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窣地的碧氅踏过了归帆亭的茵茵草色,垂挂在锦带上的一双碧玉碰撞出了瑽瑢的轻响。归帆亭的空气变得异度紧张,他冷漠的目光左右打量着眼前这个青年。寒冷的记忆象一片飞转的车轮,在他的脑海搜寻着与他相关的人与事。
“居然——”或许,上天真的给了他这样一个天意,从青年的脸上他看到了太多熟悉的影迹。居然站在良国君的对面象一个听候发落的罪者,他已经跟良国君解释不止一遍了,关于他误入桃国的经过。
“看样子免不了要打一架了。”从对方的敌视中他读出了一种不安,良国君的功夫他见识过,现在,他没有湛痕龙刃这么赤手空拳的······
“对于桃国的擅入者将会被打入缇川,我可以给你选择的机会,只要你打败我就可以活着离开这里。”
“爹!你别伤害他。”良茉姣早就该猜到,她的那点“小伎俩”根本就骗不了她爹。看到她爹竟然抢在她前头来了归帆亭,她任性的说:“既然发现了端倪就应该来问我,为什么偷偷的跑来?现在,他是我的朋友,你不能把他当成擅入者。”对于女儿的理直气壮良国君不想辩白——就是辩,他也都是有输无赢。
“你怎么能把他当成朋友?你对他根本就一无所知。”若换成别人或许真的可以成为茉姣的朋友,可这个居然绝对不行。碧丛深处,那个青色的人影早就藏的不耐烦了。良茉姣吓得心慌,见着莫如雪象头豹子毫无声息的径朝着居然扑来了!
“莫如雪,你快住手!”她的喝止并无作用,居然为了躲闪莫如雪在归帆亭里兜起了圈子,”平白无故,你为何找我的麻烦?“
”平白无故?“等抓住他就告诉他为什么‘平白无故’了?
“爹,你快让他们停下来。”
良国君一眼就能看出来居然是贯使宝剑的武者,他现在两手空空怎么能打过莫如雪?“你别再追他了,你的拳脚再好,胜了他也是胜之不武。”
“就算胜之不武,我也要出了这口恨气!”莫如雪瞪着龙目对居然穷追不舍。
“莫如雪,他怎么你了,让你这样不肯罢休?”良茉姣说。
“他用一片草叶就毁了我十年的修炼!”
“草叶?”她象是听她爹说起过······突然,一串凝红的血点刺入了她的眼睛——居然翻身跌下了归帆亭,血流便顺着他的嘴角淌了下去。
“莫如雪,你再不停手我就不理你了!”茉姣的呼喊伴随着一道白光从她的手掌间放射而出!良国君急喝道:“茉姣,不可用雪刃之羽!”那束光已穿透了莫如雪的身体,他连连翻出去老远,终摔在了绿碎中间!
居然惊秫了!那是什么光?在茉姣的掌心藏的是什么?雪刃之羽?雪刃之羽!
