着无数乌鸦从纹身处腾腾飞出,瞬间一片黑云围绕萧染,此时的乌鸦已经变了个模样,他们周身黑焰腾腾,鸟首上一黑色王冠岿然而立,随着乌鸦的上下翻飞,稳定异常,翅膀更加宽大,双爪尖锐,双眼猩红而邪恶,摄人心魄。萧染收回了黑鸦,只余一只,收了黑鸦的异像,接着冥气涌动赋于黑鸦身上,心思晃动间,萧染的视野就已经连接到黑鸦身上,他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做,下意识就用了出来,他也不惊讶,想是莫诃哥罗的记忆残留。接着,黑鸦飞起,向着那片黑色的建筑而去。而萧染又化为黑雾,腾起于夜空。一心两用竟是如此简单。
黑鸦稳定的向前飞着,它并没有直奔目标而去,它在整个建筑周围转了一圈,又在边缘的建筑上停留几次,接着才从容飞到前院,当然,这都是萧染操纵下的行为,他怕就这样飞过去会让院中人怀疑,内心很是明确,现在的他没有力量去抗衡仇人。
前院的偏房中,窗棂半开,想是这房中人忍受不住这滇地炎热,睡意朦胧间窗外扑腾一声陡然惊醒了他,蒙眼一看,一直乌鸦落于窗棂,忍不住叨咕“三爷的鬼宠……”,叨咕声不甚清晰,这门房又转身睡去,片刻就鼾声传来。但是这几声叨咕,让萧染心头震动,是这里了,鸦首回转,院内角落一只破箱堆放在牛车不远,是了,是了,萧染自此确认无疑,黑鸦不停留,腾身而走,云上黑云不浮动,转瞬即飞,黑鸦伴着萧染于夜空中向着东北方向,一转而逝。
半小时后,天蒙蒙亮。此时的萧染立于一处山顶,山峰巍峨,化为人形的他,看着天际,他要测试下,是否能在阳光下生活,他不想做一个只能在夜里出没的幽鬼,他想要享受阳光,只有阳光的温暖,才能驱散他时刻浮现的痛楚,驱散那失双亲、惨囚磨的痛楚。也只有在阳光下,他才会真的感受这个世界。无论经历多少坎坷磨难,哪怕他身在黄泉,手染罪孽,他依然要看那阳光是否还宽容。
天逐渐放亮。接着朝霞满天,当天际第一缕阳光钻出来得时候,立在山顶的萧染第一时间感受到了空气中的朝气,他忐忑着,而在不经意中,胸膛心核背面的血色眼睛竟然缓缓关闭,心核一震,萧染跟着一震,天空一瞬,接着阳光就来了,大片大片的,萧染立于阳光下,他满脸全是笑意,满身全是舒适,接着他跪了下来,他亲吻着泥土,接着泪水滚滚而下,泪水脱离萧染身体落于空气中,陡然化为黑烟消散无形,萧染本人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舒适。他爱这阳光,爱这世界,爱这无限河山,爱这自由自在。不经历黑暗,不知道光明的可爱。整整一上午,萧染都没有抬起身,他在这阳光下睡着了,没有噩梦,没有饥饿,没有阴寒,没有折磨,满心的自由和喜悦。天上白云飘过,遮挡了下太阳的笑脸,似乎觉得太阳过于偏爱这山上的少年,于是他醒了。他醒了。萧染坐在山顶,望着山外惟余莽莽,他知道,他该走了,下次再回来,必定燃尽青山。萧染站起来,虽然赤身裸体,却怡然不惧。不过他不敢雾化,泪水已经告诉他晴日不可雾化。转身,萧染下山而去。自此,龙入大海。
2003年6月中旬。萧染出现在滇地沿海小镇苗兴,陡然出现的萧染着实吓坏了小镇居民,凌乱的长发,脏兮兮的脸颊,裹着树叶编成的草裙,活脱脱一个原始居民形象。镇政府济安处接待了他,少年支支吾吾没有一句完整的话,只是隐约说出“嘉兴齐云山”之语,济安处接待人员随即将少年当作外地游客失踪处理,只是这明显还是个孩子的少年,精神有些错乱,无法确定其具体来历,安顿好之后就联系了嘉兴市的济安处,济安处随即联系了嘉兴市公安局人口失踪办公室,影像传说过去后竟然查无此人,按照唐国规定,下一步需要将人迁渡到嘉兴,在那里,他们会进一步通过DNA等手段核对身份。以此来确定失踪人口的身份。
济安处招待所,萧染站在镜子前,望着镜中的自己愣神发呆。自再世为人以来,他从没有机会去看自己的脸,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而今,注视着镜中人,萧染无言以对。镜中人并不惊世骇俗,但是却再也不是当初的那个他了,峨眉星目,眼睛大而清秀,脸颊尖细,鼻子不挺亦不塌,嘴唇微翘,整个人透着无与伦比的清秀,他并不特别英俊抑或美丽,也没有让人一眼就沦陷的魅力,但是却有着越看越让人喜欢的味道,人群中或许不显眼,但却永远不会被任何人的光芒遮盖。而更令萧染惊讶的莫过于眉心的一道竖线,黑而浅,两头纤细中间略粗,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但他知道绝对是这个身体所隐藏的能力所在。萧染拿着剪刀剃掉了长长的头发,头发落地的瞬间化为黑气消散于空气中,他并不是专业的理发师,即便是也不可能给自己做一个精致的发型,仅仅是一个清新短发,没有什么技术,虽然杂乱,却也别有魅力。
是夜。萧染站在窗前,望着沉沉的夜色,他告诉自己,前世今生,统统都已离去,他也在和过去那个少年告别,和过去的一切告别,从今以后,他将以这个样子,自由的活着,做要做的事,杀要杀的人。再也没有人可以折磨他,囚禁他,羞辱他。炎热的滇南小镇,安静而朦胧。
第二天,二十一岁的苗兴镇济安处干事谢雨柔敲响了萧染的房门,望着开门的少年,谢雨柔内心的不快瞬间融化了,刚通过公务员考试考到这个岗位的她,没等稳坐办公室几天,就被外派送人,谢雨柔难免抱怨,只是看着眼前的少年,她瞬间母爱泛滥,临行前,带着萧染到镇里最好的饭店吃了一顿。还大包小裹的带了很多零食,仿佛这不是外出公干,而是出去度蜜月般。二人踏上北上的火车。咣咣当当中,萧染看着不停后退的车外景色,同样的颠簸,来时心酸,去时冷冽。滇南,逐渐远离。
嘉兴,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