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咸福宫内,真贵人被颂云扶出寝宫立在廊庑里看雪,细细的雪沫子从灰暗的云层悠悠往下落,安安静静的像是在梦境里。
轻轻地,雪飘落在真贵人的白貂围脖上化成水珠子,真贵人侧了侧头,水珠子贴到她玉一样的脸上,一股子冷气就这么着侵入她的心里。
廊芜里寿海领着个内侍过来,真贵人斜觑了一眼,回过头伸手接雪,被颂云拦住:“我的小主喂,您可是有身子的人,别的着了凉,冻了您也冻了里头的小主子。”
真贵人像是委屈一样,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的肚子,那里才将将凸出:“真是个坏东西,才这点儿大就叫做母亲的什么事都做不得。”
“这宫里哪个不想像您这样,就您啦,还委屈上了。”颂云捂着嘴笑。
这会子寿海已经走过来,也是笑:“颂云越发像个管家婆子了,不过呀,这管得对。”
“看看,这一个个都来欺负我,等你出来了,可得好好替你娘亲收拾收拾这群刁奴才。”真贵人脸上露出笑,轻快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肚皮。
被寿海领来的内侍朝真贵人拜了拜,道:“贵人嘱咐的事有些眉目了。”
“哦……”真贵人转身,往殿里去,“说说看。”
凡小青被卞鄂领到西三所的时候,所子里头的宫人都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她。
凡小青被看得不自在,边上的卞鄂道:“姑娘别怕,他们是好奇来着,爷身边没有宫女伺候,您是头一个。”
“我?”凡小青越发惊奇了,心里的疑惑也越发是大,堂堂皇子身边怎么连个宫女都没有。
“瑜贵妃还在的时候对爷学业管教甚严,不让宫女在身边伺候是担心爷年轻气盛迷恋女色,瑜贵妃过世后,爷一直记着生母教诲,身边也就到如今都没有一个宫女。”卞鄂为她解释。
“可为什么是我?”问是问了,但凡小青也没指望他能回答。
果然,卞鄂顿了顿道:“您是爷指名要来的,爷的用意我猜不来。”
卞鄂将凡小青带到西三所的宫女下房道了声姑娘且安置着便离开。
西三所里没宫女,也因此这间宫女榻榻里就独独她一人住着。拾掇好物什正好到了用饭的时辰,凡小青打开棉帘子露出个脑袋,瞧着窝在一处吃锅子的内侍胃里吊起了馋虫。
凡小青答吧答吧嘴双目灼灼,琢磨着该怎么去混吃喝,正专注着,身后有人说话:“馋嘴小鳖。”
冷不丁这么一句话给凡小青点燃了,怎么着,小鳖小鳖的叫顺口了啊,她回头就是一句:“你才小鳖,你全家都小鳖。”
再着眼去看身后说话的人,周元慎已经冷了脸,面上阴沉沉:“跟我走。”
凡小青觉得这人是冤家,怎么老爱得罪他,她边跟着周元慎走边赔罪:“爷,奴才不知道是您,冒犯了您奴才死罪,只是奴才还不想死,您就打罚奴才吧,多重奴才都认……”
“啰嗦,被罚提铃还不够?”周元慎扫了凡小青一眼。
“够了……”
凡小青眼观鼻鼻观心低着头跟在周元慎身后,身前的人突然停下来,接着就听到有人一叠声地叫爷叫殿下。
凡小青刚抬头,就被周元慎拉到卞鄂前头:“招呼她吃饭,别饿死了少个人办差。”
凡小青就差翻白眼了,这人怎么说话怎么听着耳朵疼。
窝在锅子边的小邱子笑眯眯朝凡小青嘿了一声,朝她招手:“玉儿姐,快来快来,羊肉锅子,冬日里头吃正好!”
卞鄂也请着她过去,又叫人给她添了筷子碗,凡小青经不住大家伙儿的盛情被请到里头,等凡小青回头看周元慎,他却已经往廊庑那头走。
茶足饭饱后,凡小青被带到周元慎的书房琼堂,视书籍为玉露琼浆,凡小青看着匾额,心想这位三殿下倒是位爱书之人。
进了琼堂,几位内侍退下,这么一下屋子里就剩下凡小青和周元慎。
琼堂底下没地龙,天气冷了就放上一个火盆,周元慎靠在圈椅上光看书不说话,凡小青候在下头也不敢有动静,屋子里头唯独留下火盆里银炭滋滋地烧灼声。
凡小青盯着鞋面看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周元慎这方有动静。
周元慎依旧看着书:“吃好了?”
“回爷的话,奴才吃好了。”凡小青规规矩矩地回答。
“嗯。”
周元慎问了一句又不做声,继续看书。
凡小青忍不住偷偷看了他一眼,心里头不禁嘀咕。
周元慎见她怪模怪样,嘴边牵起个微小的弧度。
长时间的沉默终于叫凡小青忍耐不住,她试探性地叫了声:“爷。”
上头的人并不回应。
凡小青又叫:“殿下?”
周元慎斜觑她一眼:“吃的多了,话更憋不住了。”
凡小青讪讪,是吃了不少,这还不是饿的嘛……总这样站着不是个事,天知道他是不是刻意给她罚站,她是真有些不愿意和他独处一室,别扭。这样想着,凡小青给自己鼓了气道:“爷,您有什么事紧着吩咐奴才去做,刚吃了饭浑身的力气呢!”
“力气活有内侍们去做,你就在跟前伺候,”周元慎换了个姿势,放下书,“会研磨吗?”
凡小青点点头,还真是点对了地方,别的她不会,可在慈荫楼那几日抄书写字没少来,研磨自然也是能上手的。
凡小青专心地研磨,周元慎提笔写字,似乎是写好了,周元慎站好身子负手而立:“看看。”
凡小青低头去看,目光触及笔墨之处,身子却直愣愣动不了了……