良国君压着火气斥令女儿:“你怎么能用雪刃之羽对付莫如雪?快把神珠给我。”
她也被自己的行为惊呆了,就想说不理莫如雪也没想用雪刃之羽呀?只是,看见居然被打的吐血她一着急······
“茉姣······”莫如雪怎么都想不到,他与茉姣从小长大,情同手足,可就在今时今刻她竟然用雪刃之羽伤害他!难道她们之间的感情还比不上一个陌生人?那双俊锐的眼中倏忽浮现出了一层水汽,什么话都没再说,他痛苦的起身迅速的消失在了翠烟深处。”莫如雪······“茉姣后悔了,然而,她永远都不会明白在这个男子的心里收藏着怎样的追求与奥秘。
崖风一吹就能听见那根探川之索传出的悠远悠远的响声,她总是听安婆婆对她讲,这探川的铁索是在她小时候修造的,在此之前的缇川并没有探川之索,她三岁那年患了场重病,她爹就攀下险峻的缇川,给她取来了能治百病的桃花水。等她病好之后,她爹就决定打造一根探川之索。这样一来,只要是桃国的勇士都可以顺着铁索探入缇川,取回珍稀的桃花水。
”茉姣,这里的崖风邪得很跟我回去吧。“在桃国,安婆婆是最受人尊敬的尊者,平时她都会把自己锁在丹房里炼丹,就是茉姣都很少能见着她。此刻,她就守在茉姣的身后紧怕她被那”邪风“吹出个好歹。”听婆婆的话,走吧。“对安婆婆而言,茉姣就是她的命,她总是怕她因为什么事儿不高兴了。
”婆婆,我想在这等我爹。“古老的缇川用它层层叠叠的深度隔开了她与居然,真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你即将成为桃国的女神,这是桃国的大事,在这其间不能再发生任何意外了。“在安婆婆看来,良国君将那个擅入者押入缇川是对的。不然,这件事传扬出去将给全国的桃民带来不安。
”我真的要成为女神吗?“忽然,她感到居然对于她是那么的重要。他可以带她离开桃国去看外面的世界。
”你必须成为女神,这也是你的母亲想看到的结果。“
”不!“她的眼中突然溢满了泪水,”桃国永远只有母亲一位女神,她没有死,她还活着。“
“茉姣——”
风吹痛了安婆婆的哀伤。看着跑远的茉姣,她猜得到,她又去凝脂雅阁了。她一直不相信玄渚的死,总在幻想着自己的母亲有天会醒过来。然而,幻想终是幻想,她还要自己骗自己到什么时候呀。
山洞的幽风带着苔藓的腥气混进了他的呼吸,也不知道昏迷了多久,他逐渐的醒了过来。虬藤缠络着整间山洞,空气中传荡着幽暗的光波。而囚禁他的枷牢便是一个天然的石缺,三根尖利的岩柱直插在了他的胸前,他的身体就被这样牢牢的锁在了石缺里!
他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进到这么狭窄的石缺里的?此刻,后背紧贴着岩壁的地方已让那些腻乎的冷苔濡透了,真是要多难受有多难受!手脚被铁环死死的扣着一丝动弹不得,居然挣扎了几下,额头便冒出了汗水。良国君的那一掌象是把他的五脏六腑都震碎了——他真怕自己会死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洞里。飘忽的视线中,有个人从洞口钻了进来。看不清他的脸,不过昏昏沉沉的想:”是良国君吗?“
在莫如雪的记忆当中,居然算是这个山洞里关押的第一个擅入者,”做囚徒的滋味不好受吧,想出去吗?“
“是你?”他不知道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莫如雪看他低垂着眼睫极像是在对他表示一种蔑视。“你这个可恶的家伙!”他骂道,“就是因为你,茉姣才会用雪刃之羽伤我,也是因为你,让我输了与良国君的比武!”他将满是恨意的脸孔紧贴在了岩柱上,“你知不知道,这次的比武我都已经赢了,是你让我失去了这个难得的机会。”一提到这些,他自己都气的不行,一只手用力的捏住了居然的脸。
居然痛苦的闭着双眼,嘴角的血迹慢慢地渗透了出来。“你怎么不说话?”莫如雪刻薄的说,“你这个煞星!”
“狭隘······”他吃力的说。“你说什么?”他的手上又加了一股力,居然的脸色愈发的白,长发凌乱的垂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他露出了一个惨惨的笑容,“狭隘!”这句重复简直就是对莫如雪最大的挑战!
“混蛋!你再说一遍?”他激烈的揪住了他的领口,“你再说一遍,看我不杀了你!”
“难道不是?我并没有冒犯你。”
“你敢再说一遍!”他那张白皙的脸膛这时气的涨红了,“你知道这次的比武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吗?你知道它在我这一生中有多重要吗?”他在居然的脸上狠狠的掴了一巴掌!
