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星云暗淡,喧闹的三宝寺难得进入了一段宁静时光。叶筠童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睁眼是黑,闭眼是黑。他有些没来由的烦躁,慧能和尚走了,他和三宝寺的佛缘也可以说是尽了,再待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小胖和尚在得知这位金主没了银子了也许久没来看过他,毕竟有奶才是娘,和尚也不例外吧。
可是接下来要去哪呢?貌似自己无亲无故,去闯荡吧,他自己的初衷是学成绝世武功前去报仇,但是现在的情况是他的底子相当好,功夫能够水到渠成,但是突飞猛进大概也是不可能的,除非吃了绝世宝药,或者什么逆天的仙丹,武功这个东西讲究循序渐进,水磨工夫,重在水磨。至于什么成仙契机目前的他想都没有想过,所以接下来是去江湖上游历还是找个门派投靠是最靠谱的选择,最终他决定去荆南之地,去看一看号称天下武库的武帝城。
翌日清晨,晓风湿润,渐入夏日的巴陵水道云雾缭绕,一艘从达县前往武帝城的运船上满载着疲惫的旅客,已经过去三天了,一路走走停停,风雨交加,即便是体魄强悍的壮年男人也是面色发白,嘴唇干裂,更不用说随意躺在船舱,枕着包裹的妇孺,体质弱些的早已经不省人事了,但也有些人显得比较特别,除开常年生活在船上的船主和伙计,还有两个男人显得若无其事,其中一个青年背负着一个半人高用黑绸布包裹起来的物事,此时正饶有兴致的观看着两岸的风光,还有一个背负重剑的中年男子护着一个乔装的非常差劲的妙龄女公子,只见中年男子看着用手帕捂住嘴,一只手抚着胸口的公子哥一脸无奈,但是介于某种默契,两人互不打扰,他倒也乐得清静。
青年人正是前往武帝城的叶筠童,与这些贩夫走卒,举家迁徙的百姓不同,他的气血浑厚,一年的修行让他原本强悍的体魄更加适应各种环境,所以这样程度的所谓折磨对他来说实在小菜一碟。负剑的中年大叔是江南道有数的剑法名家,一手奔雷剑也是在江湖上闯下赫赫名头,人送外号阔剑端木春,连号称天下剑甲的逍遥庄庄主司徒成空都有言称其剑道粗中带细,技法合一,此趟出行是受友人所托护送南宫家千金南宫紫叶前往武帝城拜师学艺,这种事他本来有些不喜,但见南宫紫叶生得靓丽动人,而且行事乖巧,而南宫家与金陵谭氏对扬子江漕运一事正闹得不可开交,有数的高手都派往各个旁系家族坐镇,一般人手,南宫家也不放心,可谓分身乏术。加之端木春近期并无安排,就将此事答应下来,也算是赚得了南宫家一个人情。
运船行至奎关已是午时,一行人等靠岸后纷纷前去岸上休息整顿或者前去附近的酒家客栈吃些酒肉,叶筠童从三宝寺住持的禅房内“捡到”一箱金子,担心佛祖怪罪住持大人贪恋俗世黄白之物,只好秉持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信念帮住持扛下那些罪孽。所以他现在手头也是蛮宽裕的。随着行人走进一家酒楼,酒楼临江,加之地基较高,在楼内向江面看去还是颇为畅快的,叶筠童拿出一块碎银子给小二,要了一个靠窗的位子坐定,要些酒水和牛肉开始大快朵颐。
半分饱时,酒楼来了一批不速之客,为首的刀疤脸约莫四十来岁,五大三粗,虎口处有厚厚的茧子,看起来是个用刀的行家,身后跟着十四五个徒弟,一个走在前头的徒弟一脚踢开楼道上闲置的椅子,大声嚷嚷道:“赶紧收拾好你们的东西滚出去,掌柜的,老规矩,先把酒呈上来。”叶筠童一皱眉头,这意思是要清场啊,何人行事如此嚣张?但见不远处同船的中年剑客拉住想要离开的南宫紫叶,叶筠童也没有动作,静观其变。
那些普通食客们陆续走了一些,还有些看起来有些身手的食客们,多少硬气一点,某个脾气不好大侠冷哼一声,一巴掌把桌角给拍掉了:“这地是你买的,洒家就要在这儿吃,看你要咋地。”掌柜见势不好连忙做和事老,劝两边熄熄火,又赶紧让小二摆好酒席,明摆着是些惹不起的人物,如果那些过往的食客大闹一通,即便打不过总能跑掉,但自个庙都在这里,不管得罪哪一边都有拜不完的佛,那中年汉子倒也没说什么,随意挑了张比较居中的桌子坐下,旁边坐的是个比较机灵的弟子,连忙摆好酒杯,斟满。
其余人等分三张桌子坐下,其实来人不算多,清场是完全没必要的,但是呢,行走江湖不就为了个面子嘛,所以行事必然要威风些,不然谁知道你的旗号?掌柜的见这边安顿好了,连忙去催菜,那外地汉子可能是因为刚才那一掌劲道合适,效果极佳,嘴里一直嘟囔个不停,说了些冀中地区的方言,没人听得懂,但显然有脑子的人都猜得到是在对刚才的事表示愤愤不平,那刀疤脸见对方还在喋喋不休略微有些不快,身边的弟子何等见微知著,谈笑间,拍起两只筷子激射向那冀中汉子的双眼,多嘴大侠一直注视着这边的动静,但见对方有些动作立马戒备起来,但是那筷子飞得太快了,多嘴大侠心肝俱裂,连忙伸手去挡,筷子洞穿了大侠的双手,因为力道改变于是擦着两耳飞了出去。
