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杨简后,叶筠童朝着疗养室摸了过去,外头果然火光大作,只见一素装妇人游走其中,一套落花掌,所向无敌,若是有老江湖在这里却是一定能认出这个姿色和身手同样不凡的女人。
此刻天际月光格外明亮没有一点点倾盆大雨以后的景象,甚至恍惚间觉得月亮格外的清爽,给被照射的人一丝凉意,叶筠童不自觉的紧了紧衣服。
这方祭坛实际也是武帝行宫一个非常大的分舵,底下能人异士也是极多,据说武帝行宫这个分舵的坛主是十大高手排行第九的秋叶娘娘,而这秋叶娘娘却是武帝行宫当代宫主刘鹏举的儿媳妇,只是这老刘的儿子大多不争气,那位娶了秋叶娘娘的更是死的极早,秋叶娘娘进了这方门自然要恪守妇道,再加之武帝行宫虽然日暮西山,但好歹也是超一流的势力,所以年纪轻轻的秋叶娘娘只能守寡,从韶华如花到人老珠黄,还要忍受外界对这个可怜女人和公公刘鹏举之间的误解。
只是当秋叶娘娘在十年一届的“群英会”上一力战出言不逊的海公岛三位祖宗级的大高手,并举兵灭了海公岛满门之后,这种非议的声音又变的极少了,但这么多年过去了,秋叶娘娘倒是极少有出手的传闻,但自视甚高的南宫庆方且自低身价,对外声称不如秋叶娘娘的一半,虽是谦辞,但足可见武林顶尖高手间有秋叶娘娘这一号人物。叶筠童从远处瞧见这么一号神人,感慨良多,你也不见得能说什么女子不如男,因为眼前这女人厉害的紧。
来犯之人着装统一,因为都是一身黑衣劲装,江湖上有这么一个规矩,叫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很多人以为是留些分寸,但实际上是指得藏一手,或者真人不露相,人家才能不针对你,不找你麻烦。如今这些黑衣做这等事情要么实力完全盖过武帝行宫,要么就是生死愁人,否则不会明目张胆告诉目标自己叫张三李四王麻子,这也叫留一线。甚至连兵器都使得一样,实在不好猜测身份。
叶筠童躲在暗处瞧了一会儿热闹,除开前往藏兵洞的人马至今未归,祭坛剩下的男女老少都提枪上阵,争取撑到红衣老者回来的那一刻,因为敌人实在太多了,很难想到这样一支人马如此整齐划一,而且源源不绝。
如此一来,叶筠童行事就方便多了,不多会儿他来到疗养室外,有十来个人守在门口,看这气势都知道是高手,硬闯肯定不行,叶筠童绞尽脑汁想着法子,正在这时,原本离开的杨简又一次出现了,叶筠童有些意外:“我说杨兄,你怎么又回来了,这刀光剑影的挺危险啊,还是你找不到下山的路?”
杨简没理会叶筠童的打趣,看了看疗养室的门口,杨简笑着说:“少侠还不去救你的朋友,反倒在这鬼鬼祟祟,我也没见着哪有好看的景啊。”
“谁说的,隔壁那屋子里,你瞧……”
“嗯?”杨简顺着叶筠童手指的方向望去,良久也没看出什么端倪。“什么东西?”
“那有姑娘洗澡啊,那香味都飘出来了,嗯,肯定是牡丹花的香味。”
“哼,有辱斯文。”杨简一甩袖怒喝一声,就要走开。
叶筠童大惊,拉着杨简的胳膊:“等等,我说你这书呆子,开个玩笑嘛,我和你说,你得帮我一下,这估计守不住了,我不能让我朋友置身于危险之中,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杨简甩开叶筠童的拉扯:“我知道你想怎么做。”说罢弄乱了头发,朝着疗养室走过去。叶筠童又拉住杨简的衣服,顺手在地上的一具尸体上搽下许多血渍,也不管杨简乐不乐意顺势抹在他的脸上和袍子上,正待杨简发飙的时候叶筠童摆摆手说:“你再把这袍子割烂些,这样才能以假乱真。
杨简本想骂他两句,但一来叶筠童做的也没错,二来他也是为了自己的朋友,是为义字当头。所以也只好顶着一身有生以来最邋遢的行头朝疗养室跑去。
“不好了,外头大事不妙,你们快随我前去助阵。”杨简装出一副气喘吁吁地模样,手里提着宝剑,像极刚几历生死,守在疗养室门口的人原本是一帮马匪,诨号——赵胆十三帮。但素有侠名,十几个人同生共死,荣辱与共,感情极好,数年前受到刘鹏举的招安,并被委以重任,在这祭坛里算得上是能说话的几股势力之一。
领头的是一个四十岁的胡渣汉子过去扶了杨简一把:“你快说外面情况如何,秋叶娘娘可还安好?”秋叶娘娘是最不能有损失的一位了,如今这武帝行宫中年一代全指着秋叶娘娘一个人撑着,刘老爷子一走,秋叶娘娘这个外姓女人指不定要当家作主,而且秋叶娘娘也还没过四十的年纪,内家功夫越往后实力越强,谁也说不准她能走到哪一步,虽然听上去名声不好,堂堂武帝后人要个外姓婆娘来撑腰,但实际情况是,有秋叶娘娘在,武帝行宫还能再苟延残喘二三十年不是?