血流顺着居然的嘴角淌了出来,他感到痛苦极了!遭受了这般侮辱竟没有一点还手之力。“自私的家伙!”莫如雪骂道,“给别人带来了遗憾还跟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不但不肯承认错误还要说别人狭隘!”
居然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已经无力与他抢白了。那一声声的谩骂象是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他在心里拼命的告诉自己,“别睡,别睡,不然,就醒不过来了。”
“别装死了!”猛地,莫如雪撩开了他的乱发,指尖感受到了他那湿漉漉的来自发根的汗水,“再给你一次机会——”他收回了手掌,锐历的眼光充满了讥诮,“你会战胜我吗?你这个只会靠女人的拯救活下来的废物!”
“闭上你的臭嘴!”居然哪受过这样的侮辱,扣在铁环里的手狠狠的攥成了拳头。为了尊严,为了这个欠扁的莫如雪,他要接受挑战,他要冲出去,冲出去!
“不服气吗?”莫如雪瞄了一眼他的拳头说,“良国君说你善使剑,我真想看看就你这样的孬种练的是什么剑术?”说到这儿,他果断的打中了一块岩石,随着一声响动,困住居然的机关就这样被打开了。居然看着那五根细长的手指狠狠的揪住了他的衣领子,然后,毫不费力的就将他从囚牢里拎了出来。
“我借你一把剑,你敢跟我比吗?”在莫如雪的脸上写着一丝隐秘的怪笑。
洞外的煦光在一瞬间吹散了他的绝望,他真的差一点就认为自己要死在里面了。
“你以为你是谁?”莫如雪再次象驱赶奴隶那样对他伸出手掌,他毫不吝啬的用拳头回击了他一下。可是,莫如雪只是稍稍一闪,居然便感到了一个极度痛苦的力量戳中了他的心口!他整个身体就象被折弯的柳条凶猛的撞了出去!伴着一大片飞溅的水花,四脚八叉的砸进了桃花溪。莫如雪则带着冷冰冰的表情在一旁说:“别扑腾了,淹不死你,喝上几口桃花水也算你的造化。”
清澈的桃花水俨然是一剂治伤的良药,居然感到身上的伤痛霍的减轻了。“这水真神!”他心里还是对这桃花水感到了十分的神奇,刚才还痛的不行的伤,当他喝了桃花水之后就瞬间的消失了!
“神水,果真是神水啊!”他心想着,随后,几步踏上了溪岸对莫如雪说:“告诉你,我是不会被你打败的!”
“这样很好。”莫如雪说,“我也会让你输的心服口服。”
他们顺着桃花溪走出了一段路,居然发现一个巨大的石头就落在了溪畔。走在前头的莫如雪停下了,“就是这了。”他说,动作灵敏的不输一只猴子,“嗖”一下窜上了巨石,“看好了!”见他一掌劈下去,偌大的巨石就被他打裂开了!居然跟上近前朝石内望去,发现石头里竟藏了一把朱黢朱黢的······“这,或许,还算是·····”他根本就傻眼了,“这就是你说的宝剑?”天晓得,这样丑陋的“东西”怎么称得上宝剑?
“怎么样,你敢拿它跟我应战吗?”莫如雪指着这块“破石头”似的剑说。
“我的天!”居然心想,“若这也算把剑,那在十八般武器里就再找不出第二个比它还差劲的兵器了。这个莫如雪显然就是在欺负人!”