周遭还未离开的人顿时噤若寒蝉,暗自收拾行李准备离开,那多嘴大侠一双肉掌血肉模糊,好巧不巧正好折了一根掌骨,那出手的弟子见未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又一次出手,连续排起竹筒内所有的竹筷,竹筷在空中连成一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指对方的天灵盖,端木春一边喝酒一边注视着一切没有打算出手的意思,但是同桌的南宫紫叶看不下去了,见其将手中的短剑飞掷出去,正好挡在竹筷运行的轨迹上,挡下所有的竹筷。
“先生,还请住手,得饶人处且饶人,他已经得到教训了,还请高抬贵手放他一条生路。”南宫紫叶侧过身子行了一礼,显然是对不停喝酒的刀疤脸说的。
刀疤脸阴郁的神色稍微有些变化,挥手示意徒弟停下动作:“小姑娘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不知是哪家的千金,看在姑娘的面子上我就放他饶他一条小命。”在当今天下,所有的资源都掌控在那些门派豪阀手中,尤其是女子地位低下的环境下,有一身功夫基本可以认为是各大门派家族的直系族人,而且地位绝不简单,刀疤脸自觉犯不着为了这么个破事得罪一个家族的重要成员,加上那女孩身边坐着个自己都看不出深浅的高手,所以即便有些不爽,但还是愿意息事宁人的。南宫紫叶道了声多谢但并没有多说什么!随后又向多嘴大侠的同伴点点头继续吃饭。
多嘴大侠的同伴大喜过望赶忙把地上的短剑拾起来交还给南宫紫叶,扛起大侠两百斤的躯体走下楼去,一些早就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侠客们也借这个机会溜之大吉,叶筠童本来想走的,他看到这一串串的招式感觉好自卑,心里暗自嘀咕,自己那便宜师傅就没教过他这么炫的杀招,所以他看着刀疤男愣了一会,而且脸上带着不自然的微笑。突然刀疤脸感觉到有人盯着他看,于是把脸转向叶筠童,那饿狼一样的目光狠狠地投射过来,显然刀疤脸对于别人盯着他的脸看感到非常生气,于是决定亲自动手,一时间气机流转,右手青筋暴起,便要出手。
叶筠童暗道不好,心里想着对方也太小心眼了,站起身来就准备跳下楼去,但是那刀疤脸的弟子掷出几枚通宝,令叶筠童错过了最后的机会,刀疤脸飞起一脚将一张八仙桌踹向叶筠童,叶筠童迅速俯身从桌底钻了出来,以他的实力硬接下来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是他总习惯以最小的力气解决战斗,那怕那样一点高手风范都没有。接着顺势滚到了南宫紫叶的那桌,爬起来拍拍灰尘坐下,刀疤脸没有动,脸色显得相当难看,南宫紫叶顿时哭笑不得,这活宝把这当观音庙了吗?
“朋友,你这招叫做祸水东引,还是急病乱投医?”端木春夹起一颗盐焗花生放到嘴里,撇过头看了眼叶筠童,但没赶他走也没有其他动作,也不理会刀疤脸的称兄道弟。这下让叶筠童松了口气,因为此刻最难受的绝对是刀疤脸,很明显对方猜自己和南宫紫叶不是一路人,但是端木春态度不明他也不好贸然出手,刀剑无眼,万一端木春觉得被冒犯那就不太好了,就好像一头狼追着一头羊到了熊瞎子的洞里,关键是那熊瞎子也没任何动静,狼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非常尴尬,尤其是他潜意识里觉得南宫紫叶爱管闲事,所以只好张条板凳坐在不远处慢慢等着,等着那熊瞎子吃饱喝足赶紧离开这里。
叶筠童没有多说废话,招手叫来一旁躲好的小儿,让他上些好酒,客气地说道:“前辈这一路对晚辈多有照顾,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答谢,今个这顿算我的,想吃什么大方点,晚辈一定要敬您和这位姑娘几杯。”南宫紫叶偷笑道:“你这厮还真是没脸没皮,一顿酒就想谢奔雷剑端木春的帮忙?人家才不稀罕那几两银子呢。”叶筠童听出了这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但是得自己答呀,他倒不认识端木春是何许人,但是显然是决定这场架打还是不打的关键因素,看起来也是相当了得的高手吧!
不理会一旁脸色越来越黑的刀疤脸,叶筠童赶忙提猪头拜山头,一口闷掉自己倒的陈年花雕酒:“久仰端木大名,今日一见真是三生有幸,晚辈先干三碗。”
蹭蹭蹭,三碗下肚,面不改色。端木春嗯了一声,赞许的点点头:“小子有点酒量。”说完也喝了一碗。随后起身说了句:走吧,还要赶路。
叶筠童只当是对自己说的,大方的扔下一块金元宝,拿起自己的行礼跟着端木春,低着头亦步亦趋的走在后面,刀疤脸气得七窍生烟,大踏步走到楼梯口将一行人等拦了下来,,诸多弟子见刀疤脸的动向赶紧将三人包围起来。
端木春抱着重剑淡淡道望着刀疤脸,嘴里喊道:“三,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