没办法一个势力不在于历史有多悠久,也不在于声誉有多清良,最顶尖的实力代表着一切,武帝行宫这种武林之中的特殊存在在原本就日益式微的今天如果损失了这么一号人,那基本就算是塌了半边天了,所以那领头的汉子别的都不问,单问了秋叶娘娘,毕竟万一秋叶娘娘有个好歹,他们还怎么混?杨简显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他急切地说:“情况很不好,来犯的宵小实力不容小觑,虽说娘娘武功高强,但是双拳难敌四手,势如累卵,岌岌可危。”
那胡渣汉子心里一紧,毕竟是肉体凡胎,如果真让人暗算了一招,就算是司徒成空也不敢说自己能安然无恙的面对这样的环境。当然秋叶娘娘也能自己一个人跑路,而且紧急状态下秋叶娘娘也会毫不犹豫这么做,但这样的情况却是在场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的。所以一帮人马上炸了锅,恨不能立马冲出去。倒是那个看起来五大三粗的头儿要沉稳地多,他拦住自己的人:“这屋里头躺着的人也不是什么随便出身,万一有个闪失也不好交代,我看杨兄弟你应该内力大损,此刻再去那头恐怕有个闪失,不若……你和小六一起把这二人送下山去。”一堆人互相看了眼也是默默点头,胡渣汉子所说的小六算是半道出家,是前些年收养的孤儿,留这么一根苗最合适不过,如此人情两清,因为此去生死不知,赵胆十三帮,十三个人不求同时同日生,但求同时同日死,这是割过腕子的交情,这是义,知道凶多吉少也要前往助秋叶娘娘一臂之力,哪怕会被当成弃卒也在所不惜,这叫理。所以他们去,合情合理,拉上小六,起不了多大作用,也犯不着。
但人群里头个头最小的小六跳了起来,大叫道:“不,我要和哥哥们一起并肩杀敌,我才不要当逃兵。我的命是哥哥们给的,这个时候就是报恩的时候。”说话的是一个身子单薄的男孩,约莫有个十五六岁的样子,寻常人家的子弟这个年纪相当尴尬,半大不小。做不来重的苦力活,也没法读几句书,事早的都快要当爹了,事晚的指不定是个青皮混子,但小六不一样,虽然他连个像样的名字都没有,但自己这十来年吃喝用度都是哥哥们操心,也没见谁弱待过这个外人,甚至还被众人请了先生师傅教他识字断句,骑射武艺。说是舍生取义,那是眼都不会眨一下,这也叫理,这也叫义。
“说什么混账话,这大人的事轮得到你来瞎搅和吗?我们去,不管是生死都是应该的,是因为欠人老刘家的,你又没吃他家半粒米,哥几个不想看到你再过那打打杀杀的日子,所以才花银子给你读书识字,你要是以后考取了功名,我们老了也有所依靠,再说了你是我养大的,我说让你活着你就该活着,这是天王老子一样大的道理。”胡渣大汉说着说着就要哭丧起来,终归是忍住了,一巴掌排在虎着脸的小六肩上:“你得知道,这世间的道理没人能教得了你,很多事情你都要自己去悟,但我希望你以后能学会明辩是非,做个有学问的人,你要让所有人都看得起你,而且不是因为你的拳脚功夫,不是因为你能打,是让人真真的尊重的大男人。”
小六还是没有绷住眼泪,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其他兄弟也是叹了口气,走到他面前好生安慰。
杨简听了这席话,心里很不是滋味,看着眼前这十多条铁骨铮铮的汉子视死如归的勇气,让他有些惭愧,此刻他就是小六嘴里的那个逃兵,还有他很想告诉这些一辈子没识过几个字的人,其实读书人也算不得高人一等,多少人寒窗苦读十载,终了为了功名抛弃妻子,背井离乡,甚至认贼作父,奴颜媚色,比起明辨是非,做人做事,赵胆十三帮有着太多的可取之道。但此刻他不能意气用事,救人这事情比他想的要简单得多,所以好歹自己算是救了小六和叶筠童的两个朋友,权当给自己的谎言和不义找一些借口。