缇川的清风拂面而过,那缕蓬松的黑发撩拨过了他的眼尾。那双敌视着居然的眼神里,流动着诡谲的碎光,“我们的比武可以开始了。”他一躬身,将石头里的丑剑扔给了居然。
”你······“居然一接住丑剑方知这剑的分量可是不轻!”怎么这么重?“他想,就连湛痕龙刃在他的手里都不在话下,怎么这个奇丑的大石头剑还能把湛痕龙刃给比下去了?看他一筹莫展,莫如雪讥诮的笑道:”如果,你连剑都拔不出来就怪不得我了。“
突然,他犹如一只雄鹰冲上了缇川的高空。居然见他朝自己打来了一掌,慌忙之下,举起手里的丑剑迎了一招,”你在骗人,这剑根本就用不了!“莫如雪的笑容显然也大有深意,”是你拔不出它,怪谁都没用。“
”卑鄙!“居然的怒火直烧到了脑顶,”没有剑我也能打过你。“莫如雪灵活的躲过了他的攻击说:”蠢货!这是古髅鬼刃,你当你用的起?“居然滚身躲开了他的拳脚,古髅鬼刃反将他的后背咯得这个疼呀!他暗暗叫苦,”什么古髅鬼刃?比起湛痕龙刃差远了。”
“我要让你这辈子都出不了缇川。”莫如雪发狠的说:“你让茉姣的心染上了杀气,若是让你离开缇川,你就会毁了桃国。今天,我不打死你也要把你打成废人!”从他身上迸发出来的杀气直将居然振住了!他该怎么办?这个莫如雪铁了心要他死,“不能输,我不能输!”他的呐喊冲破了缇川高深莫测的陡峭,一道突如其来的剑光豁大了莫如雪的瞳孔!听他叫了一声,长大的身体猛飞出去并狠狠的掴在了石崖上!
剑气!霜白霜白的剑气!
居然也傻了,谁说这古髅鬼刃打不开?一柄那么丑的朱黢朱黢的剑鞘里竟然蕴藏着如此崭新,犀锐的利刃!
“你,你是谁?”莫如雪从崖脚爬起来,狼藉的血点沾红了他的嘴唇,双脚刚迈上几步就又软在了地上。“你,你到底是谁?”那双总是写满孤傲的眼睛,不见了凌厉的光芒有的尽是些惊恐。
居然攥着古髅鬼刃心想:“他这是撞傻了吗?我是谁?你说我是谁?”于是对他说:“打不过就装傻,看来是我冤枉你了,这剑可以拔出来——我们再比一场如何?”
“古髅鬼刃······”他看着它,宛如一匹倾涌着神奇力量的素锦。承载了上苍传奇是恩赐,剑光烁烁,从居然的手里流淌了出来!“这怎么可能?”他艰难的挺直了身体,伤口的疼痛浓浓的撕着他的心。
他曾赌注了十年的光阴来唤取这并丑剑的苏醒,可是,无论他的虔诚几度浓烈,鬼刃对他只是一如以往沉寂。古髅鬼刃,他的爱人!多少年来陪伴着孤单的他走过了桃花溪的日日夜夜,风吹雨打。他已经喜欢并适应了它那不肯崭露锋芒的灵性,可今天,它却将自己宝贵的初华献给了居然!
“为什么?为什么?”泪水淹没了他的眼睛,这让居然不能相信,他可以为了一柄剑哭泣。幽隐的崖畔,他的剪影在削薄的颤抖着,“还记得吗?”他低沉的说,“良国君曾问你从哪里来?还问了你父亲是谁?”对此,居然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那个良国君的武功真不是盖的,他就差点被他打死。
“你到底是什么人?”
从莫如雪的眼睛里,他看到了一圈绝望的光晕,“你认输了?”他这时才感受到了轻松,看着手里的鬼刃,忽觉好爱好爱它呀!”我说过了,我从金国来——我不想留在桃国,但我找不到出去的路。“
”把古髅鬼刃还我。“他说。居然先将剑鞘丢向了他说:”这鬼刃暂借我用一下。“
”你要上哪儿去?“莫如雪看他手执鬼刃,跃身抓住了攀川的铁索必是要攀上缇川。”你不能离开缇川,把鬼刃给我!“他追了上去。
随着水云琴的韵律,桃花飘过缃帘瓣瓣落在了琴弦上。绮蘩放下了手里的礼服,忽听见”啪“一声!琴声停了。她不安的跑上了琴台——断弦在茉姣细细的食指上划下了一条血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