赵胆十三帮又各自拿出一些重要的东西交给小六,虽然不一定贵重,但的确是各自最珍贵的东西,恰似留给子孙后代的遗物,因为他们知道,这一遭哥几个要上路了。
杨简没敢多待,这下山的路不是每个人都知道的,实际上只有极少几个人会完整的走下山去,他恰是其中一个,所以他领着小六扛起两个人往之前和叶筠童约定好的地方赶去,而赵胆十三帮则走向另一个方向,是生是死有未可知,但此刻不论是杨简还是小六心情都特别沉重,江湖儿女见惯了生死,大多不会觉得死人有什么了不起,其实不是他们冷血无情,只是死的不是自己心疼的人,大概翻不起那种情绪。
叶筠童在不远处的一颗槐树下蹲着,在杨简前往疗养室搭救二人的时候他也没闲着在哪看戏,而是折返到解兵台取回了自己的东西,这次倒是没有带上太多的静音细软,只是把秘籍和软剑之类的重要又轻便的东西拿走了,其他一分一毫也没动。
这个过程不到一柱香的时间,所以当他折返到原来地方的时候杨简才刚演完戏,倒是后来那段对话他没有听真切,隐约听了个大概,见时机成熟了他就悄然离开,到了约好的地点后静静等待。见了杨简过来也没有奇怪小六的存在,倒是小六看到叶筠童觉得有些意外,好在这孩子并不认识叶筠童,不然不知道生出什么事端,杨简把肩上百八十斤重的敖广扶了下来,递给叶筠童后说道:“快走,事不宜迟。”
说完又从小六身上把白灵儿扛了过来,叶筠童当时就懵了,但也没敢纠缠,一路三人走得极快,叶筠童一身好气血,身体结实得很,力气活自然不在话下,杨简功夫不差,在这个年级也算得上一把好手,轻功更是了得,抗个娇弱女人也没什么问题,空手走路的小六就更不用说了,一路急匆匆的赶路,半句话也没说,所以当初叶筠童花了几个时辰才走上来的路在杨简的带领下几刻钟就到了山脚的集结点。
杨简停了下来,把白灵儿再次交给小六,和叶筠童说:“我得回去,山上的情况很糟糕,我去助他们一臂之力,先前帮你把人救下来我已经刻薄了自己的良心,这个时候我就算是去送死也没有别的借口好找。就此别过。”
小六一惊,什么意思,急忙说自己也要回去。倒是叶筠童倒是没有表现出多少意外,读书人的那股子匠气就是因为死脑筋,所以才显得格外有力。
杨简又拍了拍小六的肩膀:“你不要辜负了你那些兄长对你的冀望,其实,你兄长才是真真的读书人,忠义才是最好的学问,这个世界最不怕多的就是道义,最不怕少的是那些圣贤文章。记住了,你身上流着他们的血,你是赵胆十四帮。”
小六狠狠了点了点头,也不哭不闹了,男人嘛,不明白事理也没没什么了不起,时间世道会教给他,因为他什么都肯学,此后武林之中流传着一个传说,谁是天下第一?赵胆十四帮不做声,你们瞎起什么哄?
叶筠童腾出双手,给杨简打了个稽首:“这一拜谢,谢你这个朋友帮我这么大忙。”随后又缓缓鞠了一躬:“这一拜是我叶某人向你这样读书人致敬,别死了,我去武帝行宫搬救兵。”
杨简坦然受之,并付之一笑:“那我可等你。这道令牌是武帝行宫的证物,你把这孩子送到武帝行宫或者其他地方安置吧。他长辈希望他做个安稳的读书人,我看只能遂这个愿。”说吧转身走了,以前叶筠童在听书时听到这么一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一直不懂,今晚他懂了,赵胆十三帮如此,杨简也是如此,叶筠童自问自己不能为了别人,为了所谓了君臣忠心慷慨赴死,但他的确感动了。
“挺住!”看着杨简的背影叶筠童哄了一声,拉起小六就朝武帝城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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